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叶锋回家了。阿兰姨来打麻将,提醒洛明中一定要跟洛慈说见面这件事。极力想要撮合叶锋和洛慈。
一天晚上,一家人在吃饭,老洛喝了口汤装漫不经心地问:“阿慈,你晚上想喝椰子水不?”
“椰子现在卖得好贵,小时候两块,我去学幼师那些年才五块,现在都涨到八块了!”
“不止是椰子,什么都涨价。正是不当家不知米贵,孩子。去阿兰姨店买,她不用收你8块。”洛慈妈说。
“不要了吧,人家卖个椰子就挣你一两块钱呢,给我们便宜两块了,多不好。”洛慈说。
“说的也是。”吴小利说。
“喝个椰子小事情,侬想喝就喝,爸妈退休金你每天喝两个都没关系呢。”
“这个月我家领的物价补贴都给你喝椰子水吧。”
“爸妈,我也有工资。”
“这个不是重点,爸问你一会去不去喝椰子水?”
“妈,你爸好奇怪,干嘛今天老问我喝不喝椰子水?”
“是啊,干嘛啊?”吴小利也奇怪地瞪着老洛。
“哎呀,没事,真没什么……发现女儿好久没有喝椰子水了就问问啊。”
“阿爸,那你去研奖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回来吧,我要红椰子。”洛慈夹了根青菜说。
“……吾,好……”老洛咽下口汤说。
大家吃饭,话题全在鸡肉香不香,菜的好吃不好吃,汤的咸淡上。
吃了一半,老洛忍不住问:“侬,那你还记得叶锋吗?”
“叶锋?叶锋?很熟啊,名字……”
“就上次你说你摔单车……”
“啊,记起来了,阿锋哥呗,说叶锋全名一下没想起来。他上大学之后就没联系也没见啦。”
“你任何时候都要记得人家。”吴小利说。她是后来才听洛慈说起那一次叶锋帮洛慈挑剌的事情的。吴小莉总教导孩子,别人对我们一分好,我们要还三分亲。
洛慈当然记得叶锋。
现在想起那个人,在已经过去很久的时光里,影相已模糊,但当年第一次被触动时那最纯真,最美好的微妙感觉在心头浮现时依然动人。
洛慈小学六年级一直坐着爸爸的单车上学去。所以小学毕业的暑假里才学会骑单车。
初一开学第一天,洛慈兴致勃勃地骑着她跟着父母到单车行亲自挑选的粉红色女式单车去上学,校服是新的,书包也是新的,放在单车前方的篮子里。
虽然在学校操场练习了一个暑假,但开学当天,大家都骑单车上学,也有少部分家境较好的同学骑摩托上学,人很多,难免紧张。
在校门下坡的地方,洛慈因为避让一群骑摩托车上学的调皮学生,加上上路技术不熟练,翻倒在路边。路边杂草里长满矮矮的仙人掌,仙人掌一根根粗粗的,锋利的刺,像金针般,扎进她的肉里,断在她着地的左手左脚上,疼得她泪流满面。
叶锋在骑摩托车的那群学生中,他把自己的摩托车推倒在杂草里,踩着车,把洛慈抱了上来,再和同学把洛慈的小单车扶起来,轿正车头。
他让同学骑走他的摩托车,帮忙请假,然后用洛慈的单车载洛慈回家。
洛慈不想让爸妈知道她上学第一天摔了,叶锋于是去药店卖了针和消炎药水,两人到学校无人的大树后,就坐在草地上,一人一针把身上的刺挑出来,再给伤口涂上红药水。
风吹树叶沙沙响,早上的阳光明媚,灿烂,两人不言不语地挑着刺。洛慈记得,叶锋的头发浓密乌黑,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颊上有一粒很大的,差不多成熟的痘痘;阳光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边有细细的绒毛,在阳光里,像是成长的小苗苗。他的神情很专注,微着蹙眉头,小心翼翼挑着刺,温柔地让洛慈丝毫感觉不到疼。洛慈悄悄地看着叶锋,看着,看着,就这样把叶锋刻进了心里。
那天之后,叶锋会在巷口等洛慈,骑她的单车载她到学校去,这样持续了一周左右。
一天自习课上,从外面回来的同学经过洛慈的课桌时,在她耳边告诉她说外面有人找。洛慈出去,在教室门外的墙边看到找她人:学校有名校花,校长的女儿,学校播音员,全市英语演讲一等奖得主孙美西。洛慈以前在学校只是远远见过孙美西的身影,近距离面对,觉得她是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很漂亮。孙美西眼睛很黑很大,睫毛很浓密,鼻子,嘴唇都很立体,长长的乌黑的马尾垂在胸前。她穿着时尚的破洞水磨蓝牛仔裤,白色的短t桖,青春饱满的身姿显露。
孙美西真的很美,洛慈多看了她几眼,感觉她就像校园里已经热烈怒放着的红蔷薇,一朵花瓣肥厚,托着露水的红蔷薇。而洛慈在她身边看起来倒像一朵素素淡淡,乳白色和鲜黄色相间的鸡蛋花。
“你是洛慈?”孙美西的声音冰冰的,听着感觉冷。
“是的?”
洛慈有些疑惑,正打算问孙美西有什么事,孙美西就下达指令般说:“请你以后别再跟叶锋一起走。”
“为什么?”洛慈弱弱地问。
“你不知道,我们交往一年多了,学校不让早恋,所以没公开。你知道就好,别再让第二个人知道我们俩的事。”看到洛慈没有恶意,孙美西的声音暖和一点。
没等洛慈开口说什么,叶锋已匆匆跑来了,他压低声音喊道:“美西,你干嘛呢?
“你说我干嘛呢?”美西撒泼劲一下上来了,直跺脚扭腰。
“别无理取闹,洛慈是我邻居妹妹,摔跤了我照顾下她能怎么样了……”
叶锋在孙美西面前哈下腰,扶着她的肩膀,紧张却又使劲温柔地对她说。
“就不可以!你照顾他,谁照顾我呀!”美西带着哭腔喊到。
楼上走廊里有人伸出头来看,叶锋赶紧拉孙美西走。
洛慈看着在孙美西面前,都无暇顾及看她一眼的叶锋紧紧拉着孙美西的手跑开,她心底的那个甜蜜玻璃梦呼啦就碎了。
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座位的,只是心一阵莫名的酸痛,惆怅。
后来,叶锋再也没有出现巷口。洛慈出门总是向阿兰姨家张望,希望能看到叶锋推着自行车出来,去洗手间经过他的教室,她也希望能够见到他的身影,但每次她总是失望的,偶然同时出门了,也是一前一后,各自骑着车去学校。
一年后,叶锋高中毕业,听兰姨说,考上了上海的大学,洛慈初中毕业考了幼儿师范去读中专,慢慢就没了消息。
“喂,喂,怎么吃着吃着吃呆了?”洛慈妈筷子在陷在回忆里的洛慈眼前晃了晃。
洛慈嘻嘻朝她妈妈一笑,在接骨头的餐餐巾纸上吐出已含得没有味道了的鸡骨头。
“阿爸,你怎么突然提起阿锋哥?”洛慈转头问老洛。
“阿兰姨说他快回来了。他新房还没盖好,回家后还住阿兰姨家。”
“他结婚了吗?”
“还没结婚哦。”
“是喔?”
洛慈脑海中浮起孙美西美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