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透过窗户看向暖春居,不过暖春居的窗户几天前被叶初关上了,她什么也没看见。她应该让陆流水回苏州,或者其他看不到她的地方,这样想着,苏雪起身拿了一瓶凝露丸,要给陆流水送去。暗暗告诉自己,不管叶初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不会回嘴。她深呼一口气,露出笑容,对自己道:“带着微笑劝他们离开,不会哭泣。”到了门前,她没了勇气,犹豫着她探出头,见到了陆流水宠溺一笑,轻点叶初的额头,道:“拿你没办法。”她心一痛,专属她的言行却被他全部给了叶初。明明自己答应了自己要微笑,她还是做不到。药还是下次放在门口好了,可以也写一封信放在门口,里面用愉悦的笔调让他们离开,这样或许会更好。次旦措吉这时从身后拍她,道:“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做什么?”吃了一惊的苏雪手一时拿不稳,药瓶落到地上。怕屋内的两人看到,苏雪慌忙捡了药瓶,拉起次旦措吉就跑。叶初出来没看到人,四处望了望,道:“蒙古人真奇怪,喜欢偷窥。”陆流水能感觉到是苏雪,想到刚才那幕被苏雪误会,他忙道:“我先出去一下。”他凭着感觉跑了出去,他曾听人深深相爱的两人无论对方身在何处,另一方总能找到,他能找到吗?他问自己。拉次旦措吉跑了一段路之后,苏雪放开次旦措吉的手,道:“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次旦措吉从未见过苏雪的慌张,以及她眼中的伤痛,担忧道:“怎么了,因为他吗?”同为女孩子,次旦措吉对此极易察觉。苏雪极快否认道:“不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控,苏雪道:“我想独自走走,等师父回来后让他别担心。”她到了花谷,难得阳光明媚,雾气全无,只是她却无此心绪。到潭水边坐下,手指在水中不断画着各种图案,最终还是写下了“白行云”三个字。在碧云岛之时,白行云轻轻松松在水中写下“白雪”,她试了很久,可是只能写下“一”画,“白”字已被水圈带走,白行云在旁边笑,道:“等雪儿写出我的三个字,雪儿要什么我都答应。”苏雪灿烂一笑,道:“雪儿会写出来,到时行云哥哥要遵守承诺。”现在她做到了,他却不会问她想要什么了。三个字快被水波吞灭,苏雪害怕字消失后白行云再也回不来,忙扯下一片片花瓣置入水中,拼成“白行云”,喃喃道:“行云哥哥,我是雪儿啊,你真的感觉不到吗?”泪从眼中滴落,漾起涟漪。陆流水静静站在她身后,原来凭感觉自己真的可以找到她,还来不及欣喜,见到她的泪让他痛如刀割。在他面前她总是快乐而坚强,可她却是如此柔软,柔软得让他心生怜惜。“白行云”三个字在水波中慢慢散去,苏雪慌忙伸手拼合,道:“不要散开,不要。”悲伤的语气让他不在犹豫,走到她身边,蹲下道:“雪儿不哭,字在心中不会消失。”苏雪一时间见到陆流水,眼神复杂变化,时而欣喜时而凄伤,最终她转过头,擦去泪水,淡漠道:“你来做什么?”声音残留哭泣的痕迹,陆流水搂她入怀,道:“雪儿。”熟悉而久违的怀抱让她不知所措,怔怔看着他。陆流水忍着毒发的剧痛,轻柔为她拭去眼泪,挑起她的发丝缠到她的手上,熟悉的动作是如此不需要思考地自然而然作出,他柔声道:“不哭,雪儿是笑着的,不该有悲伤。”他的话引发了苏雪所有的委屈,泪像瀑布般落下,哭声也控制不住。陆流水感觉泪从自己的脸流下,两年了不管怎样他都不曾流泪,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没有眼泪,原来眼泪只为等待她而流。泪停后,苏雪问道:“陆大哥,你…”她可以认为行云哥哥还喜欢她吗?还是只是在安慰她?陆流水欲开口,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不稳倒入谭中,不经思索地,苏雪向前抓住他,两人双双坠向水中,她看到了他的柔情,不需说出她就知道了答案。入水的一刻,她笑了,她还是不想离开他,对叶初犯下的罪就让她今后得到报应吧,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放开了。他也笑了,欢喜地让水浸湿整个身子,手紧紧和她握在一起。两人手牵手往回走,苏雪脸上一直淡淡而笑,陆流水道:“回房后快换衣服,免得受了风寒。”苏雪点点头,知道不得不分开,她拿起他的手在手心写了“雪”字。等苏雪离开后,陆流水支持不住颤抖起来,湿透的衣服不光是被水湿透,也是被冷汗湿透。
次旦措吉喊道:“苏雪,听到了没有。”自打苏雪回来后就一直傻傻的,时不时还莫名其妙地微笑,次旦措吉喊了几次她都没有听到。现在的她更是双手抵住下巴,笑着通过窗口看上蓝天,道:“月亮好圆好亮。”次旦措吉气道:“你疯了,大白天哪来的月亮,那时太阳。”苏雪微笑着转过头,道:“幸福还在,次旦措吉我还开心。”次旦措吉听着她没头没脑的话,道:“一会儿月亮,一会儿幸福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能是被我吓傻了吧!”苏雪道:“一时也说不清楚,对了,我师父呢?”才想起苏羽旋到宫中去了,道:“师父去了公主府,明天再告诉他。”次旦措吉一听,愤气难消,道:“灵溪公主有什么好,土墨尔加没眼光就算了,连你师父也给她迷住了。”苏雪一笑,道:“是,她不好,次旦措吉最好。”心情大好的苏雪对于次旦措吉说什么就是什么,想着有机会带次旦措吉去见见灵溪公主,坚信等次旦措吉与公主接触后一定会喜欢上公主。公主府中,侍女端上清蒸霜鱼。鱼在蒙古本就少见,更别说是在南方也少见的霜鱼,此鱼肉味鲜美,神奇的是霜鱼蒸熟后鱼刺就全消失,灵溪公主天天都吃霜鱼,可见大汗对灵溪公主的宠爱程度。灵溪公主递过筷子,道:“苏大哥,鱼是我最喜欢的,你也尝尝。”苏羽旋道:“公主对江南感兴趣?”看她房间的布置以及她平常的打扮,无一不是江南风格,心想她应该很喜欢江南。灵溪公主道:“也不是,一切由母后安排。”原来蒙古皇后来自江南,出于对家乡的怀念,皇后将自己的女儿按照江南的方式来教,因而灵溪公主少了份蒙古少女的豪迈,多了江南女子的温婉。灵溪公主问道:“苏姑娘喜欢吃什么鱼,和我一样吗?”苏羽旋道:“她没有固定喜欢的鱼,一般喜欢多刺的鱼。”灵溪公主奇道:“鱼有刺,我怎么没见过。有刺也能吃吗?”她只吃过霜鱼,所以一直以为鱼是无刺的。苏羽旋道:“鱼有很多种类,有些有刺而有些没有,你吃的霜鱼就是属于无刺的鱼种。”听她一脸疑惑,苏羽旋又道:“对于多刺的鱼将鱼刺挑出来就可以吃。”苏雪总喜欢吃细小鱼刺多而味道极佳的鱼,更喜欢看苏羽旋挑出鱼刺的认真样子,给他数挑出了多少根鱼刺,边道:“师父真好,雪儿好幸福。”却不知她轻轻松松的话在苏羽旋心中激起多大风浪。想到花谷中所见,他黯然,雪儿和白行云又在一起了,雪儿很幸福了,他该为她高兴却笑不出来。笑不出来没关系吧,雪儿不会怪他吧,他心里是认真的祝福他们了。叶初看他忧伤的样子,担忧道:“陆大哥。”苏羽旋回过神来,夹了鱼放入口中,道:“味道很好,你多吃点,明天才有力气练箭。”说着夹了鱼放入她碗中。
等次旦措吉走后,韩离走出来,将苏雪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待韩离点着一根蜡烛后,微弱的烛火只能让苏雪看到韩离的脸,想看清四周却是不够,苏雪问道:“这是哪儿,你到我来这里做什么?”韩离将烛台交到她手中,道:“上代大汗住的地方,带你到处看看找些线索。”又道:“跟紧我,别走失了。”苏雪紧紧跟住韩离,惊讶于韩离在黑暗中不需借助烛火也能行走自如,问道:“你常来?”韩离边走边道:“不是,只来过一次。”走着走着他听到动静,便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别乱走。”说着一瞬间便不见。疾风吹开窗户,窗布飞扬,惊动了沉睡的蝙蝠,蝙蝠纷纷飞向苏雪。苏雪忙逃开,跑着跑着停下来后发现已不知身处何地,手中原只有短短一截的蜡烛熄灭,风在呼呼作响,而她什么也看不见。苏雪惊恐地挪到角落蜷缩起来,从她有记忆以来,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黑暗,身边没有爹娘,没有一个人,连星星和月亮也没有,小小的她就这样在破庙颤抖着哭了一整夜,屋檐上可怕的蝙蝠飞来飞去。直到第二天,一位进来休息的老乞丐看到了她,从此她成了小乞丐。黑暗成了她最恐惧的东西,因此夜晚她总将房间点上蜡烛,让夜如白昼。此刻,她感到无力,儿时的恐惧又重新侵占她的整个头脑,无边的黑暗要将她吞没,她尽力挤到墙角,身后的墙是她唯一的依靠,仿佛过了漫长的百年后,韩离的讽刺声响起,道:“原来是个胆小鬼,果然女人都一样。”微弱烛光下,韩离惊讶于苏雪竟会这般惶恐,原以为苏雪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苏雪强迫自己睁开眼抬起头,镇住颤抖的身子,声音恢复到之前的淡定,道:“不知刚才是真的有人还是国师多疑,若是国师多疑,那就带我回原地。”对于苏雪转变的迅速,韩离笑笑,道:“果然没找错人,跟紧了。”回到原来的地方后,苏雪走到门前盯着门看,韩离奇道:“有何线索?”苏雪道:“不知道,再带我到别处看看。”韩离带着她到上代大汗临终的床前,苏雪只是目光一扫便转身离去,对于苏雪的漠不经心,韩离皱眉道:“你至少用点心。”苏雪继续走着,道:“这张床的任何一个地方相信都已给国师碰过,我没必要重复。”韩离咳了几声,他确实将每个地方都翻过了。看时间差不多了,韩离送苏雪回到风草居,粗看房中的布置,道:“雅致清新,果然你是个外秀内慧之人。”苏雪不满道:“国师过誉了,‘果然’两字不用总挂在嘴边,还有别把今夜的事告诉我师父,这句话一定要记住。”韩离见苏雪俨然在教训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一大早,苏雪见门口放着一束花,拿起花微微一笑,远处陆流水正看着她,一脸的温柔,苏雪对他一笑,无需语言只眼神便足以传达。他的手紧握住,苏雪在忍受着生死忘情丹毒发的折磨,愈加坚定找到黑玄珠治好白行云的念头,将花插入瓶中,苏雪斗志昂扬地到了和韩离约定好的地方——公主府。灵溪公主坐在树藤做成的秋千上,为灵溪公主推秋千的正是苏羽旋。见苏雪到来,灵溪公主在半空中腾出一只手,冲苏雪招了招手,苏羽旋在下面道:“快抓好,很危险。”灵溪公主从秋千下来后,道:“苏姑娘,你们江南的秋千真好玩,苏大哥什么都会。”苏雪打趣道:“我师父既然什么都好,公主什么时候提拔他,给他当个驸马。”灵溪公主道:“苏大哥同意,我就去求父皇,父皇一定会答应的。”说着含笑看着苏羽旋,苏羽旋淡淡一笑,既不反对也未见明显的高兴。苏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很高兴,也有苦涩在心湖荡漾开,她到底怎么了?她问自己。苏雪道:“师父都笑了,自然同意。”韩离走了进来,苏雪注意到韩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再看韩离看向苏羽旋的眼神,便知韩离将昨夜之事告诉了苏羽旋,她道:“果然国师喜欢苦味。”韩离有怒气,但不便在灵溪公主面前表现,道:“苏使不要学我,‘果然’两字去掉。”一向心高气傲的他自然不肯听进苏雪所说,因此一早他便让心腹侍卫装作不小心漏了口风给苏羽旋,哪知苏羽旋立即到国师府将他打了一顿,韩离碍于侍卫都在看不便还手,被苏羽旋狠狠揍了几拳,才明白苏雪所言不虚。只是他岂是苏羽旋等人可以惹得的,想到这心中冷冷一笑。府外,侍卫喊道:“大汗驾到,主国尹旋王爷驾到。”苏雪心道:“他还是来了,看来凋碧帮的危机已不大。”老远就听到大汗爽朗的笑声,灵溪公主跑过去挽住大汗的手。大汗向尹旋道:“王爷,她是小女灵溪,这是国师韩离。”韩离只是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尹旋走到苏雪旁边,握住她的手,道:“本王的雪妃,我找了你好久,想没想我?”知道难逃凶劫的苏雪抱了最坏的打算,道:“想着怎么离你远远的,怎样证明我不是你的妃子。”大汗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苏姑娘,你到底是?”如果苏雪是尹旋的王妃,蒙古国以前的招待可就失礼了。尹旋在苏雪之前道:“雪儿,我听你的话不纳妃就是,别说气话,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妃子。”话一出口让苏雪百口莫辩,大汗道:“原来是这样,苏姑娘,不,是雪妃,你就原谅尹王爷。”苏雪气道:“你绕猎场三百圈。”她不知道尹旋为何到哪里都喜欢戏弄她。灵溪公主不忍道:“苏姑娘,尹王爷都认错了,你就别罚他了。”原本一片善心的她却不知道尹旋玩味得看向她,苏雪察觉后低声道:“别打灵溪公主的主意。”尹旋也低声道:“她倒是倾国倾城,又单纯得可爱,可以考虑。”说着朝灵溪公主一笑,道:“灵溪,你真如人们所说。”灵溪公主好奇道:“他们都说了什么?”苏羽旋道:“当然是灵溪公主可爱善良,王爷,是不是?”苏羽旋虽不喜欢灵溪公主,但早已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因此护着灵溪公主不让尹旋打她的主意。尹旋饶有兴趣一笑,道:“雪妃的师父所说自然是真的,雪儿,我们走了。”又道:“大汗,我先走了,雪儿可不好哄。”大汗了解一笑,道:“跟我夫人一样,好好哄。”尹旋一笑,拉着苏雪要走。苏雪看向苏羽旋,期待苏羽旋拉回自己,苏羽旋道:“王爷,雪儿不想跟你走,放手。”尹旋道:“也好,雪儿,要不我先请灵溪公主到家去玩玩。”话中的意思苏雪和苏羽旋两人自然明白,可不谙尹旋险恶的灵溪公主道:“嗯,我现在就想去。”尹旋得意凑近苏雪耳畔,道:“温顺的小羊入了狼穴,狼连骨头都不会剩下。”苏雪瞥见韩离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估计韩离不会插手,只得嘴硬道:“羊自寻苦吃,我才不管。”但却往外走,尹旋一笑,道:“我得先哄她,几天后再请公主坐坐。”他随苏雪往外走。韩离看向苏羽旋,略带讽刺道:“苏公子的拳头好像施展不开。”苏羽旋冷冷看向韩离,韩离不由得一惊,苏羽旋的冷气竟然让他有眼前之人就像高等夺命杀手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