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几日未上,所以今天把这几天码的字都放上来了,希望收藏了的朋友们能喜欢。
太阳刚刚在东方露出嫣红的笑脸,半山园中的王安石便收拾停当了。
碧霞替他向食盒里装着中午的饭食。看到他头戴竹笠,身著葛袍,手中拄着根枣木棍子从书房内走出来,她不觉笑了起来。心想,这哪象个告老归故的相公大人,分明就是个教私塾的冬烘先生么。尽管现在还在伏季里头,但自从前两日下了场透雨,天气凉爽多了,老爷的游兴也就越发大起来,不单自己四处转悠,就是来了客人,也要拉着坐上眼前这江州车子,到外面去逗逗风。看到他晒得黑黑的脸庞和风尘赴赴的身子,夫人很不以为然,虽然当面不说,背后却少不了要嘀咕几句。不过,这在她碧霞看来,出去走走固然累点,但只要心情愉快,也还是值得的。瞧老爷,眼睛不又象在东京的时候那样有神了么?
老管家走了过来,向着王安石问道:“老爷,今日往哪一方去?”
“这个——”
被他这一问,王安石反倒沉吟起来。开初一向,他只是骑了个驴子出去,没有什么定处,全凭牵卒和走驴的意向。若是牵卒走在前,就听牵卒的;若是牵卒走在后,就任凭走驴将他驮到什么地方。遇到驴子上不去的所在,便干脆下来步行,一边走,一边看。走累了,就停在村外的大树下,或是觅个溪边水畔歇歇脚;饿了,就把随身带着的蛋卷胡葱烤饼拿出来吃。有时碰见田野间有人持饭来献,也不推辞。不过,这一向换了江州车子,带的东西多了些,也就要择择道路了。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今天就上谢公墩吧。”
“这——是。”老管家听着,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应了声,随之走出去给牵卒传话。他实在不愿意老爷走得太远,可又不好拦阻他。
“慢着,”王安石打量了一下他那副收拾得停停当当的样子,止住了他,“连日来你跟着奔跑,也辛苦了,今日就不要出去,在家中歇息一下。”
老管家不出声地望着他。
“你看,这不什么都齐了?”王安石知道他不放心,遂指了指碧霞依次替自己搬出的食盒、书籍、纸伞、水罐等物,“再说,多日不见来客,今天不定又会有人来访,你就在家照料一下也好。”
“——好吧。”老管家犹疑着,但还是答应了。
“老爷!”
不知什么时候,牵卒已站在了房前阶下,看见王安石和老管家计议停当,便小声而又恭敬地问道:“就上路么?”
“正是。”王安石点了点头,弯下腰来又把双耳麻编草鞋的带子紧了紧。可就在他一抬头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咦,老夫交与你的幞头呢?”
他问着牵卒,因他发现这憨憨的家伙又光着个脑袋。
“这——”牵卒见问,有点难为情了。那脸随之赧红起来。
原来,这牵卒姓吴,本是定林寺山下的农家子,因为家中贫穷,难以支撑生计,只好于田里工夫忙完后,跑到寺中服值洒扫事务,换得几个油盐钱。因他老实勤谨,干活卖力,故此很得长老的喜欢,恰值此时王安石雇的牵卒因家中有事,一时不能来,便将他荐了过来。王安石一经试用,觉得不错,便于满意之际,索性把先前的牵卒退了,换上了他。前日往往法宝寺去的时候,因看到他光着个脑袋,在那毒热的日头下没有遮护,出去转悠一天晒得满脸通红,就顺手把自家曾经戴过的一顶旧幞头取出来给了他。可是只见他戴了二日,便不见了。
“怎么,你将那幞头弄丢了?”此刻,看着牵卒吞吞吐吐的样子,王安石似乎有些着急。
“幞头没有丢失。”看着王安石这样子,牵卒更是不安起来。他低着头,脚下勾着地上的碎石,好一会,才嗫嚅着说:“老爷的东西,小的本该爱惜万分的,只因家中老父生病,没钱抓药,急切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便只好将那幞头送到质肆中押了。”说到这里,他偷偷地打量了一下王安石的神情,又小心地补上一句——
“不过,小的再三对那质肆的朝奉说了,这幞头是相公大人的,无论如何是要赎还的。”
原来如此!听他这样说,王安石嘘了一口气,但随之又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这几年,他只道新法得行,百性们少了一些负担,日子肯定好过了许多,殊不料就在眼前,竟还有父亲病了年轻力壮的儿子付不出汤药钱的。他因之手拄拐杖,看着牵卒,半天没有吱声。直到老管家见状,有所疑询地上得前来时,方转身吩咐道:
“去,
叫人带些银钱,将那幞头赎回来。”
“知道了。”老管家点点头,转对牵卒问道:“期票呢?”
“老爷,这——”那牵卒听着王安石如此处置,更加怯怯起来。
“哦,交与他好了。”王安石挥了挥手中的枣木棍。他抬头看看正在冉冉上升的红日,说道:“乘天气还不是太热,快走吧。”
“是,
小的这就上路”。牵卒见状,连忙应了声。他急急慌慌地由怀中掏出质肆开出的期票,将它交给老管家,然后服侍着王安石走到园门处,坐上车子,自己则解下树上正拴着的走驴的缰绳,吆喝着它拉着车子慢慢向园外走去。
一会工夫,他们的身形便越来越小,连同走驴和江州车子一起,整个地沐浴在了火红的晨晖里。
老管家和碧霞目送着王安石坐在车子上驶出园外,直到他走出老远,分方头散开。在碧霞,要忙着准备夫人的早膳,收拾屋子;老管家呢,则事情更多,不讲老爷适才交待的得记着去办,就是家中的田租贷银等帐目,也要好好清一清了。虽说老爷现还领着个集禧观使的头衔,可以支取一半俸禄,可这一大家子吃饭,也不宽裕。偏生老爷又喜欢周济别人,打发起来也没个限度。这事给他讲过不知有多少次了,他就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真拿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