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之于邹徵,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存在,玉珩与他一同长大,玉珩从小就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在他的心里占了十分重要的位置。即便现在他有心喜欢流萤,但若是真的要在流萤和玉珩之间做抉择,他也不一定会为了流萤放弃玉珩。
他亲眼看着玉珩如何微笑着忍痛,如何流着眼泪,怎么还能忍受有人这样揭开他的创伤?
群臣一看这架势,明白了,这是傅炳的私生子,八成还是对不起人家娘俩了。当然大户人家的这种事情不算少数,有钱有势的,谁家没有点龌龊的小事?不过,这傅炳号称洁身自好,即便是大权在手也不肯再娶偏房,还一度成为世人楷模,谁知道忽然蹦出来这么一桩丑闻,还想要让私生子坐上皇位,就算是没人吱声,但是心里那个不爽多少还是有的。
傅炳冷哼一声:“老夫即便是曾经对不起你们母子,如今,老夫即登大位,介时你便是下代储君,这天下都是你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有什么不满?”他振臂一挥,就像这整个天下都已经在他手中一般。”
玉珩低着头,温润的面上挂上一抹冷笑,无情无欲。
赫连云轩轻轻地扣着自己的衣角,一下一下,不急不躁。
傅炳更是猖狂,放肆地大笑起来,转脸,面上已经是满面的狰狞:“赫连云烨,你若是不顾这京城百姓,只管过来杀了老夫,否则便即刻退位!”
“你在等什么?”一直保持沉默的赫连云烨忽然道。
傅炳一怔,转而面带一丝慌张,沉声到道:“你胡说什么,大局在握,自然是等你能识相一点退位让贤了。”
“屠城。”赫连云烨冷冷道。
傅炳的眼瞳顿时睁大,哆嗦着嗓子:“你说什么?”
赫连云烨黑漆漆的眼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你要屠城,便屠城罢。”
“什么?”
“这……皇上……不可啊……”
“皇上三思啊。”
这下不止是傅炳,连众臣都被吓到了,一个个眼睛都瞪出来了。
百姓之于皇帝,你可以欺压他们,可以剥削他们,但却不能完全不顾他们生死,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这活生生的满城百姓?更不说这赫连家在前朝时候便是百姓出身,因为前朝的皇帝太过残暴,民不聊生,赫连家才掀杆而起,带领一众民间义军推翻前朝。想来,赫连家应该比谁都更清楚百姓的重要性才对。
赫连云烨双手一展,他的衣袖宽大,两袖展开,就像撑开双臂的雄鹰:“你傅炳要屠城,屠他便是,何必拖延时间?还是……在等那钧州军来帮你?”
曾经与赫连家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在煌国奠基之时便纷纷被封了爵位大官。但其中有一人,此人与赫连家开国先皇乃是拜把兄弟,文韬武略均不在先皇之下,后来在推举皇帝之时甚至差点胜过先皇。要说人这再好的关系,在真正的权利与欲望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两兄弟在皇位之争上产生了不大不小的隔阂。后来在奖赏有功之臣的时候,这位好兄弟虽然被开国先皇封为异性王爷,但是他的封地却是远离皇都的钧州,没有皇帝的诏书不能擅自回皇都。这意思明白的很,便是要他一生不得回到京城。
这样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但是开国先皇还是念及兄弟之情,将封地用那人的名字命名,同意那钧王在钧州驻扎自己的军队。
群臣恍然大悟,原来这傅炳是打的这个主意,钧州军是唯一一支不受皇帝控制的军队,傅炳这是与现在的钧王达成了一气,想要利用钧州军来控制皇都。
傅炳被人戳破了心思,再如何深厚的心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颇有几分气急败坏,恨恨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想必也知道钧州军如今已经在皇都外五里处集结,只要老夫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打破城门,屠尽皇都!你赫连家平民出身,当真能不顾百姓的性命?”
“那你便一声令下让我们看看。”赫连云轩笑眯眯地道“你不是要屠城吗?为何还不动手?我赫连家的人都是硬骨头,想让他低头禅位,那是死也不可能的,不若你便早早动手,早些完事,大伙也好早早回去用膳,站了这大半天的,本王实在是又累又饿。”
傅炳气息一滞。
他傅炳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多年,识人也算是一拿一个准,就算是赫连云烨这般喜怒不形于色,他也知道这冷面的皇上心思怕是不比自己少,眼瞅着赫连云烨随着成年逐渐羽翼丰满,就要脱出自己的控制,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赫连云烨踢下位去。
要说这辈子真要有没被他看透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一个是那个看起来一脸白痴实则精明的很墨流郢,另外一个便是这王爷赫连云轩。其实认真的说起来,墨流郢的事情上只能说明他看走眼了,但是这个赫连云轩,他是真的没看懂过,要说赫连云烨是喜怒不形于色冷面的主,那这赫连云轩就是个正喜怒不形于色笑面主,这种人最是可怕,何况,这赫连云轩还有个外号“笑面虎”。那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现在傅炳有些慌了神,自己部署向来周密,要说此次调动雷风营确是草率也就罢了。但是钧州军可是三年之前就已经与那钧王说好的,钧王的王位乃是世袭而来,历任钧王对于祖上立功却被贬之事心中颇有怨恨,一直在养兵与朝廷对抗。若不是看准了钧王有造反之心,他也不会找上那钧王,因此断然不可能是那钧王出卖了他。那……到底是谁?
今日所发生之事本是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的,他向来多疑,赫连云烨即便是真死了他也会存几分质疑,所以在计划里做好了对付赫连云烨诈死的准备。可是事情真的发生到这个地步,一切都超脱了他的掌控,风雷营没有起到作用,祭魂营牵制了自己的死士部队,现在看来怕是那钧州军也已经被控制了。
“你……你们……”傅炳怒目圆睁,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的不甘心,本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布置了这么多年,怎能忍得一夕之间成为泡影?自己到底是输在了哪一步上?
“老夫自认布置周详,如今却败在尔等黄口小儿手下,老夫只想知道你们是如何知道老夫的计划……”说着说着,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不由得往一只沉默不言的玉珩身上望去,一脸的不敢置信。
玉珩不抬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一声淡淡的“父亲”,与腰间那白玉玉佩与腰间玉带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相合,清冷而冷漠。
傅炳的眼睛逐渐膛大,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玉珩,双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看来气的不清:“逆子!逆子!你……你竟然与外人勾结……你背叛为父!逆子!逆子……”
和煦如暖阳的般的浅笑,玉珩依旧是那副恭敬的模样,微微弯着腰身:“父亲大人,我早就说过,我不要江山,亦不羡权贵,是父亲大人对于权利过于执著,如今才到了害人害己的田地。”
看着自己亲生儿子面上那种温柔的笑容,傅炳却没由来的身上一寒。他是输了,输在自己的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把一切都算好了,却忘了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是任人摆布的傀儡,玉珩在智慧在计谋绝不输于他,只是缺少他的野心罢了。傅炳颓然地猛的后退几步,几乎坐倒在地上。
这时候,宫门外传来一声呐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皇上,您当真没死,您当真没死!老臣有愧啊。”
这声音竟然是昨夜净执司起火烧死的景渊的声音,众人又是一阵背脊发冷,今日这当真是好日子,原本死了的人一个个都复活了。
景渊先前受了伤,如今走路还不利索,却是神情激动地拖着受伤的身子冲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那两个与他一同受刑的两位大人。
“噗通”一声,景渊跪在赫连云烨面前,五体投地的行了个大礼:“皇上,皇上,皇上果然没死,皇上洪福齐天……果然无恙……”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大哭起来。
看了他这幅模样,群臣都羞愧的不敢抬头,这老头昨日在殿上宁死不屈于傅炳,如今又因为赫连云烨的复活激动的涕泗横流,这样的衷心,当真是叫人感动。
赫连云烨亲手扶起他,因为景渊之前受伤,又因为激动过度,连站着都东摇西摆,赫连云烨便单手扶着他的胳膊。
“朝中的事情朕皆有耳闻,景大人之衷心实让朕动容,景大人受苦了。”赫连云烨虽然面冷,但见这老人家激动的模样,也不得不感到动容。
能得到皇帝亲手把扶,景渊这老头刚刚止住的眼泪便又漫上来了。激动道:“皇上……皇上折煞老臣了,为人臣,忠于君,乃是老臣的本分。”一边用袖子摸泪。
赫连云烨只能好生安慰。
景渊这时候才发现坐在地上的傅炳,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怒喊道:“傅炳你这老贼,多行不义,报应!这都是报应!”
傅炳冷哼一声。
“嗯?”站在旁边看好戏的流萤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