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县长的困窘
“县长，一户农民的树被人家砍了，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村里肯定可以解决。可要是村里每一户的树都被人给砍了呢？”刘丽艳看着张朝扬叹了口气，“而且，这些树不仅被砍了，还被卖了，卖的钱那些村民又一分也没捞到！他们能不闹事吗？”
“什么？”张朝扬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牛庄的村长是谁？村支书是谁？他们是怎么当的？”
“县长，牛庄现在没有村长，没有村支书！”刘丽艳苦笑，“上面任命的干部他们不要，他们选举出来的干部上面又不同意，所以这位子从我来就一直这么空着。”
“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人是谁？村民们选举自己村里的干部，这很正常嘛！县里为什么不同意？”
“他们选出来的村长叫牛大力，就是前两天带头来闹事的那个。他们选的村支书叫牛根宝，本来他也是带头闹事的，不过已经被抓了起来。”刘丽艳看了看张朝扬，“好像还在黑土乡的派出所里关着呢吧？”
“黑土乡，牛庄，牛大力，牛根宝。”张朝扬默默地念叨着，抬头看了看刘丽艳，“以前的县长就不管这些事情么？”
“管啊，怎么会不管？”刘丽艳想了想，“具体的我记不清楚了，好像每次有人闹事县长都会让警察抓几个人，没了带头的，他们也就闹不成什么事情了。至于究竟还做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来的时间不长，平时也就是负责整理些资料。那些事情还有县委书记、治安办公室他们呢，轮不到我这么一个才毕业的小人物来过问的。”
“小人物？”张朝扬笑了笑，闷着头开始吸烟，一根接一根。刘丽艳见他在县长办公室的时候从来不吸烟，还以为他不会，没想到原来他的烟瘾这么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气氛有些尴尬，张朝扬却浑然未觉。过了许久，这才抬头对着小刘笑了笑，“听小何说你的手艺不错，时间也不早了，你来做饭吧！我给你打下手！”
“啊？”刘丽艳手足无措地等了半天，看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县长还是闷头吸烟不说话，正在担心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没想到他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啊，不用不用，你歇着，我来做就好了！”急急忙忙逃一样地跑进厨房，刘丽艳心头直跳。看了看天色，还不晚，县长这么快就要吃饭，那吃过饭之后——想起何秘书的话，刘丽艳一阵紧张，不敢再想下去。
刘丽艳的手艺的确不错，但却没有何常九说的那么夸张。都是一些家常菜，而且全是素菜，也许是何常九听他说过喜欢吃清淡一点的食物之后留了心。匆匆吃完饭刘丽艳就开始忙着收拾碗筷，却被张朝扬叫住。
“小刘啊，我刚刚来汤古，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朋友。今天我觉得跟你挺对脾气的。你能不能陪我——嗯——”
“县长，您现在就要？”刘丽艳飞红了脸颊，把碗筷又放了下来，“那，好吧！”
“你同意了？”张朝扬大喜。
“只是请您轻点，我还是第一次！”刘丽艳红透了耳根，急忙拉上了窗帘就开始脱衣服。
“你、你、你，你干什么这是？”张朝扬吓了一跳，急忙又把窗帘拉开，脸色不善地看着刘丽艳。
“不是您说让我陪你吗？”刘丽艳抓着脱了一半的裙子不解地看着张朝扬。
“你！”张朝扬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把衣服穿上！我刚刚是说想请你陪我去一趟牛庄，不是说的这个！”想了想又问，“小刘，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小何跟你说了什么？”
“何秘书说，县长初来乍到，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又是孤身一人，所以让我，让我——”
“让你来陪我对不对？这个何常九！”张朝扬转过身看着刘丽艳，“我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他竟然还搞这套！”
“何秘书交代过了，我不会和别人说的，绝对不会！”刘丽艳低着头不敢看张朝扬，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他说了你就愿意？”
“您是县长，我能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而且家里还有父母，弟弟又在上学。所以，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只要您能让我继续干下去就好。”
“小刘，要想在一个单位里留住，那就要靠本事，真正的本事！不是靠这个！”张朝扬语重心长地说，“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作没发生过，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你回去吧，明天咱们一起去牛庄看看。嗯，这事儿不要跟任何人说，要是小何问你，你就说明天和我一起去郊游。”
看着刘丽艳匆匆离开，张朝扬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色，一轮明月已经升起。“这汤古的水挺深呐！”
“汤古的水再深，淹死的也是老百姓，那些当官的连鞋子都不会湿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扛着锄头笑着对张朝扬说道。
“老大爷，您说，汤古这么深的水，有鱼么？”张朝扬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往池塘里丢了进取，水波散开，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有没有鱼不知道，但是螃蟹不少。”老爷子把锄头放在地上，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半盒烟，递了一支给张朝扬，“你是上面下来的官吧？看你面生，又是个学问人，错不了！”
“呵呵，老大爷真厉害！”张朝扬也蹲了下来，笑着把那皱巴巴的烟捋了捋，叼在嘴里点燃，“听说前两天咱们牛庄又上县里去闹事了？有什么问题大家不能向上反映么？怎么老是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呢？”
“闹事？”老爷子呸地狠狠吐了口痰，“老百姓也要活啊！有人欺负我们，不想让我们活好，所以大家才反抗。前几天听说有位年轻的新县长来上任，村长这才带着我们去反映情况，谁知道那些警察二话不说就先把支书给抓了起来，昨天才放出来，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我们等了一下午也没见着个人影，看来这新来的县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爷子恨恨地啐了口吐沫，“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都是王八蛋！哦，年轻人，我可不是说你！”
“老大爷，您说什么呢？”刘丽艳狠狠地瞪了老爷子一眼，“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啊！那县长才刚刚到，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你们呼啦一下去了那么多人，跟要打架似的，那还不吓着他？”
“呵呵——”张朝扬摆了摆手制止了还要继续说的刘丽艳，“老大爷，县里有****办啊，要是想反映情况，你们怎么不去那里啊？再说了，就算要找县长，那也不用去那么多人把？”
“人少了可不行！”老爷子眯起了眼睛吐出一口烟雾，“这次要不是我们去的人多，村长估计也被他们抓走了，少不了也是一顿打。你说的那个****办我们以前去过，那里的人顶和气，就是不办事。连小孩子现在都知道，****办，****办，谁要信了谁混蛋！”老爷子笑着把烟蒂弹到了池塘里，站起来看了看天色，“小伙子，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你们就到我家去吃吧，粗茶淡饭的，但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大爷，那我们可就真不客气了！”张朝扬站起身来，看了看身后的刘丽艳，点头答应，“就是怕给您添麻烦呢。”
“麻烦什么？不就是添两副筷子嘛！”老爷子挺高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把锄头又扛了起来，当先往村子里走去。“那些个混蛋哦，本来好端端的树就被他们给砍了，再过两年就都可以做大梁了。现在这些树苗苗不知又要长多少年呢！”
张朝扬无语地看着这些明显是刚栽上不久的小树苗，心里只能默默叹息。
老爷子家很普通，或者说有点简陋。大夏天的，屋子里开着风扇，扇叶锈迹斑斑，转起来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房子挺高，瓦房。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可以说是儿孙满堂。一家八口，再加上张朝扬和刘丽艳，一共十个人围在一张大桌子旁。看得出今天的菜已经是他们少有的丰盛，两个小孩子的眼里都冒着精光，却只是把筷子叼在嘴里不敢动。菜有六盘一碗，汤有一盆。一盘炒青菜，一盘土豆丝，一盘豆角，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盘蒜苔肉丝，一盘破开的咸鸭蛋，碗里是满满的自家腌制的咸蒜，汤是鱼汤，里面飘着几条手指粗的小鱼，分量都很足。
“家里没什么好菜，家常饭，你们吃，别客气。”老爷子把西红柿炒蛋和蒜苔肉丝推到张朝扬和刘丽艳面前，自己从碗里拿起一直咸蒜就着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对那满桌子的菜竟是不看一眼。没有奶昔，没有八宝粥，他面前就是一碗清淡的米汤，但是吃的似乎很是香甜。
张朝扬夹了一筷子蒜苔肉丝尝了尝，做的不好，肉还新鲜，但蒜苔有点老，显然是火候没掌握好。放下筷子，张朝扬也捏起一只咸蒜，对着老爷子笑了笑，“我就喜欢吃这个！”然后学者老爷子的样子，大口咬着馒头，再掰下一枚蒜瓣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突然觉得喉头有点哽咽，急忙低头喝了口米汤，“这蒜腌的不错，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