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旱保秧历时近二十天,老天总算开恩下了不大不小一场雨,饥渴的菜苗都透了点墒。由于浇灌及时,移栽的菜苗呈现一片绿色,站在水库大堤上放眼望去,万亩菜田如一池碧泉,预示着一个丰收的季节到来。
根据联社的安排,章文秀跟随榆林镇政府领导去山东考察脱水蔬菜生产线项目。为了解决当地茴子白生产供大于求,冬季不能贮藏等问题。镇政府决定由政府牵头,以菜农入股,信用社扶持的形式脱水蔬菜生产线。
章文秀走后,我暂时充当“一把手”角色,但处于业务淡季,并无多少事让我处理,我可以借机在“家”休息几天,放松一下多少天来紧绷的神经。
早上,刚吃过早饭,信贷员王太生就进了我的屋子。“胡主任,钓鱼去!”
我对钓鱼并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经验,只是觉得不好回绝王太生的盛情,只好上了王太生的摩托车。
杨庄水库在榆林镇西部,水面积千亩左右,水库里养着草鱼、鲤鱼和甲鱼。
到了水库上,王太生同承包人老李打个招呼,就发给我一份渔具,独寻个凉快的地方,悠然自得垂钓起来。我也学着王太生的样子把渔竿向水面甩去,回头望望离我们不远抽烟的老李,我发现刚才那份热情在老李脸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愁云。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依然一无所获,而王太生那边早已有好几条二斤多重的红鲤鱼上钩,被王太生喜滋滋地收进身旁的红塑料桶里。
王太生见我一直没钓着一条鱼,忙来到我身边,讨好地先给我敬了一支“石林”,而后收起鱼竿,仔细检查后,笑着说:“好我的主任哩,这鱼钩与漂子的距离隔得太远了,铁钩都沉在淤泥里了,哪能钓住鱼。”他边说边为我调整,支好鱼竿后,又向水面撒了把鱼食,我只好静坐等鱼儿上钩。
很快,水库上热闹开了,来钓鱼的人还不少,接着一个胖女人扭着肥肥的腰身开始卖鱼票,每位五元,当他来到我身边时,王太生在一边喊:“翠云,那是咱们联社的胡主任。”然后又冲我一乐:“胡主任,别介意,家里的不认识你,不知者不怪嘛!”
翠云一听我是丈夫的顶头上司,紧绷的胖脸马上开出一朵娇媚的野菊花。“哟,是胡主任,来了也不上咱家坐坐,你一定没钓过鱼吧,瞧你,这么大半天了,也没钓到一条,看来,还得嫂子帮你一把。”翠云说着,将满是油粉味的肥躯很自然地向我靠过来,我想躲,不料往前一滑,一下子趴进了水里。
老李冲下了大堤,跑进水里,将我拉起,扶着浑身湿淋淋的我向他屋里走去。王太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甩给了老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后,追上了我和老李。
中午,王太生两口子邀我去他家喝酒,我推说被水一激,身上有些不爽,就在老李这儿将就吃点,歇一晌。王太生只好安排老李好好招待出门后,提着一串鲜红耀眼的“战利品”带着老婆回家,王太生出门后,我听见他又骂了老婆一句:“好事全让你给搅浑了。”
老李望着王太生两口子远去的背影,狠狠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老李听说我是在信用社驻点的,也是信合人,由于他对信用社有特殊的感情,很快和我热乎起来。老李给我炖了条鲜鲤鱼之后,又炒了一盘土豆丝和一盘豆腐,从橱柜里拎出一瓶二锅头,分别倒进两只细瓷碗里,我们慢慢对饮起来。
“你这养鱼一年收入多少?”我问老李。
“收入是可以,但落到自己名下就不多了。”
“为什么?”我不解老李的话。
半碗酒下肚,老李话就多了,从承包水库开始滔滔不绝讲给我听。
老李到杨庄水库承包水面养鱼是章文秀和杨成树的主意,也是他俩帮助扶持起来的。前五年,老李见别人跑运输挣钱,也东借西贷买下一辆半新半旧解放142往北京卖煤。起初杨成树与章文秀在老李申请贷款时就劝他多考虑考虑,别靠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致富不成反欠债,老李一门心思想买车,哪能听进两位主任的规劝。没办法,杨成树和章文秀一合计,只满足了老李的一半要求,为此,老李憋了一段日子气,见了杨成树和章文秀招呼也懒得打。后来,老李又给王太生送了不少烟酒,用老李老婆的名义,找人担保贷下5000元。王太生有一段时间在老李心目中有相当重要的位置。
然而,老李跑运输不到半年,由于雇下的司机技术差,把老李的142开下了大桥,自然是一场车毁人亡的恶性事故。老李得知噩耗后,好像跌进了万丈深渊,绝望之余想到了一家服毒自杀的念头,于是,老李到镇上的生产资料门市部买了两瓶农药,回家后,逼住老婆和儿女喝。正在危急关头,老主任和章文秀赶到了,他俩也听说老李出了事故,一合计,怕老李思想负担过重造成恶果,决定尽快到老李家走一趟,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以防万一。不料,他俩正走在节骨眼上,杨成树见老李拿着毒药逼家人喝,气得上去夺下毒药摔出门外,狠狠打了老李两个耳光。
杨成树的两记耳光把老李打醒了,后来经杨成树和章文秀多方联系,为老李承包了杨庄水库,利用老李在水库干了几年学下的养鱼技术让老李养鱼致富,并再次为老李注入贷款一万元。
老李一家苦心经营,三年就基本上还完了贷款。第三年正月,老李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请信用社做客,以谢救命之恩,可他请了几次,只有王太生一人光顾。老李最后流着泪跪在了信用社院里请杨成树和章文秀去他家,两位主任没办法,只好去了。从老李家回来,杨成树建议众人摊钱给老李出饭钱,只有王太生不乐意,认为信用社帮了老李天大的忙,甭说吃老李一顿,吃他十顿八顿也应该,杨成树一听就火了“服务农民,帮助农民过上好日子是我们理所应当的工作,农民富了,我们更不应该白吃白喝,我们信用社帮助农民不是养猪,肥了就宰!”
“可我们给他钱老李肯定不会收!”王太生还是不肯摊钱。
“那我们就替他还了贷款。”章文秀建议,就这样,全社摊出一百五十元替老李还了贷款。
逢年过节,老李都要给杨成树、章文秀和王太生送鱼,杨成树和章文秀收下鱼后,照斤按价悄悄为老李还了贷款,而王太生不但每次笑纳,而且常去水库钓鱼,钓多少也不出一分钱,有时狐朋狗友去,自然也是白钓。老李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前年,王太生又找到老李说,他家娃上中学开销大,老李明知王太生是让他老婆坐着挣钱,但想到过去王太生对自己的“好处”再加上王太生老婆的表哥是杨庄水库站长,就忍一忍,让老婆在家闲着,让王太生老婆卖起了钓鱼票,这样一来,王太生光顾水库的次数更多了,一年光王太生两口子就折腾老李五六千元。
“唉,信用社怎么出了王太生这号人啊!”老李叹口气,把碗里剩下的酒一仰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