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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三趁秋月住院期间已经将家搬至西五路,他想这样就可以摆脱教书先生的阴影,踏踏实实的日夜守着她了。家,已经好些天没有收拾了,桌子上落了一层灰尘。老三插好电褥子后将秋月搀上床盖好被子,头上蒙了个毛巾。他像照顾坐月子的老婆一样照顾着秋月,生怕她受风受累。刚拆过线的伤口还不敢挣,偶尔痒痒老三也不让秋月去挠一下。秋月躺在床上看着老三在地上忙着,一会儿收拾房子,一会儿又端来一盆水给秋月洗脏了的衣裤。秋月不眨眼的看着老三,多可爱的老三呀!她真希望老三永远这样。秋月就弄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矛盾,又那么简单。对你好起来无微不至,对你凶起来如恶狼转世!就这么想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教书先生,想到了萧剑韵,想到了所有她见过的听过的和经历过的男人。他们何尝不一样啊!不过他们的出身、学识、职位和老三不同,所以好与凶的表现也不同罢了。这样想着却伤心起来了,觉得老三对她的好纯粹是欺骗,男人对她都是欺骗。是他和他们粉碎了自己少女时代美好的梦想,对爱的梦想,对生活的梦美丽的秋月,原本是一个朴实善良的姑娘。想,对事业的梦想!真的男人就是这样的本性吗?!这时老三端了饭进来,坐在她身边要用勺子喂她。她突然吼着要自己来。老三不知道秋月这会儿想了那么多,已然是另一种心情了。他见秋月那么吼就极不高兴地把碗和勺子放在了床头。秋月端起饭低着头吃着,她容不得男人对她太好。在很多时候,她明明知道那好的虚伪,却无法抗拒那好的诱惑。男人对她好了,她就忘了所有的恨,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女人。

“我知道你会这个样子!早知道你会这个样子!”老三在一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秋月说,“教书先生对你能好到哪儿去,他能做好饭端到你面前喂你?他能娶你吗?他如果能,怎么不去给你签字呢?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是不是?”

“你没资格吃他的醋。”

秋月淡淡地回了一句。心想老三看来并不清楚自己心之所在,就觉得他真的是傻的有些可爱。她的态度却使老三的怨气更大了。

“我没资格?我怎么就没资格?”

“因为教书先生不打我,不骗我,不会对我高声喊叫……”

“好,你玩得高。你现在用不着我了是不是?我走。”

说完,老三砰的一声放下碗筷,一把扯过搭在门后的皮衣,嘭的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秋月没有想到老三真的说走就走。她在里面叫着:“老三,你给我回来。”

“要我回来可以,可是你必须想好了,是要我还是要他。”老三在门外喊着。

“你给我开门啊。”

秋月的声音由愤怒而近乎于乞求了。她哭喊着,除了这几个字她什么也不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老三在门外等不到回答就真的走了。

秋月哭哑了嗓子,哭红了眼睛,倦在这个小屋子里她无处可去。她歪在枕头上,枕巾都湿透了。哭累了她便睡去。整个下午过去了,老三依然没有回来。秋月吃着剩饭,几天来都是老三照顾她的饮食,现在,老三走了,她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去热菜。到了晚上,她实在饿了就捡起剩饭吃。她嘴里嚼着饭,眼里噙着泪。隔着窗子,她看到外面夜色已然降临,星星点点的灯光从楼群里透出。老三还没有回来。老三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一个脚步声从门前掠过,又一个脚步声从门前掠过,秋月仔细的辨别着,起初还有点心跳,到最后听不到脚步声,秋月搂着熊儿又睡着了,那熊玩具是她和老三去中国城玩时中的奖品。

不知道夜里几点,老三回来了。他悄悄进屋钻进了被窝。他将小熊轻轻取下,搂着他的女人,厚厚的唇轻轻的吻着秋月的脸颊。似睡似醒的秋月感觉到了。老三不在身边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那不怎么靠得住的胸膛,才是她目前最现实的依托和归宿。这样想着,她就紧紧地搂着老三。

“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你不管我了吗?我的身体还没好呢!你就忍心让我吃凉饭啊?”

“老婆,咱俩回东北吧!我下井养活你。咱不在路州市混了好吗?”

老三用很真诚的口气说。秋月没有言语。她知道煤矿下井有多苦。她除了感动之外,又冷静的看待老三这句话。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是能做到,自己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老三不会为得到秋月的心而再去吃苦。他本质上是个好逸恶劳的人。这几年的漂泊生活也把他惯坏了。他只知道享受,只会夸大其词显耀自己。秋月知道他的这番话,只不过是他在良心支使下,在感受到秋月的痛苦时,一时涌出的豪言壮语罢了!

“只要不在路州市,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摆地摊,我来挣钱养活你。”老三仍沉醉在自己英雄式的表白里。

可能他自己这会儿都相信自己会做到的吧!秋月想着。就说:“啊!摆地摊。一天能挣上几块钱啊?”

“咱没多还没少吗?我再也不让你干那种事了。再做下去,我连老婆都没了。我知道你人好,谁要是对你好了,你就不忍心编他的钱。你也不想想,出来玩的男人有几个好货色?他今天喜欢你,明天又会喜欢别人。教书先生也一样,要不然他怎么不娶你?还不是瞧不起你啊。我就不一样了。咱俩一起出来闯,不管将来我老婆有多老,有多丑,再没有男人要我还要。我老婆为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老婆,你好好想想,他们都是骗你的。我是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本事,可是我对你好啊。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知道,还有谁会比我对你更好呢?”

看着老三被自己的豪情所感动的样子和他眼睛里的泪光,秋月有些心酸。他太了解老三了。她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了。就打了个岔将话题转移开。

“你一整天跑哪去了?口袋里还有钱吗?”

“有,怎么能没有钱呢!”

“有钱?”

秋月有点怀疑。她太了解老三了,他是有一花三的男人。“还有多少?你拿给我看。”

老三下了床在钱包里翻着,取出一百多元钱。

“就剩这些了吗?”

秋月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烦躁。

“就这些了啊。”

老三应着,脸上似乎有点儿挂不住。

“那怎么能够我一个月养身体呢?我让你买红桃K的钱也花完了?”

“完了嘛。”

老三神情顿时萎靡了。这个男人啊,没有了钱,就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了。

“我给你的几千块钱是我们的生活费呵,出院才几天就花完了?”

“完了嘛!要不然你算一下。”

“我算什么呀?去市场买一次东西要吃好几天呢,怎么算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呀。你是不是又领你的朋友去歌舞厅了?”

“没有,我哪有那心思呀。”

“我告诉你,老三,你少骗我。钱花了就算了,可是你不要总骗我,知道吗?你说你是怀着什么目的回来的?是不是那个宁夏女人不要你了,刚好我有病,你又回来搜刮我?”

“你没凭没据的,少说我。什么宁夏女人,你看见了吗?你抓住我俩睡在一张床上了?”

老三无力的强辩让秋月一下子就确信了自己的怀疑,顿时火冒三丈。

“你滚,你给我滚。说吧,还想要多少钱?你也别说我用完你就把你给蹬了,你不就爱钱吗?五千块钱够不够?”

“不够。要给就给十万!还有教书先生的儿子。我知道他儿子在哪个学校上学,改天叫上几个人把他儿子搞走。”

老三看掩饰不住了,就索性死缠烂打。

“你疯了啊?有本事冲我来呀!”秋月越说越来气,“教书先生招你惹你了?要不是当初人家给你钱,你早不知在哪儿要饭呢!老三,我实话和你说,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自从你接过教书先生那钱之后,你我就算完结了!你也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吧?”

“我那不是想见你嘛!”

“我要不是心疼你才不会要他送钱给你。你现在反倒要害人家的儿子。”

“我……我这不是让你逼得嘛!以后你别再提宁夏女人,我也再不说这种浑话了,好吗?就算我错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你少跟我说这些,这些话你都不知说多少遍了。广州的阿草,还有发廊妹,还有……”

“我这不是求个心理平衡嘛,你不是也不干净嘛!”

“好!说白了你还是嫌弃我啊。我到今天这地步还不都是你害的啊!”

“我没有,没有那个意思!是你把我气的。”

人啊,通常就是这样。争吵往往是因为要掩饰或抗拒。更多的时候,吵架的人是要用这种激烈的气氛增加自己说出核心问题的胆气!其实等到双方把最核心的事情点出来了,说透亮了,便觉着没有了吵的必要。不就是这样吗?不是我们早都知道的事吗?何必呢。战火立即就平息了。

“好了,睡吧,老婆!绷带紧不紧,我看可以取下来了吧,来,你别动,让我给你取下来。”

老三再次在适当的时机表现了自己的情意和关爱。他轻轻的解着绷带,秋月也就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老三忙。她知道,她对老三的这份感情就像冬眠的蛇,好像不存在了,其实却一直盘踞在那里。老三对她也是如此。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啊!秋月数着刀口,总共十二针,大小不一,似蜈蚣一样,凹凸不平,难看极了。秋月不想再看那趴着蜈蚣的腹部。这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呢?她觉得那狰狞的蜈蚣吞噬了她大半的自信。

快入冬了,西五路两边的树木叶子已经散落。秋月跟随着老三在昌盛路闲逛。老三用手中仅有的钱给秋月买了换季的衣服,自己也很随便的买了双十几元钱的鞋。走出商店到家时,才发现仅剩下五块钱,连吃顿像样的晚饭都不够了。秋月坐在床上爱不释手的摸着那件大衣。宽松的衣领上串着珠子绕脖而自然垂下,她喜欢极了。她又被老三感动了。这个男人啊。秋月美得像个孩子。她还不知道已经快没钱吃饭了。

“老婆,晚上想吃什么?”老三似乎是随便的问道。

秋月头也没抬,手还在摸着那件大衣。她正用半湿的毛巾拍打大衣上面的浮尘。买衣服时就只有这一件了,没得挑秋月却偏又喜欢它。

“你去菜市场买点大骨头和猪肝,回来炖酸菜。我想吃猪肝酸菜炖粉条。”

“老婆,我身上只有五元钱了!”

“什么?”

秋月一听就又火了。她最近总是很不耐烦,简直就变了个人似的。

“你以为我有多少钱呢是吧!我可是把存折上的钱全取完了。”

“你别生气嘛。钱再紧也得给你买衣服呀!老婆你跟我这么多年,总舍不得给自己买件好衣服。前年你给我买了两件皮衣,自己却什么也没有添置,今年我一定要给你买啊是不是?”

“算了吧!你买?还不是我掏钱。”秋月声音很高,气却消了大半。

“老婆。”

“干啥?”

“咱晚上去金丝雀吧!”

金丝雀是全城最有名的夜总会。

“去那里干啥?”

“我陪你去坐一坐嘛。”

“坐一坐也要钱呢!”

“你不是和妈咪认识吗?”

“我都多久不去了啊?人家早把我给忘了。”

“不会的。她跟你是老乡,怎么会忘记你。走吧!你身体不好,能坐个平台就行了,千万不能那个。”

秋月没有拒绝。她没有拒绝的理由。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一切由老三吧,去了还能有一线希望,不去则明天吃饭都成问题。她也不忍心让老三受罪,她知道老三是一顿都离不开酒肉的。

今天晚上金丝雀的生意很冷清,几个美艳的小姐坐在那里,有的化妆,有的在打牌。秋月是那种文气的女孩,她总是不能也不愿与这些人在一起。她自视甚高,尽管身陷风尘,却不想似她们一般生活。秋月和老三在吧台边的桌旁坐了,她没有和认识的姐妹们打招呼,姐妹们似乎想和她说什么,但又都很忙的样子各自忙活着进进出出。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过来和秋月打着招呼。

“哎呀,秋姐,你去哪儿了啊?有个银行的胖子找你好几次了,他谁也不要,专点你。”

“我……回老家了。”秋月随意找了个借口,对她友善地一笑。

正说着,妈咪来派台。

“燕子、蝴蝶、倩倩、豆豆,还有毛毛,你们几个跟我来!客人要小巧一点的。”说话间她看到了秋月。“哎呀呀,秋月啊,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呢?有几个客人专点你呢!给你打手机怎么是空号?”

“我手机丢了。”

“等会儿派你啊!我给他们打电话看今天来不来。”妈咪很兴奋的样子,又回头对那几个小姐一招手,“走吧!你们几个跟我上楼。”

妈咪带着几个女孩上楼去KTV包厢了,过了几分钟只有毛毛一个回来了。毛毛太酷了,一般男人是接受不了她的。她年龄不大,毛茸茸的大眼睛,樱桃小口,细看起来还挺乖的。可是她头发染成了粉色,着一身红裙,连鞋带也是红的。她看着很前卫,很夸张,很吓人。毛毛一进门便骂骂咧咧的。

“看不上老子,老子还看不上他呢。”说着一屁股坐在那里,“来!谁打牌?”

快十一点时,还没有派秋月上台,她就看着表演打发时间。老三还坐在那里,时不时的满场子转着,像是要寻找什么似的。

“秋月,上台。”

妈咪叫她了。她就随着叫声赶了过去。

八包的客人散坐在沙发上。妈咪带进包厢的十几个女人排成一行,一齐鞠躬,同声说道:“先生晚上好!”然后就千姿百态地站着任客人选择。一个胖胖的憨憨的客人手指了指秋月和婷婷,于是左边搂了婷婷,右边拥着秋月,显得满意又有些得意,刚才还审视的眯着的眼睛,这会儿熠熠生光。秋月发现原来他的眼睛挺大挺好看。其他几个男人一人叫了一个小姐陪着,并没有像他这样奢侈。喧闹的舞池和温馨的包间总是伴着性的调逗。秋月躲闪着,生怕胖男人得寸进尺。婷婷却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胖男人的欢心,不一会就被胖男人拥着进了屏障后边。秋月手持话筒正唱着“懂你”那首歌,姐妹们有羡慕她歌声的,也有充耳不闻在男人怀里撒娇的。秋月极力的保护着自己,不给任何一个男人偷袭的机会。一会儿的工夫,婷婷从屏障后边走出来,一阵风似的出去了。秋月知道她一定是去妈咪那里领套子去了。胖男人满头是汗,挤坐在秋月身边,手不老实的就往秋月胸部摸。秋月却趁势拉住他的手,毫无感觉地摩挲着,嫣然一笑问道:“说呀,你刚才干什么好事了,满身的汗?不说清楚你可别碰我噢。”胖男人坏笑着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秋月就被动地附在他的身旁。胖男人被拉着双手却送上了厚唇:“我想吻你。”

“那她呢?我还是不要拆散你俩的好啊。”

秋月作出乖乖的样子,嗔声回他。这时候婷婷回来了。她朝胖男人递了个眼色,胖男人便撇下秋月随她出去了。秋月知道他们准又开了房间去办事。她很庆幸,很希望婷婷把胖男人搞妥帖,自己就少了一分危险。

待两人一走,秋月一分钟也不想在包间待,就到大厅去看演出。妈咪走过来责问秋月:“怎么没有把刚才那人搞定呢?那可是个有钱的主顾啊。你看婷婷多厉害。”

“我……我身体不行!”

“怎么了?”

“我刚做过手术,这不是没钱花了,才来挣点零花钱嘛。”

“噢,我知道了。”妈咪立即显出很同情的样子,“看病花了多少钱?”

“一万多块吧!”

秋月知道这个时候把自己说的越可怜对自己越有利。

“那你等会儿夹磨着要了小费就下来,这边还要人呢。让婷婷一个人陪他就行了,我再给你派个台。”

秋月满怀感激地答应了。

舞池里正跳着艳舞。老三坐在那里如正人君子一般。他的旁边坐着妈咪的弟弟,两个人正喝着扎啤。碍于秋月的存在,老三似乎专心喝酒对表演不屑一顾,可偶尔还是耐不住的偷偷看上几眼。秋月选择了一个离老三较远又可以看见他的位置坐了,静静地看着表演。蝴蝶配合着音乐,噢噢的怪叫着。男人们也跟着欢呼,气氛热烈疯狂,充满着肉欲意味。

“小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模样清瘦文雅的男士手中端着一杯茶,彬彬有礼的问。

“坐嘛。”

秋月对他礼貌的笑了一笑。

“你陪我坐着一起看好吗?”

“好的。”

秋月就到他旁边坐着,偶尔和那男人说几句话。半个小时演出结束时,男人掏出一百元给了秋月。又要留秋月的电话。秋月给他报了自己以前的手机号码,那男人认真地记了就说今天有事改日再约她一起去玩,看秋月点了头,他就喜悦地走了。秋月又赶快回到了八包。八包的胖男人已经疲倦地萎在沙发上,用有点呆滞的目光看着秋月一言不发。看得秋月内心和后背有一丝儿发凉。她一边琢磨着胖男人可能的责怪和应对之词,一边很自然地偎坐在他身边。没想到她刚一坐稳,胖男人却悄悄的塞给她二百元。秋月捏着钱,领会了胖男人的意思。她笑了笑就离开了。

秋月回到楼下时老三已不见了踪影。妈咪告诉她,老三和她弟弟去了青春歌舞厅,让秋月在这里等他。提起青春歌舞厅,秋月气不打一处来。那是老三认识宁夏女人的地方,也是他背叛自己的地方。从此他不再回家,他抛弃了和他风雨同舟的老婆。秋月心急如焚,她飞也似的跑到青春歌舞厅,却看见老三正坐在吧椅上发呆。秋月站在他面前时,他半天才有了反应。

“你怎么来了?”老三看见秋月时有点讶异。

“你找我时,不会像等她一样失魂落魄吧?你可怜的像个要吃奶的孩子!是不是她几天没喂你了,让你痴迷的坐在这里等她?”秋月愤愤地说。

“你说什么呀!”说着,老三从吧椅上下来,径直向门外走,秋月跟在后头,不停的絮叨着。

“你有完没完。”

“没完。你让我去上班挣钱,你却跑到这里来会马子!”

“你知道个屁!我只是来坐坐。她早回宁夏去了。”

听老三这样说,秋月心里的火就灭了大半,语气也就缓和了。

“哪里不能坐,你非得来这里?你是在怀旧啊?”

“今晚挣了多少钱?”

老三不想和秋月再纠缠,就变了个话题,也变了个脸。

“三百。要不是来找你还会比这多。”

“老婆,我们还回金丝雀吧!等妈咪下班了请她吃饭,以后也好让她多照顾你。”

“下班要一二点呢!我挺累的。我想回家了。”

秋月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走,可老三还是生拉硬拽地将她拖到了金丝雀门口。秋月极不情愿却又无奈地走在通往歌舞厅的过道里。走道两边是零碎的装饰石子,秋月踢踩着,像是在驱赶心中的不快。

秋月和老三进了大厅,一个戴假发的女孩子看着老三,表情由惊而喜。

“三哥!”那女孩亲切地叫着,像久别的情人一样要扑入老三的怀里。老三却顺势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一边。那女孩亲切、暧昧的眼神让秋月感到厌恶,可是她竟似没有注意秋月的存在,和老三用愈来愈亲近的口吻聊着。椅子的距离如旧,身体却越来越近。秋月就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旁。她知道老三熟识的女孩不止宁夏女人一个。她抑制着心中的不满,冷眼观察着这欲望弥漫的娱乐场所,忽然觉得自己混迹已久的所在竟是那样的陌生!

音乐声依旧很有节奏和震撼力。酒吧里的灯光已经通明,要打烊了。疯了半夜的小姐们仍无法收敛内心的燥气。其实狂躁正是她们的基本生活特征。她们在狂躁中宣泄内心的痛苦,在狂躁中掩饰自己的空虚自卑,在狂躁中忘记自己令人不齿的处境。同时,她们却也用狂躁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用狂躁的争斗,在姐妹中获得令人羡慕的位置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总之,时光在狂躁的生活中一分一秒地溜走了,她们也就一天一天麻醉着自己活了下来。她们最害怕静。静了就难免要想。一想,各种现实的问题和烦恼就都来了。那不是她们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所以要动、要发狂、要发燥,就什么都忘了,都不用去想了。思想是多么痛苦啊!何必呢?

也不知是谁将毛毛推到了舞池。她舞动着身躯,发出诱人的呻吟。几个小服务生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神也越来越专注,到后来简直就是直勾勾地盯在毛毛的某些部位一刻也不舍得移开了。毛毛像是得到了鼓励,她跪乞在服务生面前,那种渴望的眼神已让人春心摇曳。只听吧台里调酒员说了一句:脱嘛!脱了!毛毛就站起身来,迈着摩登的步子来到椅子前,背部蹭着椅子,又撩起裙子,做出欲脱还羞的样子。她妩媚的眼神,诱人的双唇,在灯光下她越发挑逗得男人们发晕发狂。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大声地尖叫着“脱!脱!脱!”毛毛在浮躁而裹含着某种欲望的喊声中得到鼓励,愈发疯狂地在舞池里叫卖:“谁给钱呢!人家跳一场艳舞五百元;我头台演出技艺不精打折促销。给一百元我脱上衣,二百元脱裙子,三张老人家我就跟他过夜!有吗?有吗?有要的吗?捧个场啊!”

毛毛话音未落,却见妈咪疾步向她走了过去,语音低沉却很威严地说:“你发什么神经!是不是几天没人爱又痒痒了?”毛毛吓得伸伸舌头,从舞台上走了下来,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抹着汗。整个场子戛然静了下来。秋月知道,行有行规。毛毛想钱想得忘乎所以了。

“妈咪,我们请你吃个饭吧!”

老三打破了寂静。

“不了,这么晚了,都早早的回。明天我还要去机场接老爸老妈呢。改天吧。”

妈咪朝老三嫣然一笑。她笑得很假,却很动人,不注意深究的人是看不到那动人背后的虚假的。

“那好吧,我和秋月先走了。”

“哎。记得再来啊!”

夜已深。老三牵着秋月的手向家走去,宛然一对恩爱的情侣。其实他心里正盘算着口袋里的这三百元,明天能用来干些什么。

有了开始就不难有以后。接下来的日子,老三照旧陪秋月来金丝雀上班,秋月习惯了。她第一次踏入夜总会,老三就是这样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妈咪的身边。在这种场所,她像是在完成老师留给的作业一样,因有收入而喜悦,因无所得而沮丧。老三就在门外等候。起初秋月还羞于见人,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在涉世之初,老三是她唯一的亲人。没有他就没有了一切。

又是一个星期天。虚伪而善于伪装的男人都留在了家里,等了许久也不上座,秋月想着还不如回家休息。忽然传呼机响了。秋月跑出长长的通道,在金丝雀门前的IC电话上复了机。陌生的电话,她从来不用自己的手机回,这是她几年来养成的自我保护的手段之一。电话刚一打通,猛一回头却发现老三站在身后。她鄙视老三。他总是这样偷听或怂恿秋月给客人打电话,甚至教她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应付男人。秋月很不自在,她不知道在老三的面前和男人该怎样应对。太开心了老三会说她:逢场作戏就行了,看把你高兴的,比见了你妈还亲!太冷淡了,他又说:你能不能温柔点,让男人有点想头。每一次秋月忍着眼泪装作开心的样子约着客人,老三就在旁边或听或挤眉弄眼,迫不及待的要知道结果,有时竟将电话夺下来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听。老三让秋月放纵却从不给她自由,他要掌握钱!

电话那边传来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

“喂,秋月吗?我是杨平。”

杨平?噢,税务局的。秋月终于想起杨平是谁了,立即换了职业性的甜丝丝的声音。

“哎呀,是杨哥啊!你也不想妹子啊,都多久不给我打电话了呀。”

秋月隐约记得这个杨平年纪不大,但是很有钱。每次约见都会给她比别人多一倍的报酬。秋月想,今天看来是要交好运了!

“什么呀?我是红灯笼的小杨,你不记得我了?那个大学生啊。”

红灯笼是秋月以前上班的另一家夜总会的名字。哦,原来是杨屏不是杨平啊。

秋月的语气由亲切变得客气了。她想起,这个小杨对她有过一次冲动,是那种典型的少年男子的莽撞的冲动,那急切的需要是那样的不加掩饰,以至于自己当时十分的轻蔑和厌恶他。于是,秋月就不怎么想搭理他。

“我现在在我哥的公司上班。是我哥让我约你过来。”

“现在?”

“改天。一起出去玩,去北京。”

“好啊!到时候联系啊。”

“我昨晚上去红灯笼还看见了娇娇。问她你在哪里,她说不知道。”小杨不想放电话,没话找话地说,“你还是那个传呼号吧?126台的9……”

“对,你就打这个号码。”

秋月有几分扫兴地挂了电话,旁边的老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娇娇又回红灯笼上班了吗?”秋月嗯了一声。她一听娇娇就烦了。因为宁夏那个女人,老三舍弃了秋月和娇娇。娇娇也曾经是老三的女人。娇娇和老三是同乡,她有一个私生子在老家由老三的母亲养着。老三说快一年了,娇娇没给过一分钱生活费,人也从老三的视线内消失了。现在终于知道娇娇行踪了,老三的眼睛立即闪出兴奋的光芒。

“走。老婆,咱现在就去找娇娇算账!”

老三急急地对秋月说。

“就这么去啊,娇娇早被你吓跑了。以前娇娇多听话呀!你缺钱就给你钱花,你却时不时的拿孩子威胁人家。现在好了,一分钱不给你,你也消停了!”

“那怎么办?还能把孩子给扔了?”

“养吧,养着。你们老郭家缺女儿养是不是?你不远千里地将她的孩子送回东北给你妈养着,你犯的什么贱啊?!”

“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你变了。”

老三又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反驳秋月。其实秋月明白,他每当理亏时都先会有这样的反应。

“是变了。还不都是你逼的。”

“以前的你纯情、文静、贤惠。现在像个泼妇!”

“都是你这个大骗子害的!”

“好了!你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老三吼了一声,秋月就不敢吭声了。看唬住了秋月,他短暂的心理反击就结束了。立即换了一种语气:“我怎么眼皮跳得这么厉害呢?老婆,你帮我按着。”秋月没有去帮他按眼皮,却问老三跳动的是左眼还是右眼。老三说:“右眼。”秋月迷信地相信右眼跳的是灾。她立即求老三说:“今晚咱们什么也不做了,反正星期天生意冷清,也未必能挣到钱,还是躲到屋里免得有什么祸事从天而降。”而老三却说:“不,我感觉现在跳的是财运,说不定今晚娇娇能给我几万块钱呢!那样的话你也就不用再来这里上班了。我其实也不愿意你总来这里上班啊。咱俩去红灯笼。娇娇听你的话,我一个人去她会怕。”

秋月知道,有了找钱的机会老三是不会放弃的,她就没有再劝,也没有多想,跟在老三身后去了灯红笼。

到了红灯笼门口。老三打电话叫来的四坊街老张等几个人也都到了。老三总是这样,每当面对事情时,他总需要这些其实只会吃喝什么也干不了的闲人给自己壮胆!以显示他根本就不存在的“大哥大”地位,也在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此时的秋月,披着那件宽松飘逸的黑大衣,身后跟着老三和那帮闲人,迈进红灯笼大门时竟也感到自己就像个“大姐大”一样八面威风。其实在她内心深处,若不是为了老三,秋月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来红灯笼。她知道这里有韩冰对她的嫉妒,还有很多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

红灯笼歌舞厅并不大,进了门就是大厅。可能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男男女女,开门带出的风似乎影响了大厅正在疯狂喝酒跳舞的人们。秋月一眼就看到娇娇正坐在一个瘦高个男人的腿上,真诚而笨拙地卖弄风骚。那男人已经有些醉了,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一只手放肆地捏揣着娇娇的大胸部——那是娇娇身上唯一能吸引男人的地方。娇娇也看见了秋月,看见了老三,一下子就僵在那里,像定了格。这时的老三,十足的黑社会老大的派头。他目不斜视,大步却稳步地走到娇娇跟前,对那瘦高的男人彬彬有礼却不容抗拒地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一下。”又连脚步都懒得挪,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他那留着“板寸”的宽而棱的脑袋,附在娇娇的耳边轻轻地又不可抗拒地说:“你跟我来!”那男人显然被老三震住了,也不敢多嘴,有几分不情愿地松开了抱着和摸着娇娇的手,任娇娇怯生生地跟在老三身后进了包间。

老三去的包间是小姐们化妆和休息的地方。老三对这里很熟悉,也知道经理小虎不敢拦他。进了包间,几个刚才还胡扯浪笑的小姐看出事情不对头,一个个讪讪地溜出去了,剩下了娇娇、老三、秋月。娇娇求助的眼神曾落在每个小姐身上,但她们都不想惹凶神恶煞的老三。秋月这会儿侥幸地盼着娇娇快点给老三一点钱,那样就可以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了。

“娇娇,你挺牛啊?你连你三哥、三嫂都不认识了。”

老三是满腔的怒气,却故作悠然自在的坐在沙发上说。

“我没有啊。”

娇娇低着头,手里捻了个纸蛋儿在茶几上擦着。

“我看你还是那么胖嘛!这一年你可玩美了是不是?你一个人吃饱就谁也不管了是不是?孩子放在东北也不要了是不是?”

“要。怎不要呢?”

“要?你怎么不给邮钱?让她喝西北风吗?你自己下的蛋凭什么让我老娘给你养着?我老娘可是六十岁的人了,蒸碗鸡蛋羹还得先喂你的孩子!”

“我邮过钱。”

“邮过多少?”

“一千元。”

“家里可从来没有收到过。”

“那可能是地址写错了。”

“写错了?我就不相信自己亲生骨肉的地址你都能记错。你的猪脑子是不是都记着怎么伺候男人了?就算是地址错了也总该退回来了吧。你骗谁啊你?”

“我没有骗你。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三哥。”

娇娇抬起头,扔掉纸球,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电视,以掩饰内心万分的紧张。这时,娱乐城的经理和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那陌生人一屁股坐在茶几上,问发生了什么事。娇娇好像有了依靠,开始有胆气了,又变得表情郑重而严肃了:“他两口子来找我要钱,以前我都给过他们了。”

“哎,别扯上我。是你三哥找你要钱,不关我的事。你不欠我的,你欠你三哥的。娇娇呀,你也知道,你三哥只是嘴上嚣张,你好好和他说就不会有什么事的。”

秋月警觉到经理和陌生人的到来对老三和自己很不利,就开始插话了。她想把气氛缓和一下,别让他们看作老三和她是来惹事的。她想让他们把这看作是纯粹的私人纠纷。

“我出门了,前段时间没有在路州市。”

果然,娇娇又恢复了温和、胆怯的语气,气氛有所缓和。但愚蠢的老三只顾着耍龙头老大的派头要钱,根本意识不到危险。也许是意识到了但仍想用自己的凶狠吓阻对方。他声音提高八度,吼道:

“你真没良心!当初要不是我和你三嫂救了你,你一个小女人挺着大肚子,在广州挣不来一口饭钱,你哪来的今天?要是换过来,我和你三嫂的孩子放在你老娘家养着,一分钱不给你,你看能行不?”

“行嘛,怎么不行呢?”

娇娇的态度又强硬了。秋月在她心里唤起的一点温情被老三迅速赶走了。

“行个屁!给钱!要不你去把孩子抱回来,我可没工夫一年到头的找你!好玩是不是?我贱,我算认识你了。你别给我流那鳄鱼的眼泪,好像我逼良为娼一样。你可别忘了,我认识你时你就是鸡,十五岁就闯广东,比我都厉害!我告诉你,少和我玩这一套。今天要么给钱,要么跟我走。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娇娇放声大哭。她怕老三都怕到骨头里去了。尽管老三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可她目睹过他打秋月的情景和亲手杀死她的那只小狗沙沙的血腥场面。她知道老三的凶狠和残暴。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秋月,望着经理。

“你别吓着娇娇。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秋月训着老三,老三愣了一下,瞄了秋月一眼,像是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吭声。

“这位小妹子,我看这一屋子人就你有权威,你说怎么办吧。养孩子要给抚养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娇娇也不能不给,就是多少的事情。”

坐在茶几上的陌生人开口了。他是对着秋月说的。

“我?”秋月笑了一下,“你还是让老三说吧。”

“两万!按当初说的,总共十几个月没付抚养费了,一分钱不能少。”老三伸出两个指头,几乎戳在娇娇脸上。

娇娇一听又放声大哭。哭吼了一会儿又说:“三哥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呀!”娇娇问茶几上的陌生人,“大哥你说,一个孩子放在农村一个月能花多少钱?”

陌生人玩弄着他的手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多可少!几百元也够,几千元也有可能,那要看吃啥穿啥了。”

娇娇一抹脸上的泪:“能吃啥,在农村能吃个啥?他一会儿说我孩子有病了,一会儿又说给送人了。我现在都不知道孩子是死是活。我给什么钱啊我?”

“你放屁!你以为我像你啊?你不相信就现在打电话给我妈,听听你家孩子的哭声。她若是睡了,我让我妈拧她屁股。你不是要整明白死活吗?来,现在就打!”

说着老三拿出了他的大砖头。娇娇没有动。陌生人鄙视了老三一眼,问了老三家里的电话号码拨了,递给娇娇,问她是否有必要证实一下。娇娇直摇头。她这会儿只是哭。陌生人也就切断了电话。

“你三哥就那样,净说些伤人心的话。他怎么可能把孩子送人了呢?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利,更何况家里人都喜欢你小孩呢。不会是你想像中的那样。”秋月仍在努力缓和气氛。

“哭什么?好像你还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我这一年的苦跟谁说去呀!你痛快给个话,孩子还要不要了,不要也别扔给我呀!”

老三有些急躁。已是夜里两点多了,歌厅的客人已经散去。但是这里的事情还僵着,仍没有什么结果。一直坐着没有出声的经理起身对老三、秋月和娇娇说:“那你们慢慢商量吧。”又对陌生人丢了个眼色,就一起开门出去了。

娇娇傻坐在秋月对面,老三突然起身也出去了。服务员端来两杯茶水,没有说什么放下就走了。秋月想喝茶,但茶水有些烫,便双手握着杯子取暖,她压低了声音对娇娇说:

“你三哥要两万元那是气话。你先给他一点吧。他现在头大的跟啥一样,他都想把孩子给你抱回来了!”

“那你说给他多少啊?”娇娇的口气似乎有点松动。

“先给他五千元吧!”秋月斟酌着老三的底线和娇娇眼下的承受能力,说出了一个数字。

“我没有钱啊。”

“你跟经理他们借点吧,生意好的话几天就还上了。”

“我借过了,他们也没有。”

“你……”

秋月不说话了,看着这个往日曾经那么熟悉的女人,说不出心里是同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她低着头汲了口茶水,又说:“那你和你三哥去一趟老家吧!”

“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待着。”秋月知道了。娇娇是觉得这里最安全,一定有哪个男人许诺过做她的靠山。一定的!

“你不放心?”秋月问。

“我怕我去了就回不来了,三哥会把我给杀了或是卖了。”

“那你带上个男人嘛。”

“不行。”

“那你三哥还能放过你?”

娇娇不语。看着秋月手中的茶杯不语。

看着谈不出什么结果,秋月有些烦了,也有些担心老三惹事,就起身出了包间。娇娇立即逃也似的跟在她身后也溜了出来。

外面空荡荡的大厅站着老三和两个陌生的男人。正在说着什么。秋月刚想走过去,却发现情况不对头,便在女厕所的门前停住了脚步。娇娇却走了过去。

“你的证件呢?”

有个胖男人看见娇娇过来就发出威严的质问。

“丢了。”

娇娇这才知道不对头,怯生生的回答。

老三转过头来,用无辜的眼神瞅着秋月。秋月还以为是老三叫的一些人来吓唬娇娇的,便从厕所门口走了过去。

“你的证件?”

那个陌生人转过头问秋月。

什么证件啊?秋月觉得怪怪的,心里想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老三呀!你看你朋友跟我开这种玩笑。她这样想着,没有搭话。身子却朝老三这边移,嘴巴撅的老高。当她站好时才发现,那两个陌生的男子下身穿着警裤。她一下子就傻了,这才想到是不是经理报了警。

“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是派出所的。”

胖公安说着亮了一下证件,便大步走出娱乐城,按了按电梯的钮。门开了,几个人上了电梯,秋月站在门外,眼看着电梯的门就要关闭,正想转身溜走,电梯的门又当的一声开了。秋月只好站在那故作镇静。

“她是谁?”

胖公安指着秋月问娇娇。

“是他的老婆。”

娇娇唯恐拉下了秋月,声音喊的又急又响。秋月心想,这娇娇真是个傻子。

“上来。”

胖公安吼了一嗓子,秋月只好乖乖地上了电梯。秋月看了看娇娇,那眼神里透着几分怨气。娇娇低下了头。两个公安一个站在电梯口,一个站在老三的身后,嘴里还唠叨着:“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都这么晚了,不在家里好好睡觉,还疯什么?”

没人应声。

到了楼下,几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老三叫来的老张和那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门外的玉雕栏杆上了。见秋月等人下来,他们忙着就要起身过来。秋月忙将手背在身后摆动着,示意他们不要过来。她不想老张他们也被牵扯进来。她知道他们都是些屁股不太干净的人。一个公安在前领路,另一个则走在最后一直盯着秋月他们。横过街道时,由于要躲避不时驶过的车辆,秋月见已经和两个公安已拉开了一点距离,就轻扯了娇娇的衣襟问:“你打的110吗?”

“没有。”

娇娇也是一脸的疑惑。

“那好,你记着,待会儿公安问你今晚是怎么回事,别说你三哥要你两万块钱的事。别什么都跟他们说!也别承认你自己是坐台的,更不要把要过你的男人供出来。懂吗?千万不要把以前的事都抖出来。咱们在这里没有什么硬的关系,进去了可没人管咱们,要靠自己,懂吗?”

娇娇没吭声。

“你别以为公安是你的保护伞,那是不可能的。”

娇娇还是不出声。

秋月不再说什么了。由命吧!在霓虹灯闪闪烁烁的夜晚,走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她的内心也是万分惊惧和害怕,但是她没有慌乱无措。她遇事时表现出来的冷静,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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