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六月,我落榜了。意料之中的事,甚至我都打算过,等过完了这个属于我学生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就跟叔叔一块南下打工。
家门前的街道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家鞋店。是一对母女开的,母亲站在店里照顾生意,而她年仅17岁的女儿,则孤独地坐在店后的院子里。那个花季女孩,早在她2岁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欣赏这个美丽世界的权利,仅仅是因为一个乡村医生的致命一针。她母亲告诉我的时候,眼睛一直都在闪烁,像是为女儿的不幸而惋惜,更像是为自己的照顾过失而自责。
女孩叫萧依依,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和她聊了一下午,她的性格很开朗,笑声也很好听。可是我知道,无论怎样,那层黑暗都会成为她心头上的一块阴影,始终抹不去。末了,她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告诉她说自己是一个今年高考的学生。她接着问我考的怎样,我违心地告诉她自己考的还不错!听到这话,她笑了起来,说道:“那一定能进大学喽!”我嘿嘿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有一丝丝阴凉的感觉。
几天后再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摸索着用一把小铲子,给盆里的一棵玫瑰花松土。我问她:“玫瑰是代表爱情的,你怎么种起了它啊?”
听完我的问话,她一阵阵惊讶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自己种的是玫瑰!更不知道玫瑰是代表爱情!我只知道去年它开放的时候,枝子上有好多的刺,但花摸着却很舒服。”然后,她又问我玫瑰花是什么颜色的?我说是红色,听到这,她更是一阵惊叹:“原来,这美丽的花儿是红色的呀!听说录取通知书也是红色的,那一定很美丽吧?”
我无言,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录取了没有,因为我还没有接到通知书。”
“那你成绩考得怎么样啊?”她急促地问我。
“刚达分数线!”说这话时,我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就好!你就耐心等通知吧!我相信你!”说到这,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的脸一阵阵发红。
从那儿匆忙地逃出来后,我一连好几天都躲在家里看电视、睡觉。从她殷实淳朴的言语里,在那温暖信任的双手里,我第一次有了深深的自责。
再去她那儿,是想去跟她坦诚相告的。真的,那番谎言成了我心头的一块乌云,让我一连好几天都抬不起头来,更让我的心久久的不得宁静。
刚进她家院子的门,她就反应过来了,问了一句:“是你吗?”
我沉重地应和了一声。端来了一条小凳子在她身边坐下,刚准备开口告诉她事实的时候,她就已经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然后说道:“让我先说!让我先说!”
我再次沉重地应了一声,她便开口继续道:
“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是来告诉我关于你高考的好消息的,对吧?你知道我这几天心情很郁闷,你就想通过这个好消息来让我开心,是吧!”
听到这,我愣住了,决定临时改口了。
“是啊!我通过168信息服务台查了,我已经被省内的一所师范院校录取了!现在正在等录取通知书呢!”
听完我的话,她开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就知道,我的朋友肯定是有能耐的!”那架势,倒像是她自己考上了一样。
我低头再次应和了一声。声音很小很小,小得甚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了。
“你是我的第一个好朋友,真的,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人愿意和我交往,更不必说是和我做好朋友了。”她说。
听到这,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面对她的真诚,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打破这个谎言。
最后一次去她那里,是我准备动身去打工的前两天。去的时候,我带了一张贺卡。她见我来,很开心,同时又责怪我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去看她。我告诉她:这段时间正忙着办理户籍转移,团组织关系等各项零碎的入学手续。所以没有时间过来看她!听到这,她才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及时地把贺卡递给了她,说道:“这是录取通知书,你看看!”说道“看”这个字的时候,我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把贺卡放在手心,摩挲了好久才说道:
“原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这个样子啊!”分明间,我听到了她颤抖的声音。
我的心也一阵寒战,说道:“我就要走了!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更希望你能够天天开心!”
她再次紧握着我的手,说道:“你也是!”然后,慢慢地摸着了那盆玫瑰,把它捧在手中,说道:“这盆花送给你,送给我最亲爱的朋友!希望你能像这盆玫瑰一样火红美丽!”
我委婉拒绝了。我知道,这盆花,这份祝福本就不属于我。我还没有力量去捧起这份沉甸甸的玫瑰与祝福。我说道:“不了!还是你留着吧!再说,这花我也不好带到学校啊!等到它再开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好吗?”
听完我的话,她很失落。但仍拂之不去她的那份喜悦,仅仅是因为我的到来。
回到家,我对爸妈说:“我要复读!”听到这话,他们很吃惊,但很快就同意了我。在我复读的那一年里,我出奇地用功。其程度,甚至都超过了父母、老师的想象。在我的每本书上,我都会用力写上两个字:玫瑰!好多同学都笑问我:玫瑰是代表爱情的!你写在这儿是干什么?只有我知道,这份玫瑰,代表着的,是那份纤然有力的友情,是那份饱含真情的祝福。
一年后的我,坐在大学校园里的石凳上,写下这篇稿子时,就暗下决心:这个假期,我一定去看看这个女孩,一定去要回那株现在才属于我的友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