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怀中的女子动了动。
诗雨睁开眼,便看见火辣辣的太阳正当空。
诶?这是闹哪样?我怎么又睡在了外面?她彻底傻眼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感觉脖子酸酸的,头也有些疼。唉,看来真是伤风了。她微微动了动头,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等等!
她一歪头,便看见一张放大的男子的脸。
吓!她的脑袋彻底晕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昨晚她和姐姐一起去了娘的房里用膳,然后她们三个在一起边吃边聊,然后……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就算是喝醉了,她现在也应该是在自己的房中,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外,还和一名陌生的男子在一起啊!
她壮着胆子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男子跟前。那男子面色苍白,眼睛紧闭着,头发已经被汗水**了,左臂上有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衣服左半边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样子很吓人。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忽然觉得他很眼熟。
她忽然想起来了,他是张妈的远方侄子阿福呀!
她没那么害怕了,赶紧蹲到“阿福”身侧,晃晃他的胳膊:“阿福,阿福!”
晃了半天,“阿福”终于醒过来了。
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你终于醒啦!”诗雨开心地叫起来,“你怎么样了,怎么受伤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朱友文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因为他也没有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强撑着坐起身,“没事,刚才遇到了山贼。不过要委屈方小姐了,马车已经不能用了,咱们得走一段路了。”
“哦。”诗雨点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等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呵呵,我们这是在回长安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刚才马受伤了,才会把马车赶到这里。一会儿我们需要步行一段,看看我的副将有没有留下什么消息,”朱有文虚弱的笑了下,“对了,我是友贞的义兄,朱友文。你和友贞就要成亲了,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就和友贞一起叫我二哥就行。”
“友贞?朱友文?你不是阿福吗?”诗雨一个头两个大,“不对呀,姐夫不是要和我姐姐成亲吗?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说什么?你不是方家大小姐方吟雪吗?”朱友文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阿福?”朱友文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我是方诗雨,方吟雪是我姐姐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诗雨也急了。
“你既然不是方吟雪,为什么会坐在新娘的马车上啊?”朱友文急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昨晚和娘还有姐姐吃过晚饭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等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方诗雨傻傻的道。
朱友文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岂有此理!千里迢迢赶过来接亲,没想到却连新娘子都能接错,他也算是第一人了!这要是传到京城,他朱有文的脸还往哪儿搁?!
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一帮山匪,他就傻乎乎地把这个冒牌货送去跟友贞拜堂了!依友贞的性子,到时候不得把整个王府闹个底朝天?!这方家人真是岂有此理!
朱有文恨恨地眯了眯眼,方家的人竟敢在他朱友文面前玩李代桃僵的把戏,真是好大的胆子!
“呜呜,这可怎么办呀,姐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死的,不行,我要回家!呜呜……”诗雨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朱友文大吼道,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臂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诗雨吓了一跳,擦了擦眼泪,不敢吭声了。
半晌,她见朱友文没了动静,便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那个……”
朱友文瞪了她一眼,没出声。
“那个,你的伤口流了好多血,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诗雨试探的问。
“走开!!”朱有文大吼一声,吓得方诗雨一哆嗦。
两人就这样坐了半晌,诗雨见他不再骂人了,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悻悻的走开了。
切!朱友文白了她一眼,也懒得搭理她。
走了也好,看着她就一肚子气!
早就听说方家大小姐国色天香、冰雪聪明。瞧瞧这位,二小姐?怎么看都像是个胖乎乎的傻丫头啊!虽说长得还算可爱,可这也差太多了不是?!如果真把这个傻了吧唧的丫头交到友贞手里,他非得气疯了!这方家人实在是太可恶了,骗婚不说,还把他害得这么惨!等他养好伤非得带兵抄了他们全家!朱友文恨恨地想。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从不远处捡回他掉落的宝剑,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
嘶,左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又开始顺着伤口处滴落下来。明晃晃的日头当空照着,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他努力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除了山石杂草,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也不知道皇甫麟和剩下的兵士能不能找到这里,如果找不到,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鬼地方。朱有文在心底苦笑了两声,没想到他堂堂朱家二公子,梁王的左右手,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朱有文定睛一看,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片叶子。
她居然没走,真是没想到。
诗雨小心翼翼地把盛水的叶子放好,高兴地对朱友文说:“你知道吗,那边居然有一条小溪,还有好多鱼呢!”
朱友文的脸上划过几条黑线,这姑娘的心真是大啊!这个时候居然还这么开心?!
诗雨小心翼翼地把水端到朱友文身边,“喝一口吧,很干净的。”
朱友文也不理她,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阿福,我帮你包扎一下吧!”诗雨建议道。
“我不叫阿福!”
“呃,二哥?”
“谁是你二哥?!”朱友文怒了。
“哦哦,好吧好吧,你别生气,你看,伤口又流血了。”
诗雨扯下朱友文左臂上的衣服,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蘸着水把他手臂上的伤口清理了一下。然后又从自己怀里掏出几片叶子,在嘴里嚼碎了吐出来,敷在伤口上。
朱友文疼得呲牙咧嘴,“这是什么怪东西?!”
“这可不是怪东西,这是三七,它可是止血疗伤的良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你运气可真好!”诗雨乐呵呵的道。
朱友文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他这也叫运气好?!不过感觉伤口确实不那么疼了,血也很快止住了。
“你不是方府的二小姐吗,怎么会懂这些?”
“哦,这算什么呀!”诗雨一脸满不在乎,“有一次阿旺的腿摔断了,我还帮它接骨呢!”
听上去确实蛮厉害的,朱友文点点头,“阿旺是你家的下人吧?”
“不是,它是我养的小狗,很可爱的!”
“……”他就知道!
诗雨又从里衣里撕下一块,给他把伤口重新包好,然后站起身,拍拍手,道,“好了!”
朱友文动了动胳膊,还别说,别看这丫头傻乎乎的,治伤还挺在行的。他感觉自己力气恢复了一些,便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里呀?”诗雨赶忙扶住他。
“当然是回你家,向你爹讨个说法!难不成你要我把你送去京城嫁给友贞?”朱友文一脸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说。
“嗯,我跟你一起去!”诗雨点点头。
就在这时,咕噜~~诗雨脸一红,十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呵呵,我饿了,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还滴米未进呢,这对她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
朱友文也有点饿了,点点头,“也好。”他下意识的往怀里摸了摸,空的。干粮肯定是在刚才的恶斗中丢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干粮,咱们先走吧。”
“哦。”诗雨点点头,扶着他往前走。
“诶,到了!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条小溪!”走了一会,诗雨忽然指着前面,高兴地对朱友文说。
朱友文抬起头,便看见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出现在面前,溪水自西向东潺潺流动,清澈见底。他不由自主的松开诗雨的手走了过去,鞠了一捧水,洗了一把脸,瞬间感觉清醒了不少。
“哇,你快看,好多鱼哇!”诗雨笑着脱下鞋子,跳到水里。不一会,她便颠颠儿的跑到朱友文近前,讨好地笑道,“那个,能不能那个借我用用哇?”
朱友文顺着她的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宝剑,“你要干嘛?”
“不要这么小气嘛~~”
朱友文黑着脸,看着在小溪里撒欢儿的诗雨。只见她十分熟练地插鱼、杀鱼、生火……他越来越不敢确定,这真的是方家的千金小姐吗?
待诗雨把鱼用宝剑串好,放在火上烤的时候,朱友文实在忍不住了:“喂,你到底是谁?”
“哦,你叫我诗雨就好了。”诗雨连头都没有抬,低头将柴火又添了一些。
“我是说,你真的是方家的二小姐吗?”
“嗯,当然咯,骗你干嘛?”
“那你怎么会这些呢?”朱友文很纳闷。
“哦,这个呀,嘿嘿,”诗雨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没有姐姐那么聪明漂亮,姐姐会的那些我怎么也学不会,爹爹和娘拿我也没办法了。我总是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溜出来玩的。”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诗雨神秘兮兮地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师傅哩。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偷跑出来迷了路,一个人在树林里吓得直哭,正好她出来采药遇到了我,把我送回了家。她可厉害了,教了我好多东西,可比爹娘让我学的有意思多了。”
朱友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亲姐妹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不过,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她不如那些名门闺秀举止优雅,但却显得更真实可爱。
“哈哈,烤好啦!哇,好香!”诗雨欢叫着,她殷勤地把烤鱼递到朱友文面前,“你也吃呀!”
朱友文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接过烤鱼,咬了一口。嗯,朱友文瞪大了双眼,真的很好吃!他低下头,开始大快朵颐。
诗雨更开心了,“哈哈,是不是比上次的烧鸡好吃多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咳咳咳……”朱友文一下子被嘴里的鱼肉呛到了,他颤颤巍巍地指着诗雨,“你……”难怪他看她这么面熟,原来她就是那个给他吃鸡腿的胖丫头啊!天哪,难道说在遇到她的那天,就是他人生悲剧的开始吗?想他朱友文风流潇洒,竟栽在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手里!他忍不住涕泪横流。
“哎呀,慢一些。”诗雨赶忙体贴地把水递过来,“我也知道很好吃啦,不要着急,这次我不跟你抢。”
“咳咳咳……”朱友文咳得更厉害了。
两人吃完烤鱼,日头已经西斜。
诗雨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唔,吃饱饭果然精神多了。咱们走吧。”
朱友文坐着没有动,“天马上就要黑了,夜里赶路不安全,咱们也没有盘缠,不能住店。今天晚上就在这儿过夜吧,明早再出发。”
“噢。”诗雨觉得有道理,又坐回原处。她觉得很奇怪,白天明明很生气,想马上回去理论的样子,怎么又不急了呢?诶,真是搞不懂。
朱友文把头枕在手上,听着潺潺的流水,看着满天的星光。这些年,他一直效忠义父,为朱家鞍前马后,排除异己。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远离纷争和是非,就这样静静地欣赏夜色。他瞥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诗雨,她已经枕着石头睡着了。
唉,这个傻丫头……朱友文腹诽了一句,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回想了今天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如果不是半路杀出来的黑衣人,他肯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这个小姑娘当成新娘送到朱家了,到时候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不过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返程的必经之路上?那些黑衣人出手狠绝,并且很明显是冲着新娘的马车来的,难道……朱友文猛地一惊,被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这些黑衣人也是方家人安排的?方家人为了阻止方诗雨进京被朱家发现,打算杀人灭口吗?可她不也是方家的小姐吗?
他忽然想起方诗雨的话来。“因为我没有姐姐那么聪明漂亮,姐姐会的那些我怎么也学不会,爹爹和娘拿我也没办法了。”难道就因为她不如姐姐,就必须要搭上性命来成全姐姐的幸福吗?
朱友文看着熟睡中的诗雨,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处境,会不会很伤心?
就这样,朱友文胡思乱想着,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