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秦端这才想起黑白无常所说的话。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依然感觉到全身火辣辣的，是久违的疼痛感。随即，他感到身体变得微微透明……他迅速狂奔起来，他还不能消失，他的仇还没报……很快，他找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一进去才发现，那里挤满了小鬼，一看见他，就跟看见猎物一般，眼睛瞬间冒出了可怕的绿光。
“呦，新来的？”
“长得不错嘛，细皮嫩肉的，灵魂肯定好吃！”
“怎么死的啊，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一群鬼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他无视他们，径直向山洞深处走去。
“呵，敢不搭理我们！”面前突然飘来一只大头鬼，整个挡在他面前，张开口，露出尖利的獠牙。
秦端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那只鬼想干什么。
“呦，你以为你死的很冤是不是？”一只细长的条形鬼像蛇一样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告诉你，这里每一个鬼都是冤死的，比你怨气大的多的是。你想呆在这里，就乖乖听我们的！”
“别跟他废话，一个新鬼，连话都不会说，你吃他有什么用？不如，”一个红衣女鬼奸笑道，“让他去给我们吸点活人的精气，也好过让他白住在这里。”
“吵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山洞里传来，所有的鬼都噤声了。然后，众鬼纷纷站到了两端，只有秦端自己站在道中央，冷冷地注视着来人。
面前是一个高大威猛的黑衣鬼，饶是秦端生前也很高大，如今也比面前的鬼矮了一截。他披着黑色的斗篷，头上还长着两个黑色的牛角。此刻，他饶有兴致地俯视着面前的秦端，就像盯着一个玩物一般。
“新来的？”黑衣鬼问道。
秦端依然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看得出来，这只黑衣鬼是众鬼的老大。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还会死第二次不成？
“知道我是谁吗？”黑衣鬼又问道。
站在黑衣鬼旁边的黑脸麻杆状的瘦鬼喝道：“大胆，这可是我们鬼王火无常火大王，凭你区区小鬼，居然不跪拜？”说着，走到秦端面前，顺势踢向他的膝盖。秦端一个闪身，小腿轻轻一钩，瘦鬼顿时趴在了地上。
“哟，练武的？”瘦鬼咧嘴坐了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他。因为是鬼，摔一跤并不疼——被阳光射到是唯一的疼痛——但作为鬼王身边的红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刚死的小鬼绊倒，火奎这次丢人，不，是丢鬼丢大了。
黑衣鬼也不恼，他向秦端靠近一步，边打量他边说道：“看你相貌不凡，愿不愿意做我的手下？我可以让你现在就能说话，还会给你一些法术……对了，你不是死得很冤吗？你有了法力，就可以报仇了！”
火奎见他不为所动，忙应和道：“小子，大王看重你，是你的造化，还不快谢恩！”
秦端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他从火无常身边绕开，继续走向山洞深处。
“你叫秦端是吗？”身后，鬼王的声音响起，“杀你那个女人，叫楚若离，是莲藕村象牙胡同十三号户主楚淮安的女儿，年十六，和你同日出生。”
秦端顿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依然直视着鬼王。
“去杀了她，这样你就可以投胎转世，不必在这里继续受苦。你有了法术，还有能力在投胎时选个富贵人家，一辈子吃穿不愁，不必像这辈子一样从小拜师学艺……哦，对了，你师父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吧？每次传授大招的时候，都借故把你支开，单独传给你大师兄和小师弟……还有你的柳小师妹，你就不想再见到她吗？”
秦端感到一阵愤怒，但他听得出来，鬼王是在故意激怒他。他回顾了一下自己白天的所见，随即释然了——那女人留下了证据，官府和爹爹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这就足够了。爹爹绝不会放过她，知府大人也绝不是徇私之辈。
火奎见秦端再一次大步离去，不由得咒骂道：“臭小子，好不识抬举！”
鬼王却没有半分愠色，他冷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求我。”
如今，父母就这么轻易原谅了杀了自己的女人，是做梦吗？她到底有什么神通广大之处，能让自己的爹娘忘记了她是杀人凶手，还是，就因为自己死了，十六年的养育之情就全都不作数了吗？
夜，漆黑一片，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的风声，以及院子里的蛐蛐叫。女子并无半分惧色，只是对面前的二老说道：“没事，夜里风大，二位先回去休息吧！”
“唉，大晚上让你一个人守着，怎么也说不过去。”曾如梦有些不放心道，“你爹娘怎么说让你来就让你过来了？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独自给男人守灵，传出去，你的名节还要不要啊？”
若离苦笑了一下，她已经没了嫁人的可能，还要名节何用？这样想着，她嘴上却说道：“伯父伯母，请让我给秦公子守完吧，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也只有这样，我的良心才能好受一点。”
曾如梦心知没有办法再劝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但她依然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长夜漫漫，今晚又没有月亮。万一像刚才那样的风吹草动……都说头七鬼魂会回家看上一眼，他是我的儿子，我们自然不怕，可是你……”
“他要是真有怨气，我就在这里，我认了。”若离说着，又跪了下来，拿起一摞纸钱，一张一张地投入火中。
曾如梦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退出房门。刚走出去，就和一直未离开的李羽儿撞了个正着。曾如梦会意一笑，却是满满的苦涩。
“好了，你们回去睡，我守着。”秦漠然道。
“你……”曾如梦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又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跪在灵前的若离，“若离她……”
“我知道，”秦漠然深情地看着妻子道，“以前我不知道，自然怨恨她杀了我的端儿。现在……虽然不可能那么快就原谅她，但也不会伤害她，你就放心吧！”说罢，他又向一旁一脸担忧的李羽儿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