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自己总归是要嫁人的,那时,不管父皇答不答应,舍不舍的,她都不用再呆在皇宫里了。
心情豁然开朗,看着眼前这个平时不怎么在意的小宫女,也觉得机灵可爱起来。一高兴,随手拿起一串玉珠,“本宫今日心情好,这个赏赐给你了。”
映影诚惶诚恐的跪倒:“多谢公主!”
玉珠沉甸甸的,手感冰凉舒适,定价值不菲。如果换成银子,不光爹爹的病有救了,娘亲再也不用用那双满是冻疮的手,给大户人家洗衣裳,换取少的可怜的报酬,三个弟弟也能坐在私塾里,大声朗读四书五经……
映影热泪盈眶,俯身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行了行了,每天跪来跪去的,累不累?”其实青璇挺讨厌这些没用的繁文缛节,不过以前心情压抑,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今个儿一高兴,瞧在眼里分外觉得扎眼,于是吩咐映影,不必谨行恪守。
映影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来,挂着泪珠的脸上显现出她这个年龄特有的娇憨。
“你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吗?以后做事放轻松点,不用老绷着个脸。”
身后整天跟着末魇这个石头人,已经够青璇难受的了。当然,她要的是发自肺腑的笑,而献媚或言不由衷的假笑,她不要也罢。
接下来这几日,姬玉良惊奇的发现,宝贝女儿既没有闹情绪,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用膳就寝,按部就班。龙颜大悦,甚是欢喜,紧绷的心弦,为之松懈。
其实这几天,青璇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才能快快把自己嫁出去。
前提是,得先找个男人来娶她。
瑜国公主在只有两岁时,姬玉良已经给她定下了娃娃亲,驸马是当朝宰相之子,任颂。
宰相任贺天个头不高,肚子大的像是扣了一口铁锅,肥头胖耳的,他有六个儿子,有幸成为瑜国驸马的任颂,是他的三儿子。任颂是任贺天五个儿子中最聪明伶俐的,小小年纪出口成章,长相也随他貌美的娘亲,不似他那大块头老爹和其余五兄弟那般其貌不扬。
据说比青璇年长三岁的任颂深得皇后的喜爱,这才求了皇上,赐下这段姻缘。
乌云遮月,夜风徐徐。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上,黑色身影落寞。
一眼望去,皇宫内建筑鳞次栉比,豪华大气,一片安详。在这黑蒙蒙的深夜,那双眸子依旧灿若星辰。
末魇屏气凝神,感受着周围的蛛丝马迹——
他可以肯定,有什么悄悄潜入了皇宫。追踪到这里,却不见了踪影。
脚下正是公主的藏月殿,这时殿内透不出半丝灯光,说明里面的人,已经进入梦乡。本来每个殿内都是要留几盏灯以备不时之需,不过青璇睡觉时不喜有光亮,于是这边她睡下,那边宫女们会把所有的灯都熄了。
末魇于屋顶上静默了片刻,正欲离开,倏然察觉到什么,纵身跃下,朝花室方向而去。
衣袂翻飞,耳边生风,眨眼间来到花室。
经过一番采摘和凋谢,紫烟花已所剩不多,一团漆黑里,独自散发着幽幽紫光,颇有些诡秘。
徐步来到花室中央,止步。身后蓦然传来桀桀干笑声,在这夜深人静里,配着鬼火般的紫烟花,格外刺耳,刺激着人的神经。
换做别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的哭爹喊娘了,末魇处事不惊地微偏头,蹙起眉,不疾不徐道:“你不该来这里。”
干笑声骤停,紧接着,传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浓得扯不开的黑雾对末魇的视力造不成多大影响,他看到花室的东南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孩童般瘦小的身影,正扯着幽亮的紫烟花,大快朵颐。
星辰般的眸子里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嫌恶,同时屏住气息,阻止独特幽香的侵袭。
这一幕,落在瘦小身影眼里,又干笑两声:“别做出那么嫌弃的表情,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千金难买他承认,毕竟这种花,只有瑜国皇宫里才有,但要说到是好东西,他不愿苟同。
无语间,瘦小身影已瞬间移身至他面前,因为他的个头过于矮小,只到末魇的肩膀处,所以跟末魇说话时,要仰起头,于是他整张脸都映入末魇的眼帘。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
别说是别人,就连当年末魇初见到这张脸时,也被惊得险些昏厥。
可能是瘦得皮包骨头,再加上太老了,所以他这张脸看上去,只剩下无数条交错纵横的皱纹,脸色灰暗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瘦小的骨架糊上一层皱巴巴的纸,若不是那双充满戾色的眼眸证明他还活着,活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
眸子里的戾色在看到末魇的霎那,消失无影无踪,浮现出几分喜色,口中却不无幽怨道:“我这不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末魇不为所动:“这不是理由,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他们到处在找你。”
“别怕,不是有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最安全的?”小老头不以为然,又满腹惆怅的叹口气,“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家的气息。”
伤感的话语,教末魇不忍心再责备他,有家不能回的凄凉,他曾切身体会过。
小老头充分把握良机,又摘了些许紫烟花塞进口中,还不忘招呼末魇,含糊不清道:“味道好极了,你也尝尝。”
末魇如避蛇蝎,后退两步,皱眉:“我不吃!”
“吃了它又不会死,何必这么较真呢?”小老头为如此美味却得不到对方的赏识,倍感遗憾:“你可别忘了,你们的君主可是把它全都收集起来,留给他那个宝贝公主享用。”
闻言至此,末魇平静无波的眸子,陡然一冷。
“那个小丫头用了这么多紫烟花,只怕现在身体流淌的血液,都飘荡着诱人的香味。”自顾自说道,小老头微眯的眼里露出垂延之色。
末魇倏然烦躁起来,冷冷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小老头委屈:“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话没说完,末魇早已不耐烦的抽身离去。
黑暗中,一双黄豆大小、鲜艳如血的眸子紧紧盯着花室出来的末魇,然后扑棱着双翅,准备功满身退。
岂料,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