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盛夏会不会回来
“陈天，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可以告诉我礼物是什么了吧？”
“还不行哦，明天你就知道了。”
“小气鬼。”小满冲他皱皱鼻子，伸手掐他的胳膊以示惩罚，松开手居然看见陈天眼睛里亮晶晶的，“哎，你哭了啊，我用力太大了吗？”
“正相反，力气太小，像挠痒痒，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闻言，小满毫不客气的伸手再掐，“那你就多打几个呵欠好了。”
“好啦好啦，我投降，你听我说，明天呢，下午你就没课了吧？”
小满点头。
“你叫上晗晗，还有你们宿舍的姐妹，到郑老的院子去，礼物就在那里。”
“咦？那你呢。”
“我明天，有点事啊，你看刚开学，社里，很忙啊，杜川会过去把礼物先交给你的，好不好？”
“这样啊，好吧，那你忙完了会过来吧。”
“当然啊。”
小满眉眼弯弯的笑了。
……
第二天下午，77路车上，陈天不耐烦的讲着电话。
“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车上了，晚不了，挂了。”
揉揉眼睛看窗外，世贸广场的喷泉正卖力的表演着，小满，再见了。
“77路来了，走啦。”伊静眼神最好，车一来就招呼大家上了车。
开到世贸广场一站，晗晗喊小满去看喷泉，小满的视线却落在对面擦身过去的另一辆77路上，都开过去了还在扭头看。
“小满你看什么呢？”
“那辆车上好像有认识的人。”
“怎么会，马路这么宽，你怎么看得到对面车里的人长什么样子啊。”
“也对哦。”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车厢内的站牌，77路相反方向的终点站，是机场。
某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忽然充满了她的脑袋。
“小满，不要发呆了，我们到了。”晗晗拍拍她。
“哦。”心不在焉的跟着下了车，想到等下要见到的礼物，她才觉得重新高兴起来。
……
几个人敲了门进去，发现杜川早就在了。
“小满你终于来了啊，郑爷爷他买蛋糕去了。”
“礼物。”小满摊开手掌。
杜川抱起提前就放在一边桌上的那个大包裹，说：“喏，自己看吧。”
小满开开心心的拆开，笑容绽放到一半就凝固了。
“不对啊，这是你的礼物，陈天给我的呢？”
“这就是他给你的啊。”杜川好笑的伸头去看，也愣住了。
那是一幅很大的油画肖像，画面上的人自然是小满，但是落款，写的是——送给亲爱的小满，杜川上。
“这个，是恶作剧吧，陈天那家伙呢？”
“他说……”如果社里很忙，可是为什么晗晗和杜川都在这里，小满说不下去了。
“他说什么？”
“他说社里很忙，晚点来。”
“不是吧，早上他才跟我说这两天社里没什么事就都交给我了，然后他就出门了。”杜川努力的回忆，“说起来，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了。”
“这是，我的画。”在大家都有点慌乱的时候，晗晗忽然说，“小满你看，这是我入社的时候画的那幅，背景是我们宿舍没错吧，还有当时你正在看影视杂志，没错的。”
小满仔细的看那幅画，的确，是晗晗曾经画过的，但是有些不一样。她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
“是眼睛，眼睛不一样，陈天画的我，眼睛里有笑眯眯的阳光。”
“哪里？”众人看来看去只觉得都一样。
小满摇摇头，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这时候，杜川的电话响了。
“喂，陈天你这家伙在搞什么？”他接起来，怒气冲冲。
“杜川，以后小满就交给你了。”
“什么话，交给我，你去哪？”
“意大利。”
“你改主意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想把你被夺走的重要的人还给你，小满，我还给你。”
“被夺走的重要的人？原来那天的话你听见了，你个笨蛋，我说的被夺走的人，不是小满，而是你！”
电话的另一头先是长长的沉默，然后变成了哭泣：“这样的话，我就更放心你照顾她了，我太软弱了，替我告诉她，我会实现她的心愿的。”
“你是说你怕黑的毛病吧，我们没有人因为这个看不起你，你难道不懂？”
“我懂，所以我才更看不起自己。”
这次轮到杜川沉默了，等他回过神，电话已经被挂了，打过去，关机。
去追！他想，一转身，却见小满站在身后，表情很奇怪。
“小满，没关系，我帮你追他回来，让他道歉。”一向自信满满的杜川从未有的慌张。
小满轻轻地摇了摇头，“来不及的，他要走，就一定走的了。”
与此同时，机场。
行李简单到只有画板和一只书包的少年，背影颀长，一个人走进检票口前不停的回头张望着，似乎在等送行的人，但始终不见有人来送他。
几分钟后，检票口已经换了另一队乘客检票，少年的身影早已不见。
……
“怎么了？”郑老买蛋糕回来，发觉气氛不对。
“陈天去意大利了，您也不知道？”
“唉！”老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他犯跟我一样的错误。”
“错误？”
老人只是摇头，他走到小满身边，摸摸她的脑袋：“四十多年前，我就像他一样，为了绘画离开了家乡，打算有一番成就了就回来找她，可是，再也没有找到过了。”
“他不会找不到我的，我就在这里等他，哪里也不去。”小满坚定的说。
她没哭，一直都没哭，看上去反而显得更加伤心。
“你还好吧。”晗晗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当然好啊，过生日不可以不开心哦。” 她招呼大家，“我要点好多好多蜡烛，你们来帮忙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杜川第一个从蛋糕的包装盒里翻出了两盒彩色蜡烛，开始往蛋糕上一根一根插好，“晗晗，你们不许偷懒，都来啊。”偷偷地，他对小满眨了眨眼睛。
小满舒展的笑起来，王子丢下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骑士还尽职的守护着她。这画面让人多么窝心。陈天，兰喜光，坏蛋星星，你怎么可以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难道那里的阳光更灿烂，还是你不想再面对这个给过你伤害的城市，你不要它了，所以包括我也不要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点蜡烛，来，小满，可以许愿了。”
小满闭上眼睛，嘴巴里默默地念着。睁开眼，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哎，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肯定在猜，我许的愿望一定是让陈天回来对不对？跟你们说，才不是啦，我许愿，今年要长高一公分，嘻嘻。”
“是是是，长一公分。”晗晗没脾气地拍拍她的脑袋，心里些许疑惑，小满表现得太坚强，不太符合她的性格。如果是硬做出坚强的样子，就更让她担心了。
但小满笑得无邪无害，丝毫看不出强颜欢笑的模样，晗晗慢慢的也就放下心来陪她一起玩。
唯有杜川看小满的眼神里总有掩盖不去的担忧，他响应她去点蜡烛的时候的那个笑容让他感受到的不是开心而是忧伤。小满她不过是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不懂得如何面对，所以干脆不要面对，逃避的干干净净，装作对陈天不告而别没有反应，跟自己没有关系就不会难过。如果这样能开心一时也好，但总有骗不过自己的那一刻，若那时身边没有朋友怎么办，叫人很不放心。
陈天你这可恶的家伙，走了还不让我省心，而且要走居然跟我都不提前说。细想想，或许陈天太了解自己，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挽留他，还会帮小满留他，那他就走不了。
……
七点多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一行人准备回学校。
杜川扛着那幅画走在前面，四个女生两两牵着手紧跟其后。在穿过去车站的那条马路的时候，小满停下不走了。
前面，灰色外套的那个人，是陈天？
来不及看清楚，那个人已经很快很快的走过去了，小满心里一紧，松开晗晗的手追了过去。
“小满，小满你去哪？”没有回答，几个人只好跟着一起跑。
就快要追上的时候，那个人忽然伸手招了一辆的士，上了车。小满依旧不甘心，在后面越落越远的跑着。
“小满，你怎么了，别跑了。”
“那辆车……”杜川跑得快，对晗晗她们说，“你们在这等我们，我去追。”
“小满，别追了，你怎么可能追得上出租车。”好不容易追上小满，杜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红灯了，杜川你放开我。”
红灯？杜川手一松，小满如同逃脱的鱼，迅速的离开了他的控制范围，叹口气，他只好也跟着继续跑。
“小满你别跑这么快，小心车子。”杜川话刚落，小满就跟斜刺里过来的一辆自行车撞了个满怀，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杜川一边扶起小满和路人一边道歉，路人抱怨了几句走了。小满站好一扭一扭的抬头看，红灯已经变绿，那辆出租车早就没了踪影。
“你看，就说让你小心嘛。”杜川温柔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刚要帮她擦衣服上手上的灰，小满却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还以为她摔疼了。
“杜川，其实我知道车里那个人不是陈天，呜呜，他真的走啦。”小满很用力很用力地哭着，脑袋在臂弯里埋得深深的不肯抬起来，身上跌倒的地方和心里某处想要伪装的地方一起不受控制的疼痛起来，没有别的感觉，就只是痛。
不知如何安慰她的杜川只好站在她身边，安静的等她哭完。
二月料峭的风不知道人心里的凉，还在呼呼的吹着。
……
夏天来得很快，五一假期，小满窝在家里看偶像剧打发时间。
美丽优雅的女主角说：“离开这里之后，你的愿望实现了吗？”小满正打开一盒冰淇淋，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看着屏幕，女主角流着眼泪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像鱼一样不能回头。”
泪水在小满的眼睛里挣扎了一下，最终轻轻地掉在冰淇淋的上面。眼泪的温度，在甜蜜漂亮的冰淇淋上融化出圆润的小洞，空气里忽然满是酸酸的味道。
陈天走得很干净，没有再跟人和人联系，包括杜川，他是下决心永远离开的吗？她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夏天，她生命中最盛大的夏天，那个人的蓝色T恤仿佛大的能遮住整个世界，屏蔽了她所有的视线思想；还有在美术社的门口他望着天空要她记住他的名字，那认真的表情，陈天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但我还是喜欢常常抬头看看天空，因为我总是想，也许此刻的你恰好就跟我看着同一片天空，这样，你便会想到我了；还有，还有你说的剩夏，你走了以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说那个季节叫做剩夏，它真的是最忧伤了，所有的盛大美丽都将要憔悴，只能等待着被秋天的风变萧索，被带走和遗忘。
你来的时候，带给我最美好的盛夏，你走了之后，我的盛夏，就只剩下剩夏……
“知道吗，这是没有你的，第一个夏天。”
……
两年后，八月份，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在十五世纪时这里是被缪斯女神宠爱过的圣地，绘画，音乐，诗歌……一切的艺术都在这里获得辉煌，这儿的每一座建筑也都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更重要的是，这儿也是拉斐尔的故乡，那个和悲天悯人的风天使有着一样名字的伟大画家。
“年轻人，是中国人吧？”一位坐着轮椅银发整齐容光焕发的老妇人对广场上作画的年轻人说道。
“啊，您好。”
“来这儿学画的吧，叫什么名字？”
“是啊，真希望我也能成为拉斐尔那样的大画家，我叫陈天。”
“拉斐尔，知道吗，传说他在画那副《金翅雀圣母》的时候，许多贵族的小姐争着要做他的模特，可他一个也看不中。”
“为什么，难道那些小姐不够美丽？”
“因为他心里有人选了啊，那女孩是广场上贫穷的卖花人，他买了她的花，让她等他，他决定等那幅画完成后，就对她表达他的爱慕，可就在他埋头创作这幅画的时候，那女孩子就消失了，听说，她为了找到画家，跟占卜的吉普赛女人走了，她心里应该也喜欢那画家的。”老人微笑着，讲完了故事。
“很感人的故事，可惜我以前没听说过。”
“他的《金翅雀圣母》成功的获得了赞誉，可他却失去了爱的人，那幅画也因此对画家而言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如果四十多年前我就知道这个故事就好了，可以讲给他听，或许他就不会离开我远走他乡去学画了，我们就像拉斐尔和卖花女孩，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老人掏出手绢擦擦眼角，“现在我把它讲给你听，希望你不要失去你的卖花姑娘吆。”说完，老人摇着轮椅走开了。
“等一下，您……”老人缓缓地走远了，少年俯身从地上捡起她掉落的手绢，上面用丝线绣着一朵兰花，旁边还有一个“兰”字。
他呆住了，离开故乡后从未有过的思念情绪此时涌上心头，直到有人喊他。
“hi，陈，你在想什么。”皮特是他在这里认识的黑人朋友，很是憨厚可爱。
“卖花姑娘。”
“在哪里？”
陈天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我觉得，我该回家乡看看了。”
小满，我现在才明白，没有我陪你看画展的话，就算那里都是我的作品，又有什么用呢。对不起，我理解错了你的心愿。
……
踏上家乡的土地那一刻，陈天觉得心里面满满的，温暖的想流眼泪，他拖着依旧简单的行李，在人群中寻找着杜川和晗晗。为了通知到杜川他可是费了些功夫，自然少不了被杜川伶牙俐齿的臭骂了一顿。至于小满，他不敢直接要她来，所以只好醉翁之意的让杜川叫了晗晗。
“你好，请问，现在几点了？”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不知从哪里凑过来问。她戴着帽子和墨镜，还把领子高高的竖起来，看不出模样。
“上午十一点。”
“啊，谢谢你，拜拜。”女孩说，伸出手一抓一抓的。
“不客气，拜拜。”
奇怪的是，那女孩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一抓一抓的说，“拜拜。”随即湮没在人群中了。
他记得了！这是小满惯用的姿势，还有那说“拜拜”时尾音可爱的上翘，一模一样。他试图分开人群去找刚才那女孩，却再也不见了她的踪影。她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难道是幻觉？
“在找我？我在这里啦，你这家伙，一去两年多一点消息都没有。”一只手掌有力道的排上他的肩膀，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杜川，鼻子竟然有点酸酸的。
“喂喂，你就算心里有愧不敢面对我，也要回头看我一眼嘛。”见陈天别扭的不肯转身，杜川不乐意了。
陈天刚泛上来得感动瞬间无影无踪，他回过身排掉肩膀上的“爪子”，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晗晗呢？”
“晗晗有事，不来了。”
“那……小满呢？”
“小满，小满也有事。”
“可是我刚才看见她了啊。”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女孩说拜拜的习惯声音跟她一模一样。”
“陈天，今年五月的时候，小满在电视上看到A城的画展有你画她的那幅画，就过去找你了。”
“然后呢？”
“那场地震，应该全世界都有报道吧，你去的是意大利，不是埃塞俄比亚，我相信你看到新闻了。”
“不可能，杜川你别开玩笑了，我走我不跟你们联系是我错了，你别惩罚我了好不好，就算小满恰巧遇上那场地震，你怎么知道她没有……”他想说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活下来，却说不下去了。
“陈天，”杜川接过他的行李，“我没有开玩笑，从那开始，她就没有跟我们联系过了，像你一样。”他勉强的笑笑，“不过，现在你回来了，说不定，她也会回来的。”说着，杜川的眼睛红了。
距离他们不愿的柱子后面，晗晗摘掉墨镜和帽子，把脸埋进竖着的领子里，泣不成声：“小满，我替你，见到陈天了……他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
与A城相邻的C城，第一医院。
“小妹妹，过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病床上的女孩儿摇了摇头，四下寻找着什么。
“你是在找你获救的时候抱着的那幅画吧，我帮你收在柜子里了。”护士走过去拿出那幅画交到她手里，“你看，在这呢。”
女孩儿皱着眉头看那幅画，那画里似乎有股蓝色的光芒将要把她笼罩，她伸手拉了拉护士，“这画儿，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护士耐心的凑过来看，忽然她发现了什么，看看画再看看拿着画的人，“小妹妹，这画上，画的是你啊，没错的，就是你。”
“咦？”
“我看一下，画的名字叫小满，你叫小满吗？作者，陈、天。我去帮你问问，这个人一定认识你。”护士兴冲冲地走了。
“陈、天？”下意识地，她抬起头，透过病房的玻璃看了看天空，“如果你忘记了我的名字，就抬头看看天。”
天空，那是蓝色的光芒啊。
她摊开左手的手心，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剩夏？”八九月份的天气，用剩夏形容果然很合适，点点头，她露出了笑容。
盛夏已经只剩下剩夏，但下一个盛夏，一定还会来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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