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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我行走在山之巅,每一步都势成骑虎。

我知道唐僧师徒,走在取西经的路上,注定要历尽九九磨难,方能修成正果。

我知道,冬天过了,春天会来,温暖会融化天寒地冻的回忆。

我知道黎明快要来了,因为天这么黑,墨如漆,我自己的眼睛看不到我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早晚都要回来,陪在我的身边,可是我还是无法忍受,你不在的每一天每一刻。

我知道,夫妻相守,不一定代表幸福,有时候争吵的言语胜过利剑。可是我还是希望,走在人群视线中的时候,孤独不要成为我的代名词。

我知道,你的远去,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可是,当我在寒夜里辗转的时候,谁来帮我托一下我沉重而痛不可当的腰。当我在短短的路途中,手拎着我已不能负荷的东西,谁来替我轻轻地接过,让我放松一下已经勒得变形的手。当我累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道昏晓黎明而还在饥肠辘辘时,谁为我端上一碗面条。当我在街上狂吐之际,谁来为我递一张纸巾,擦一擦我嘴角的污渍,谁来为我递一杯水,让我冲洗掉残留在口中让我又要呕吐的酸水。

你都不在。

你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据说那里富庶八百里平原,据说那里历史悠久,撮一撮尘土,都浸染着盛唐的气息。

那是和我相同的时空,可是我已经记不得你的样子。你的声音只停留在话筒里,你的音容只停留在我对你若有若无的抱怨和悠怨里。因为没有了你,那个时空与我就没有关系。我看不到它有形的实体,触摸不到它有感觉的皮肤,只有一片冰冷,那是手机空洞的嘟嘟声。

从离开的那一刻起,陪伴我的就是空洞和寂寞。

你把我留在你以为的后方,那里有家、有亲人、有根。

同时留下的,还有本应当属于你的责任。

你说你爱,你说你牵挂,你说你无耐。可是你用沉默来遮掩。

我听不见你的关心、体贴和嘘寒问暖,我看不到你的爱和责任和温暖,我感受不到你对于我来说至亲至近的亲密。

我们成了至远至疏的人。

我把你的不言当成了冷漠,我把你无人得见的焦虑当作你眼前的漫不经心,我把你的不闻不问当作了你的无情无义,我把你的拖付当作了推卸责任。你开口就是借口,你开口就是无意义的废话,你开口就是公事工事,你开口就是忙,你开口就是没事挂电话。

我的喜怒,与你没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你的得失,与我是分开的两个虚体。我用我自己的坚强支撑着别人看向我时的所有的感情和猜测,我用恨你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天空。

我无法不在无人时饮泣,因为不知道要到哪里才可以放声的哭。

我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脆弱的神经,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麻醉它,否则,我怕,它随时随地会碎裂迸断。我不知道那时受到伤害的是你,还是我。

我沉默,因为我不愿意争辩着一地鸡毛。

我沉默,因为我把你的亲人当作了我的亲人。

我沉默,因为我对他们和对你一起的失望。

我沉默,我恨自己为什么失望了还要再燃起希望。

我沉默是因为我不愿意在你们面前流泪,因为不想对你们示弱。

我沉默因为想用这种坚强对抗外界的眼光和流言。

你们,把我的沉默当成了理亏理屈,你们,把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和许可,你们,把我的沉默当成了老实可欺,你们,把我的沉默当成了放肆的武器,你们,把我的沉默和我一起视若无睹。

我在沉默中隐忍。因为争吵只是显现我的脆弱,还有你眼中一成不变的任性。你用你的博大和宽容,向世人展现着你是多么体贴而又多才能干善解人意世间难寻的丈夫、孝顺的儿子、慈爱的父亲。

我的付出,在我的沉默中和我一起消亡。

我终于明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也慢慢体会,别人眼中的幸福在我这里是多么讽刺和可悲。

我终于学会用自己已经逐渐褪化的荆棘变成尖利的刺,深深向内,扎得自己血肉模糊。我用玉碎来证明我的无辜,用决绝来向你抗议,用爆发来表示我的愤怒,用愤怒表示我还存在着。

我不敢奢求幸福。

幸福是一件遥远而奢侈的事。我只想活在当下。

我感激陌生人为我做一顿饭,替我洗一件孩子的衣服;我感动于别人一句轻描淡写的问候,我感恩于在我危难时来自陌生人的一句无谓的承诺。

我愿意放弃一切,哪怕把自己交给魔鬼。如果我还值得魔鬼对我施以诱惑,我愿意换取我和我最爱的孩子的平安、健康、快乐。

我不想每天都在疲惫中夜夜醒转。

我已经成了时钟。任何时候,都可以准确的猜测时间。那是每一个小时醒一次每看一次表训练出来的。

我渴望着有个人替我抱一抱不停哭泣的孩子,我渴望有双温暖的手臂让我靠靠,我渴望有人能体会我的忧伤,我渴望不必一个人承受着痛苦和焦虑。

可是你不在。沉重的生活压在我一个人心上,我想要随时随地唠哪和抱怨都不可能。我学着压抑心事和呓语,到了嘴边留住半句。我怕我的忧伤在别人眼中成为笑柄。没有亲身经历的人,用一双眼;有过亲身经历的,用一颗心。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和我有着相同的心肠,读懂我的心事心曲;这个世人,没有人和我受着同样的苦痛,感同身受我的怨尤;这个世上,原来一直是我自己,哭着笑着活着痛着。

我永远记得,在阵痛中,我用双手紧紧抠住医院里雪白的墙,从六十倒数到一,等待疼痛自己过去。那个时候我不想见到你,因为见到你,更让我意识到一个真理:疼,是在我自己身上,与你没有关系。

我自己活着,已经不易。每天在失眠中闭上眼睛,再在疼痛的黎明中睁开眼睛,能听见窗外街道上早起的打扫街道的沙沙声,一年四季,日复一日,经久不息。

恨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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