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皇后娘娘开恩,放在下离去。”偶有泥土沾在他骨骼分明的手指上,竟没有一丝污浊之感,倒显了几分历尽沧桑后的刚毅。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了。”除了魄还没有第二个人让她费尽心思的讨好过,于宫墨寒而言,或许她现在的道歉是迟了些,但这的确是出自于她的真心的。
沙沙沙……又是身体与地面磨擦的声音响起,虽每一步都走的千辛万苦,但却极有尊严的不予畏惧,起码他还没到完全不能自理的地步。
“就是走!也等你的小叶儿回来再走!”之前冥幽总觉得自己性情执拗,而今跟这个男人比起来饶是小巫见大巫。
“她去哪了?”地上的身影猛然停止动作,声音透着几许焦急,原本张开的手掌也在慢慢收紧,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去找冷玄逸求解药。”垂下眸子情绪不明,手指用力绞动着衣角,她也不知道告诉他究竟是对还是错。
“该死的!”宫墨寒一拳砸在地上,硬生生将地面抨击出一个与他拳头无二的圆坑,“简直是个笨蛋!”冷玄逸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他的着急,他的愤怒,他的担忧,此刻都成了独孤冥幽心中挥之不去的凄然,他竟然这般在乎他的小叶儿。
“你不用担心,魄已经去找她了,定会将她完好无损的带到你面前,至于她将来的选择,就看你和魄自己的能力了。”不是已经决定放手了吗?为何她的心还会这样疼,疼的每呼吸一下都像被利剑贯穿全身,原来感情是不能伪装的,就算再强行伪装,它也会以另一种形式无处不在……
宫墨寒有些微微怔神,她以为他喜爱的人是叶儿,他到底喜欢她吗?他也忍不住扪心自问,从阴差阳错的遇见,再到师兄妹之间的牵扯,连他都分不清对叶儿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无声的默认似乎加剧了冥幽心里的难过,或许她再次醒来就是个错误,如果魄没有将她唤醒可能麟霄就不会死,而魄也会永远把她放在心底时常挂念,此后就更不会遇见宫墨寒这个痞气十足的男人。
许是情到深处,竟湿了眼眶,她的泪一如流星划过,留下的只有极尽绽放过后的璀璨……
连日来,楚千叶和冷玄逸相处的还算融洽,自从她踏入这座合欢殿开始就再未出去过,平日里除了吟诗作画,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棋局博弈,而冷玄逸也并没有任何过份之举,两人就像回到了当初,上演着熟悉的一幕一幕。
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两日,冷玄逸更是竭尽全力的哄着楚千叶开心,然而烙痕终以生成,再如何的乔装掩饰也还原不到最初的完美无瑕。
“叶儿能笑一下吗?”手下笔锋自如,冷玄逸认真勾画着面前坐着的身影,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抬头去看一眼,因为她的模样早已刻在他的心底深处。
笑?楚千叶且笑不出来不说,反而觉得如坐针毡,“到底何时才能完成?”
“莫急,一下就好。”冷玄逸嘴角噙笑,轻声哄劝着,这样的叶儿当与孩童无异,时时透着顽劣的淘气。
没办法,楚千叶只得耐着性子等待,以至于额角都急出了一层薄汗,不过幸好能有几缕闲来的清风替她拂去周身的炎热。
不多时,画作完成,画像上的人儿栩栩如生,不管是眉眼还是发丝都与楚千叶本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完美复制,可想冷玄逸的画功是有多么的精湛和绝妙!
“好一副深情脉脉的画面!”霎时,一道黑影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后稳稳落地,脸上的神色带着愤怒过后的狂妄,好像不管过去多少岁月,不变的永远是他身上冰冻三尺的寒冷。
这让原本闷热的楚千叶瞬间如同置身冰窖,连之每一跟汗毛都直直的竖立起来,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周身不同寻常的冷冽气息,带着绝杀的狠戾将周围的事物一并摧毁,今日的玉幽魄浑身气势登至鼎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都能吞灭万物。
“当然深情脉脉,我待叶儿的情意一如初心,不像某人明明有了妃妾还要厚着脸皮死缠烂打!”冷玄逸不慌不忙的收起画轴,仔细到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谨慎打理,在他心里这幅画远远超于那些所谓的金山银山。
“本王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幽深的眸子泛着冷意,不经意间自楚千叶的脸上一扫而过,大有着过后再算总账的意味。
“彼此彼此!”冷玄逸起身步下石阶与他对面而立,神色已被一层阴云所覆盖,与其身上的白袍形成强烈的对比。
两人的气场皆是强大十足,各自身后就像翻滚着浩瀚江水,袭来的浪潮一波比一波高涨。
“你回去吧。”压抑的气氛使得楚千叶喘不过气来,她深知两人继续对峙下去的后果,既然已经答应了冷玄逸,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食言。
“给本王闭嘴!没有本王的允许还敢私自离开蓝田!”当知道她离开的时候,他心里的感觉一落千丈,当得知是为一个男人的时候,他的心更是酸涩的无以复加,尤其这个人还是宫墨寒,一个各方面都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这让他没来由的感到恐慌,第一次没有任何胜算的把握。
“你凭什么这么对待叶儿!”冷玄逸咆哮出声,两只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之前温润的模样早没有一点踪迹可寻,眨眼又是邪魅冷峻的魔君降临人世。
“就凭她是本王的女人!”暴躁的情绪导致玉幽魄耐性全无,双掌出击已打出道道强劲的掌风。
两人随即开战起来,在不大的庭院里争斗不休,一时间掌风肆意,摧落了一地的相思花瓣……
相思已竭,万念俱灰,冷玄逸的身影如一颗陨星带着优美的弧线急速坠落,原以为还能陪她两日,不曾想一切来的这么快,即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让他措手不及,她的过往他没有好好参与,而她的未来亦没有任何资格加入了……
“玄逸!”蓝色身影急速而来,脸上带着慌张,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她没有武功,没有内力,没有办法接住他无助的身躯,这一刻,之前的阴霾跟着慢慢消散,她突然发现,冷玄逸至始至终都未曾远离,只是被她强制的压在心底某处……
“玄逸!你醒醒!”揽他入怀,抚平他纠结成殇的眉心,眼泪终是经过风的洗礼渐渐冷透。
“叶儿……”
慢慢张开的眸子已浑浊不清,却依然透着深深的眷恋,他想抚上她的发丝,奈何连这也成了奢望,“……看来……我要违约了……错……不在你……是我……是我亲手断了你我之间的……情意……”
“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楚千叶心里纷乱如麻,有痛的感觉却找不到伤口,“其实你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对不对?”所以才有那所谓的五日之约,说到底,最笨最傻的还是她。
“叶儿……你该恨我的……”他曾经怨她,伤她,算计她,如今想来他连禽兽都不如,现在报应来了,他的恶行终遭到了天谴报应。
“我从未怪你,也不曾恨你……”如果要怨的话,就怨时光的错遇,让他们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遇见了彼此最美的样子。
“真的?”咳咳……冷玄逸一脸满足,仿佛又回到之初的情境“这是宫墨寒所需的……解……药……其实……”一阵急咳后又是大滩的鲜血自嘴角流出,他颤抖着右手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交到楚千叶手里“其实……我的心从未……变过……至始至终……想要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玄逸!你不要睡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看名山大川,一起去看日出日落,还有你喜欢的曲子,我们都一起弹奏好不好?”任她再如何擦拭,也无法堵住如水崩塌的缺口,他口中的血翻涌而出,汇成一条细流浸湿在她蓝衣的边缘……
“还有……我的血……我的血与药丸……共服食……才是……才是……真正的……解……药……”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幕,冷玄逸的双眸终是失去了光彩,而眸光一直定格在楚千叶的容颜上,无尽的爱恋,生生的不舍,只怕经过多少个轮回都永不相忘……
“玄逸!”声声哭喊悲天悯人,楚千叶紧紧搂着他,似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具渐冷的身子,就像护着一个宝贝,谁也休想把他夺走。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对他来说早点死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这一幕又让玉幽魄想起了独孤麟霄,那种深入骨髓的痛,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冷玄逸依然在她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这下你满意了吧!玉幽魄你向来都是那么自命清高自以为是,以为人人都怕你吗?你错了!能胜出你的人比比皆是!”
“在你心里本王就如此不堪?”受伤的神色显露无疑,他千里迢迢的赶来,怕的就是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而今她竟然这么误解他,说到底终究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其实楚千叶心里又何尝释怀过,不仅是冷玄逸的离世对她打击颇大,还有许多无法探知或者说无能为力的事情把她击垮,她从未感到这么无力,无力到想要逃避,再也不被红尘羁绊……
后来她直接将冷玄逸葬在了合欢殿的那棵相思树下,她知道他是喜欢这里的,但愿来世他可以潇洒一世,过着属于自己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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