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一如既往的,小长心在林中练剑。
手中的剑早已不是他初学剑术时,父亲为他削的那把木剑。而是换成了一把精铁长剑。这把剑是由自己在野外矿洞之中所找到的一块质量上佳的铁矿,父亲在镇上的铁匠铺找那儿的铁匠精心铸造的。虽然不能称得上的什么宝剑,却非常称手,符合了小长心的心意。
这一年长心已经十五岁,已由当初稚嫩的小孩童成长为一名初显锋芒的少年人。轮廓清晰的脸庞少了一些稚气,多了一些英气,不变的还是他温和平淡的眼神。乌黑的中长发向后延伸,看上去十分清爽洒脱,一身略有些尘埃附于上面的浅棕色长袍衬托出了他那东方人独有的气质,飘逸不羁,中庸而又颇具自信。
手中铁剑舞的仍旧是十二式降龙剑术。但此时长心心中所想,早已不是降龙剑术的套路。
降龙剑术是大仁帝国独有的入门剑术技法,却也全部都是剑术之中最为经典的也最为有效的杀招。
龙抬头,龙摆尾,龙飞升,龙入海,御龙驰,踏龙背,咆龙卷,蛟龙游,腾龙避,困龙吼,皇龙眼,天龙降。十二式剑术技法囊括了剑术“形意气”三大法门,也就是剑式,剑气,剑意三大类技法之中所有最为基本却实用的攻击手段。其中包括剑式杀法,御守之法,群攻之法,步法,腾挪闪身之法,剑气杀法,剑意杀法和最为精妙的“观想法”。
自古以来,大仁帝国被称为第一大帝国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其军事力量强大,以及其国内剑术高手层出不穷,造诣奇高。而且论起各国的新生力量,更是没有一个帝国可以与大仁抗衡,其原因自然就是这广为流传的降龙基本剑术。
其实降龙基本剑术原本并非专门给予新手所练习的技法。传闻降龙剑术的原身,其实就是当年大仁朝开国之君,大仁“龙宗皇帝”用来开疆辟土,笑傲天下的剑术“真龙之章”。后来龙宗皇帝深知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保证大仁朝的世代安宁,于是无私的将自己的剑术化繁为简,加以改动自成另一套适于新人修炼的最为浅显的十二式剑术,而后人因此得利,多少年来,大仁帝国的武力乃世界之冠。
长心一年前已经掌握了十二式剑术的全部精要,甚至已经练成了最后一式“天龙降”。所谓天龙降即是观想出一条龙兽,从天而降如同流星一样砸向对手,龙兽落地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与爆破,让对手尸骨无存。
至于观想出真正的巨龙像活物一样的为你作战,那并不是基本剑术所能囊括的范围了。
用父亲的话说,贪多嚼不烂,学全降龙剑术已经为将来长心的剑道打下了坚实基础,此时应多加巩固,方能融会贯通,练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剑术道路。
因为不同的剑术家,即使师出一门,打出同一招剑术的时候也会有非常明显的差异,这边是个人剑道不同所产生的现象。长恨一身剑术源于父亲,所以此时剑道风格也是承袭父亲的,若是此时还继续学习父亲所传授的剑术,那么一味的模仿很难练出自己的剑道。
“父亲的剑道是一个“势”字,其人有上将之龙势虎威,出剑时气势滔天,让人胆寒,且威势之重甚至可令敌人倒戈,如同使这降龙剑术,我能舞出一条金龙,而父亲可以舞出一条巨型真龙,声威气势压我一筹,这便是父亲的剑道。而父亲说我的剑道决计与他的不同……”长心轻舞手中精铁长剑,心中细想。
收剑,吐纳,长心缓缓睁开双眼,手指轻抚着寒芒闪烁的剑身,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从天到地,无数杂乱无章的思维却又有条有理的在长心的脑袋中一道道闪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赑屃,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眦,狻猊,椒图。神似而形不似,善恶正邪,是非各道。
神曰十原始恶:恨,怒,嗔,傲,叛,贪,妒,嗜,惰,淫。以恨为首,恶念产生力量,有强弱之分。极恶之人魔心多起,必力强难诛。
神曰善念无分强弱,而道有大小。是善皆为德,是德皆为道。安分守己为小道,积德行正为中道,舍身入狱,匡扶正义为大道。
人生于世,初为真善,而后入世,观千百念头,善恶皆有。识恶而不识善者,必沉迷于杀伐算计,陷己于万劫不复。识善而不识恶者,必残于暗箭毒刀,殒于诡诈阴谋,防不胜防。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者,乃是一尺高的道足以降服一丈高的魔,亦或是世间魔障横行,道消魔涨。
所谓医者死于病,将者死于刀兵。踏江而走,善游者溺,小心驶得万年船。
识天道,正善以自立,识魔道,明哲以保身。如何取之中平衡,寻各中精要,难也,难也。
一瞬间,长心的心中闪烁着这些凌乱无章的念头,竟是完全沉迷于里头,神魔,是非,善恶的种种,在自己涉世未深的心灵中喷涌而出。
闭上眼睛,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内心之中似乎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冥冥之中缓缓的牵引着他,试图想要将自己带入那片属于那股力量的区域,那片区域里十分黑暗,透露着一股肃杀而又黑暗的力量,而那股力量像风一样飘来,抚遍长心全身的时候,却又让人感到一股奇妙的热血沸腾之感,转而散去,竟是让长心感到了一阵莫名奇妙的悲伤。
“这是怎么回事?”长心赫然睁开眼睛。混乱的思维戛然而止。他的额头渗出汗水,手不知不觉的按住了自己的心脏部位。那里竟是有一团热流,隐隐的散发着温度。
长心顿了顿,末了,他拉开胸口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口。看着自己左胸心脏部位的一个奇异鬼火状的图案,像是纹身一样印在那里。不禁有些入神。
这个印记从小便印在那里。在长心的记忆力,并没有对于这个印记的任何记忆,他不知道这个印记是如何得来的,有什么意义。但却清楚的记得在这个鬼火印记之下的心脏,不止一次爆发出过异样的力量。
第一次被老虎攻击时,是这股力量救了自己,与父亲在荒野深处被三大魔兽和百余野兽袭击时,这股力量支撑着自己没有被恐惧所击败。而此后无数个夜晚,心脏之中一股如同火焰一般的燥热,曾将睡梦中的长心给惊醒了无数次。
长心曾求助于父亲,可父亲却没有给长心答案。
今日是去镇上的日子,长心与父亲办置妥当,推着那用了好多年的老推车,向镇上驶去。
出了荒野,过了沙漠已是到了下午。长心心不在焉的和父亲偶尔闲聊几句,心中所想的却一直都是那许久不见的阿维妮,曾今两小无猜的他们如今都茁壮成长,成为了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虽然依旧是那般要好,甚至亲密,但是彼此之间却像是多了一层隔阂,阿维妮不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的调笑与戏弄他,少了肢体上的一些接触,多的是一些眉目之间的交流。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于阿维妮的亲密动作,长心竟然不由自主的害羞起来。
涉世未深的长心,若有所思的思考着原因……
“有些不对劲。”父亲的一句话打断了长心的思考。
看了一眼父亲,他正望着前方的镇子。长心随即望去,发现以往祥和平静的镇上此时被一些依稀的灰烟笼罩,似乎是火焰引起的。
“莫不是哪家哪户着火了?”长心心中想到。他看了看父亲,只见其眉头有些紧蹙,脸色微寒,心中一下提起了警惕。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如此紧张,难道村中真的出了什么事?”长心心道。
“先将货物放在这里,我们速速赶过去。”父亲说道。
长心点头,将推车推到林子一边,用一张大布盖了起来,背上铁剑,与父亲一起快步向镇上赶去。
以往平静祥和的镇上此时竟然有些面目全非。
几处房屋着火,墙壁有些坍塌,镇上市集的摊子尽数被打乱在地,商贩们正清理着狼藉的残存货物,脸上挂着痛苦。街上随处可见街坊们满脸灰尘,身上挂彩,老妇靠在老人的肩上哭泣着,老人嘴角流着血,口中吐着安慰之词。
长心心中不好的预感再次攀升,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向镇长的家中赶去,满脑子没空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先见到阿维妮,确保了她的安全再说。
快步赶到阿多米尔的家,长心一惊,只见平时大大咧咧,豪爽开朗的老镇长此时竟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无力的倒在墙边,一身布衣染满鲜血,眼神涣散,嘴里轻微的咳嗽着,流出一丝血迹。阿多米尔的夫人泪流满面的靠在丈夫身边,紧紧的抱着他,深怕他因伤过重而撒手人寰。
长心脑袋一炸,心中已大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长心父亲赶忙跑到阿多米尔身旁俯身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阿多米尔镇长抬起头,无力的望了一眼,见了长信父亲悲伤的眼神中顿时现出了一丝光彩,他正欲说话,却因为一下子激动气没有回顺,又是一阵咳嗽,喷出了一口血。
“老弟!”长心父亲见状,大手一张,迅速印在了阿朵米尔的胸口,一股绿色的元神力量从手中灌入他的身体,只见阿朵米尔的脸色瞬间好转,胸口的刀伤竟是慢慢愈合,疲惫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生机。
“不要急,慢慢说。”长心父亲低语着道。
此时长心看了一眼阿朵米尔的妻子,见她仍是抱着丈夫痛哭出声,看来受得惊吓不轻,于是只能对阿多米尔问道:“镇长叔叔,是否曾有贼人过来劫掠?”
阿多米尔点点头,用微弱的声音道:“是……是北方的……卢…卢戈狼族……这群野蛮人。”他疲软的双手缓缓抬起,紧握住长心父亲的手,倔强的眼睛盯着他,急道:“大哥……快帮我!阿维妮……阿维妮和镇上许多……许多妇女都……被劫走了。”
“什么!”长心心中一惊,听闻阿维妮竟被蛮族劫走,瞬间一股怒火冲了出来,一个箭步上去,蹲在阿多米尔身前,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急道:“镇长叔叔,振作点。快告诉我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走了多久?”
被长心一按,阿朵米尔脸上呈现出一阵痛苦的神色,长心父亲见状赶忙抬手打开长心的手,皱眉对他沉声喝道:“住手!不要激动。”他看着还是奄奄一息的阿多米尔,手中的元神力量持续不断的灌入他的身体,“先治好镇长的伤才是要紧,卢戈狼族想必才离开不久,他们的据点在北方荒野深处,一时半会到不了。”顿了一会,见镇长伤势稳定,他收回灌入元神力量的手,一把抱起无力的阿多米尔,向身后的屋子走去。
将阿多米尔安顿在床榻上后,脸上泪痕未干的镇长夫人和长心也跟着走了进来。
长心父亲轻轻拍了拍阿多米尔的胸口,示意他先安心休息。然后转头看着情绪略微平伏下来的镇长夫人,缓缓问道:“弟妹,能对我说说方才的情况吗?”
“嗯……”镇长夫人抬起袖子轻拭眼角,语气悲凉的道:“方才中午休息时分,我与阿维妮正在家中准备午饭,等着我的丈夫回家。可是突然听见镇上的警钟敲了起来,心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就从窗户外看见一大伙身披狼皮,手持利刃的凶暴蛮徒冲进镇子里来,对来往商客与村民攻击。我带着阿维妮往家中的密室跑去,就在我进入密室的时候,阿维妮这孩子却将我推了进去,然后关起门,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夫人此时有哽咽了起来,眼角的泪水缓缓流了下来,泣声道:“这傻孩子,真的把自己当做男人了,竟然壮着胆子拿起武器和守卫们一起去对抗蛮人保卫村子……现在……现在已经落入了蛮人手中.”
长心一听阿维妮被蛮人掳走,焦急万分,双拳握得直响,毛发都竖了起来。他赶忙对父亲问道:“那卢戈狼族的据点究竟在哪里,趁他们还没有走远,一定要要截住他们,不然…….不然阿维妮和镇民们肯定会有危险!”长恨咬着牙,额头上因紧张而渗出汗珠。
听到危险二字,镇长夫人,阿维妮的母亲更加悲伤起来,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长心父亲沉吟一会道:“我曾听闻过往商客谈论过这群蛮人,他们盘踞于小镇以北,极近边境卡尔德隆山脉地带数百里外的一座荒废城堡里,靠着城堡附近大片树林中的资源生存,是一个小规模的蛮夷种族。这个部落有老有少,并非靠劫掠为生。且此时节并非荒季旱季,卢戈狼族今日大举上镇劫掠并不符合常理……”
这番话长心听在耳里,只有“北方数百里外”这一句话。不等父亲说完,长心二话不说,背起长剑就往门外冲去。
父亲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长心,对他责备道:“不要冲动,蛮族人多势众,手上又有人质,这么贸然前去决计不是个办法。先冷静一点。”
长心顿了顿,重重的叹了口气,对他道:“父亲,光是那些被掳走的镇民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大姐头也在其中,我说什么也得去。您就放心吧,孩儿并非鲁莽之人。”他的眼神中带着决然。
父亲深深看了长心一眼,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回。长心的目光直面着自己的父亲,希望得到准许。
此时的长心并不知道自己的剑术造诣在同龄人之中已经属于上佳层次,因为没有人做比较,所以长心此番决意犯险并非是因为对自己剑术修为的自信,而仅仅是因为对阿维妮的感情。
而且长心的内心基本从来就不会有恐惧这种念头的存在。至于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半晌,长心父亲收回了阻拦着长心去路的手,缓缓道:“既然如此,你先行上路,跟上蛮族的部队,留下记号,为父料理好这里的事情之后便会赶来。”嘴上这么说,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犹豫。
“是!”长心得到应允,迫不及待的跨步冲出了屋子,心念一动,元神力量流入脚下,平时荒野中徒步追赶猎豹羚羊的速度惊现,箭若流星一般飞出镇外,朝着北方奔去。
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长信父亲既是欣慰,又是担心。
欣慰的是那个以前连打猎都要自己保护的儿子,如今已然成长为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待,剑术造诣已颇具规模的少年,然而担心的,却是那路途中的危险。以及一个更深层次的秘密。
“是该给他一些历练了……但愿那个东西,不会这么快便苏醒。”
长心父亲遥望着远方,眉宇间笼罩着让人无法看懂的神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