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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春是糖甜到悲伤(3)

非典型情感

上下铺的典故

至今记得那年那月我们学校的公寓是男女混住的:女生一楼二楼,走内楼梯;男生三楼四楼,走外楼梯。那时我住2楼207,我的铁杆弟兄们住3楼307,也就是说,如果哪天你要找楼上的弟兄们说事儿,可以不喊可以不叫,只要找根拖把使劲捅捅天花板,窗口上立即就会垂下一个拴着绳子的篮子——那是我们的联络工具。并且,在那个时候,我睡207的3号床,上铺,而我的兄弟们睡307的1、2、5、6床,下铺,也就是说,我们彼此是距离对方最近的人。所以,他们常常会在看见我的第一时间内挤眉弄眼无限亲密地说:嘿嘿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你好啊!

大学毕业后的今天,我住在新的宿舍里,是顶楼,夏天很热冬天很冷。济南38度的高温里,我只能一个接一个地给兄弟们发短信,说:“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哦,要记得防暑。”

我终于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用拖把戳天花板,然后往垂下的篮子里放一瓶“六神”花露水。我们终于,与那些睡上下铺的年代说了再见。

关于名字的由来

首先,我要来介绍一下楼上的我“上铺”的四个弟兄:林七星,因为他只抽七星烟;于将军,因为他酷爱“将军”;刘红塔,因为他常抽红塔山;最后一个路大鸡,得,我也不用多说了,你肯定知道他常抽的烟叫“大鸡”,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他抽的还是那种一块五一包的“大鸡”。

某年某月某日他曾经以中了福利彩票五百万巨奖的姿态邀请我观赏他新买的好烟,他把烟揣在怀里左顾右盼,唯恐被人打劫。等到我脖子都酸了,想要以暴力终止等待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拿出怀里的烟,我一看,晕了:妈呀!居然是价值三元的硬盒大鸡!从此,路大鸡的美名不胫而走。

而我,我叫陈晓宓,但是他们那帮死没人性的孽障居然众口一词叫我“陈虾米”!哼哼,虾米就虾米吧,虾米还补钙呢对不对?天然食品总比电视上什么“哈尔滨制药N厂”要好,对吧?

现在我有了新的同学,他们总是很客气很礼貌地称呼我“陈小宓”。

有一个夜晚,林七星从另一个城市打来电话,开口第一句话:虾米,你还好吗?我却突然在电话的这一边泪如雨下。我终于明白,当时间带走一些人一些事,却总会有一些关键词沉淀下来,因为那是一些特定的人带来的特定的温暖与感动,比如:绰号。

英语四级

我和四个弟兄的友谊是靠四级锤炼出来的。我们一起,在大学四年里考了七次英语四级,所以于将军说,我们现在的水平约等于大学英语二十八级。

还记得大一下学期第一次考四级后,公布成绩那天晚上我们在操场上喝了一捆“黑趵”。那次我考了54,他们按照38、35、32、28的顺序递减排列。那晚他们看着我痛哭流涕就一个挨一个地劝我:虾米不要哭啦,48不低啦,凭良心说你又没复习还想怎样啊!可是我还是哭,最后路大鸡急了,狠狠摔了个酒瓶子,满嘴喷着酒气,暴喝一声:你******还是不是爷们儿!我立即老实了。

还有一次,记不清是大三上学期还是下学期了,总之那次我史无前例考得一塌糊涂,创历史最低纪录48分。我又哭了,在教学楼走廊的尽头,把刘红塔的阿迪达斯哭湿了一条袖子。可是这次,他们四个只是抽烟,谁也不说话。直到我很没形象地号啕到没力气了,一直在研究股市行情的于将军才拨冗从当天的报纸里伸出脑袋:虾米你知道吗,对股票来说一般再怎么跌也有到底的时候,这个呢就叫“谷底”,这个时候你就要大大地买,因为触了底的股票下一步肯定是要反弹的。所以,你的四级啊,就要触底反弹啦,你应该请我们吃饭才对!我仔细一琢磨,是这个道理,于是很快顶着一脸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眉开眼笑,众兄弟倾倒。

如今,林七星在《人民公安报》做编辑,刘红塔变成了刘雅思跑到澳大利亚吃袋鼠肉,于将军进高校做了辅导员,而路大鸡在110混充起了人民警察。还有我,虾米,我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而大四那年的六月,我们终于通过了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八月成绩出来的时候弟兄们凑到一起,这次我们喝了2捆“黑趵”,每个人都声音哽咽。

是这样的,我们终于明白,尽管四级什么都说明不了,可是我们的青春,却在英语四级的沧海桑田里,变成烟云。

四狼杯

大二上学期,学校里搞羽毛球比赛,上铺的四个兄弟都兴致勃勃报了名。我羽毛球技超烂,只有坐在看台上喊加油的份儿。力度,角度,前场后场的调度,配合默契。最后,四个人居然有两个拿了男双第一,一个拿了混双第二,一个拿了男单第一!

那天我在学校操场上笑开了花,喉咙都喊哑了,他们把球拍高高举起来,脱了一半的球衣,满场转圈,发出像狼一样难听却自称很“性感”的嚎叫声。于是后来他们四个就常常在操场上打羽毛球,还要拖我做小球童。

再后来我就管他们的比赛叫“四狼杯”,分别是土狼、豺狼、白眼狼以及中山狼。他们听了笑得很花痴,他们拍拍我的肩膀:虾米,有色狼吗?看我狠狠瞪眼,他们狂笑着把肮脏的爪子在我脖子上拍来拍去。而“四狼杯”的典故,却在我们毕业后一级级流传了下去。

研一的时候学校里继续举行羽毛球赛,那天我没去观战,而是去了“家乐福”,因为我知道,我总要刻意躲开一些什么场景。只有这样,我才会一个人在兄弟们离开后的这个孤独的城市里,坚强生活。而事实上,总有些东西我们无法改变,所以只能学习适应,哪怕有回避。

扑克逸事

大学的时候是禁止在宿舍里聚众打扑克的,可是男生宿舍屡禁不止,全仗“李二小”“赵二小”之流的“消息树”通风报信。可是后来有一次系里书记亲自来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307以及临近的308两弟兄均英勇就义!

书记环顾四周,恼了:你们不学习,凑在一起打扑克,像什么样子?党员和学生干部站出来!

这下子,除了路大鸡外,其他人都站了出来。

书记更生气了:好啊,六个人里有五个都是学生干部或者党员!太不像话了!舍长是谁?出来把党员和学生干部的名字都记下来!话音未落,只见路大鸡战战兢兢地闪出来:我,我是舍长……

再后来,大四时候我们发现学校高层教师公寓楼的楼顶有一间空闲的房子,于是大家非常开心地转战那里。那时候通行一种规则:输十次,请大家吃五角钱的“伊利小布丁”;再输十次,请大家吃“大奶牛”;继续输十次,对不起,也到午饭时间了,请到楼下二食堂买包子若干。于是,有很多次,陈虾米请大家每人都吃了小布丁,接着吃大奶牛,最后气喘吁吁地从22楼跑到楼下拎上来了三十个包子!

现在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摸过扑克了,我猜如果兄弟们回来,我一定还是要请大家一口气吃到包子的。可是我很想告诉他们,时间过去了一年,很多事都变了,比如我们现在流行吃“群康大奶块”了。而这样的改变,就是流年里一些我们无法掌握的瞬间。

非典型思维

非典时期正逢我们毕业,临近学校都封校了,只有我们学校幸免于“封”。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像遇上猫的耗子一样每出校门都要探头探脑,戴上大口罩速去速回。可是到了五月,看看没什么非典症候发生,也就开始得意忘形起来。

某日,哥几个跑到千佛山上吃野味,是于将军的主意,据说非典前他来吃过,有道“霸王别鸽”味道很是不错。我们一群馋虫投胎的主儿立即“打的”前往千佛山!那天店里自然是冷清的,所有的服务生都满面笑容迎接我们的到来。

这时候只见林七星往桌前一坐,“啪”地一拍桌子,瓮声瓮气地喊:有果子狸没有!一群服务员顷刻间面色苍白,我等窃笑不已。

还有一次跑到另一家饭店吃饭,路大鸡眼尖,看见菜单上有两道菜,一道叫做“甜茭白”,一道叫“咸茭白”。众人纳闷:点哪道好?于是把服务生叫来咨询,服务生表情诚恳:来我们店的客人,十个有九个是点咸茭白的……话音未落,只听我们五人异口同声答:来一份甜茭白!服务员倒!

2004年4月,“非典”再度出现,我打电话过去,却隐约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里,有若有若无的疲惫。我们终于,还是从那群喜欢添乱的小孩,转而站到了社会的风口浪尖。

至今,有些细节是永远都不能忘的。比如毕业前夕频繁去KTV唱歌,每次都要唱“告别江湖十大曲目”,有《朋友》《祝福》《明天会更好》《同一首歌》……

知道刘红塔雅思考6分,要去澳洲了,我们与他一起唱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然后他红着眼睛说:弟兄们放心,我永远是中国人,我还要就地颠覆资本主义呢……话没说完,我已经把他的“阿迪”袖子再度哭湿。

再比如于将军找到好工作,请我们去吃济南名吃“草包包子”,约好吃饱后再行酒令,谁输了就要塞一个包子。我耍小聪明,吃到五分饱就专心致志等着挨罚,谁知那天我与刘红塔运气奇好,居然只被罚一次。反而是林七星差点吃到眼珠子都被撑出来。那天离开包子铺的时候林七星叫嚣说三个月内任何人不要在他面前提“包子”两个字,话音未落我和刘红塔已经以最快速度跑到前台买茶叶包子若干,在他面前大口吞咽。

再比如……可是,走远了的就再也回不来了。九月入学,站在学校操场上看大一新生军训,突然间就想起了四年前我们一起军训的时光,历历在目,真的好像昨天。我们轻轻挥挥手,轻轻地,就告别了旧日时光。可是,还是会想起那首自编自唱的歌呵……忘不了那尘土飞扬,忘不了那拥挤二食堂。忘不了那宿舍的蚊子嗡嗡响,忘不了多情的姑娘。看公寓的大娘你别紧张,同学们情谊长……2004,我们只是一转身,却就此长大。

“兽医站”二、三事

大学里的校医院、保健科、医务室,说的是根据大学级别高低、大小不同而拥有不同名字以及相同本质的一个地方。这个相同的本质,叫做“兽医站”。

发明这个称呼的师姐早已毕业很多年,嫁了个老公是学临床医学的,足见其对兽医站的没齿痛恨与深度失望。然而,不管怎样,我们还是会在生病后选择去“兽医站”看病,尽管“大夫”们看我们的表情真的像是看一匹可怜的骆驼或者虚弱的绵羊,尽管我们在那一瞬间十分希望自己有像牦牛一样厚的、经折腾的皮肤和血管,尽管我们是那么恐惧那个叫做校医院、保健科或者医务室的地方,可是,我们对它却还有着那样千丝万缕的依赖。

这是因为,作为1999年考上大学的我们,在很多大学里都是最后一届享受公费医疗的学生。从我们的师弟师妹们开始,能够用五毛钱买一瓶“快胃片”或者两毛钱买四包“黄连上清丸”的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我们——尤其是女生——对我们的“兽医站”既爱又恨,爱恨参半。

大学里流传几个与“兽医站”有关的段子,每一段都是令听众哄堂大笑外加毛骨悚然的典范,记录于此,与大家共享。

口腔溃疡与痔疮栓

1999年冬天,没扛住济南的干燥空气,我患了口腔溃疡。吃饭的时候伸脖子瞪眼的,形状十分恐怖。坚持狂吃了两天的水果,未见改观,我决定去校医院找点维生素一类的东西吃。去之前翻翻钱包,有十元大钞安静地栖息,这令我感到底气十足。

我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阔步走向了校医院,因为是中午,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大夫在值班。我推门的时候她正在打毛衣,专注的样子甚是好看。我是个喜欢看美女的人,看美女能令我心旷神怡。所以我的声音就变得温婉起来。我说:大夫,我口腔溃疡,想买瓶维生素片。美丽的女大夫头都不抬地说:公费医疗报销一部分之后每瓶是两毛钱,给零钱啊,我可没钱找给你。

我倒抽一口冷气,试探着问:我只有十元的纸币,总不能让我买50瓶吧?那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得口腔溃疡了!大夫“扑哧”笑出声来,终于肯抬头看看我。然后大夫很认真地看了看我的十元“大”钞,微微蹙一下眉头,思考良久。到我腿都快站酸了的时候,她那么认真地看着我说:要不,再给你两盒痔疮栓吧,正好十元钱!

得!就这样,口腔溃疡的我,买回了两盒到目前为止都没用上的痔疮栓。并导致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热心地问我身边的朋友:你有痔疮吗?需不需要痔疮栓?

橡皮娃打针

体育学院的训练馆里有一排咖啡色的橡皮娃,是学摔跤或跆拳道的学生训练用的器械。做成人的形状,有胳膊有腿,虽然粗糙,倒也憨态可掬。

自从2000年某大二学生去医务室打过针之后,体育学院那年的元旦晚会就多了一个叫做“橡皮娃打针”的小品,演出后获得全体观众好评。

小品是根据真实事件改变,剧本大致如下: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背景音乐:喜儿唱“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气氛凄凉),一个女生来到学校医务室,捂着厚重羽绒服,看样子属于感冒引起的发烧。大夫经诊断,决定为其打针。女生小心翼翼坐在凳子上。打针的是个女大夫(演员打扮成四十岁左右的模样,增加了小品的真实感),一边抽药水一边和另一位女大夫讨论孩子的学习成绩问题,讲到孩子成绩总是提不上去时,面部表情有隐约的担忧。

女生看着大夫手里的针头,有点恐惧的表情,当她看到女大夫擎着一支针管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背景音乐突变,改成《鬼子进村》。女大夫给女生的臀部某区域消毒后,“噗嗤”一针捅了进去。女生“哎呀”一声惨叫,女大夫暴喝一声:叫什么叫,这么娇气!女生死死咬住嘴唇,脸部肌肉开始抽搐错位。接着,女大夫一边打针一边与另一位大夫继续聊着子女读书的话题,手中的针管在极其、极其缓慢地推进,长达三十秒后,女生有点崩溃的迹象,可是药水似乎没打进去多少。

于是,女生试探着说了一句:大夫,能稍微快一点吗?女大夫剑眉倒竖,表情冷峻,显然对女生打断其交谈很是不满:我这不是怕你疼吗?打快了多疼啊,你受得了吗?说话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剩药水一股脑推进女生肌肉中!

女生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女大夫得意洋洋,外加一点悲天悯人道:早就告诉你打快了会疼嘛,怎么样,疼吧?人嘛,又不是橡皮娃,它打多快都不知道疼。

女生挣扎许久,断断续续道:大夫……也没……您这么……快的啊……

一瘸一拐走下舞台时,《白毛女》歌声又起: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旁白响起:是啊,人嘛,又不是橡皮娃……

看到这里,毛骨悚然。

我的手背我做主

再说说我自己吧。

2002年冬天,我考研,压力太大,总是生病。跑到保健科打点滴,好像是“先锋6号”,那么大的一个瓶子,让我望而生畏。保健科里的设施真是相当现代化:打完吊针后还有像大医院里的那种小按铃,按一下就有护士来给你拔针头。

我打点滴的时候得意忘形,听着MP3,看着时事政治手册,摇头晃脑。但是好景不长:点滴快打完的时候我按铃,居然没人理我!我看看里面残留的有限液体,把注射速度调到最慢,继续按铃,令人绝望的是:依然没有人理我!旁边打点滴的美眉说:姐姐你自己拔吧。我看看手上纵横的胶布,我偏不信这个邪,我按、我按、我继续按!可是,居然还是没有人理我!

就在我绝望到真的打算自己拔针头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呼啸着从远处跑到我的身边。是个女大夫,她迅速抬头看了看液体的多少(注意:其实这个时候液体还是不少的,还不到抢险的地步),然后果断地揪住那根细长的输液管(注意:此时手背上的胶布还没有揭开,大夫也压根不用手按住针孔上覆着的棉花团),“哧啦”一声,生生将针头连着胶布、棉花团从我的血管中拖出啊!鲜血四溅!就这样,那个晚上,我像祥林嫂一样,捧着我淤紫肿胀的手背挨个宿舍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

套用“动感地带”的一句广告词:我的手背我做主!兄弟姐妹们,在校医院里打点滴的时候一定要自己拔针头啊!

体检趣事

2003年3月,我们毕业体检。

一大早没吃早饭跑到校医院,据说要查肝功,所以要抽血。

有人晕血,前一天晚上就在宿舍里唉声叹气,好像要上战场。我也跟着唉声叹气——我不晕血,我就晕校医院那块鬼见愁的一亩三分地儿!不过,那天的遭遇没有让我受到什么皮肉之苦,只是笑到肚皮疼。能有这样的效果,我们宿舍老八功不可没。

那是抽血的时候,每人一支贴了编号的小试管,我排第四个,老八第五。我们学校的大夫很是搞笑,他们把1号同学的血放进了2号同学的试管。出了这样的差池,我真为即将报废的那根试管感到可惜。可是令我惊讶的是:大夫们显然是对节省国有资产的原则深有体会——他们果断地将1号同学的血从2号试管倒回1号试管后,又将2号同学的血注入2号试管内!我们看看2号同学惊讶的表情,可是他终究没有表示抗议。他只是拍拍1号同学的肩膀,由衷地说:哥们儿,我相信你没有肝炎。

在我偷笑的时候,身后的老八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回头看她,她很哀伤地对我说:咱们学校的医生真不讲卫生。我边笑边点点头。还没说话,老八接着说:再怎么着,也该接点自来水冲冲那根试管再用啊!自来水?冲冲?我晕,我狂晕……我很庆幸,我们老八不是学医的……

就这样,我在我们“兽医站”的细心呵护下茁壮成长,身体免疫力与肌体抗击打能力都有了很大提高。我不吃水果味的钙片,也不吃脑黄金脑白金,可是我很健康。

直到2003年,我大学毕业了,像许多同学那样,为了升职、为了加薪,渐渐出现失眠、贫血、慢性胃炎等疾病征兆。

看着那些色彩各异的药片,突然间,在2004年的这个冬天,深深怀念大学“兽医站”里的大夫们。怀念她们永远给我们开最便宜有效的药片,打最便宜有效的药水。怀念那些刻骨铭心的年少时光。

我以为毕业时我不会哭

6月30日晚上,我坐在隔壁寝室里对老乡兼好友周坏坏说:明天毕业,但我不会哭。说这话的时候,我表情从容、云淡风轻。

然而7月1日下午五点,当我们在兵荒马乱里办完离校手续,我站在艺术学院门口,抬头看写着校训的教学楼,我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间都没了声响。有淡淡的夕阳,一点点柔和地铺洒,恍如隔世。

我突然间想起99年的那个9月,也是夏天,我第一次走进艺术学院一公寓,一路上都在祈祷自己能被分到一个温馨的寝室里去。然后我找到那个门玻璃上贴着“515”字样的屋子,推开门,看见屋子里有个圆脸女孩子,甜甜地冲我笑。后来熟悉了,我叫她“佩佩”,她叫我“小亮子”。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候,我看到佩佩向校门口走来了。她穿“淑女屋”的裙子,依然微笑着在我面前站住。她声音很轻,她说:小亮子,我要回青岛啦!我的声音也很轻,我说:我们拥抱一下好不好?于是,我们紧紧地拥抱了。

这样的一个拥抱,很紧很紧的,像是要给彼此一个依靠一样。四年了,失恋的时候、高兴的时候,都有过拥抱,却没有一个有今天这样的分量。我们都哭了,而前一天的晚上,我好像还说过毕业时我不会哭。这才知道,不到真正的分离,眼泪就流不出来。

我又想起大一那年我第一次站在山艺的演讲台上,台下一溜坐着六个室友。她们灿烂的笑脸看向我,把手高举在头顶为我鼓掌。还有元旦晚会,寝室里7个99级女生,有5个一起跳一个现代舞,我是晚会主持人于是负责带头鼓掌煽动气氛,还有一个女孩子在台下做啦啦队长,晃荧光棒比谁都起劲。

可是现在呢?两个复读继续考研的、三个工作的、一个出国的,还有我,要继续留在这个校园里读三年艺术学研究生。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七个女孩子,挤在一间寝室的上下铺上叽叽喳喳。

晚上十点零六分,先我回家的周坏坏从东去的列车上发短信来:亲爱的,我先回家了。

走的时候又哭了,有人安慰我说九月还可以回来。可是他们不知道,最难受的就是咱们这样留下读研的人啊,因为物是人已非。那一刻,我也哭了。突然就想,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在寝室里住过,因为我常常都是假期即将结束时最先回来的一个。那时候,一个人对着六张空床,睡得很安心。因为总是想:再过一两天,姐妹们就要回来了。于是,在她们回来之前的那天,我会为她们每个人打上一壶热水。可是这一次,我环顾空空的寝室,我知道,她们不会再回来了。而我,也不用再给任何人打热水了……

那么,我会不会,在以后三年每次路过一公寓的时候,都想起曾经的欢笑,还有在楼下喊一声“515”,五楼西起第七个窗户里就会探出一个脑袋的时光?

其实,很多时候,又不仅仅是送室友走才会有伤感。这几个晚上,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曾经和弟兄们一起筹办晚会、舞会、联谊会、座谈会的日子。在济南四年,因为这样的合作我们成为死党。我们一起去“AMIGO”“M-box”唱歌,一起AA制聚餐——济南的男孩子总能带我们去寻访很多特色小吃——“一户候”的白斩鸡、草包包子铺的包子、回民小区的烧烤、省府前街的龙虾球……还有我们一起去浆水泉、灵岩寺、趵突泉、大明湖、泰山、江南、敦煌……可是如今,他们有的要去澳大利亚有的去驻济高校有的去政府部门事业单位新闻媒体……一起站在校门口说再见,才知道什么叫做“相见时难别亦难”。

还有那些老师,有些与我们年纪相仿,所以习惯了叫哥哥姐姐而不是老师云云。还有我们曾经都嫌系党总支书记烦,嫌他讲起时事政策就没完。可是,大四这一年,看他为我们的求职跑前跑后,一次次打手机叮嘱我们要注意安全……以后,还有没有一个人,像父母一样跟在我们身后唠唠叨叨?

深夜十一点三十六分,佩佩从青岛发短信:亮子,以前这个时间,我们是在开卧谈会的。看完短信,我一个人躺在寝室里任泪水一点点漫湿枕巾。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深夜讨论“最难忘的国产动画片”、“最喜欢的一首儿童歌曲”、“最经典的电视广告”甚至卡夫卡、公共艺术、传统文化这样的主题。

还有一次,我们半夜里合唱“光明牛奶”广告主题歌被查夜的阿姨骂……就连一起聚众打扑克也是有过的,知道系里不许,就像做贼一样堵门堵窗。有一次,几个男生党员打扑克被书记抓获,惨不忍睹地写检查。我们在背后偷笑:那天晚上,我们打牌到凌晨两点半。呵呵,运气好,没被抽查到。

然而,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吧?就是当你一个人往前走,蓦回首时能看到的云影,却已不是伸手就能触摸到的人与事了。

第二天,也就是2003年7月2日下午五点钟,我回头深深地看一眼这个曾经记载了我们四年青春的地方。桌子、椅子、床、墙上没有摘下的挂钩,我说“再见”,听见屋子里有回响。于是,在毕业24小时后,我真的离校了。

我站在艺术学院的门口,回头听里面隐隐的唢呐声,郑重地,向我四年的、纯粹的大学生活告别。我知道,再回来的时候,心态已然不同。那么,就铭记吧。铭记所有风雨同舟的日子,直到很多年后再相遇。也请珍惜吧。请所有还没有毕业的同学们珍惜你今天手中的幸福,那些有拌嘴有赌气却依然是一家人的幸福。

因为,不分别不知道幸福的可贵。就像我曾经说毕业时我不会哭。可是今天我还是哭了。

最后,我要写几个人,我不认识他(她)们,可是在我拖着沉重的行李下楼的时候,他们伸出手接过行李一路帮我拎到了校门口。我感激地说谢谢,他们只是向我微笑。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知道,是他们,又多给了我一个留恋这里的理由。所以我要说,我从来没有后悔选择这个校园,因为这里的天空很美丽。真的很美丽。

以赤道的长度想念你

第一眼的美女,叫做初小荷

第一眼看见的初小荷,即便不算美女,那年那月,也足够让我惊艳。

是流火的八月底,炭盆一样的济南,我们好像一堆架在锅上的肉,吱啦啦地流油。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我在正午12点的阳光里拖着行李走进一公寓。我咧着嘴巴,穿休闲衬衫和牛仔短裤,打算很不文雅地,把自己连同那堆行李一起,抛到狭窄的寝室里。然,在门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初小荷。那天,她穿白色长裙子,披肩发,圆脸,160左右的身高,站在窗边的书桌前,给面前一堆一模一样的白色搪瓷缸子贴标签。

听见我进来了,她一抬头,粲然盛放的笑容,顷刻间将我包围:你是沈雪?我叫初小荷。

第一眼的初小荷,令我傻在原地,傻透了的那种傻。我只是在想:这个万恶的社会啊!怎么有人可以这么温柔这么美,怎么我偏偏就永远永远都做不来淑女?是了,淑女,这是初小荷在0.3秒的时间长度内,给我的第一印象。美女内心里野兽般的气质,将我砸晕,然而事实上,我不久后就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初小荷其人,不仅不像她的名字那样亭亭玉立如一枝荷,而且,还压根就不是一个淑女。

军训结束后第一周,我就领教了初小荷的厉害。是傍晚,我高中时候的朋友董冬冬给我打电话,不巧,我不在,很巧,全寝室八个人,接电话的偏偏是初小荷。

董冬冬那家伙就说了:我找一下沈雪。初小荷反应很快:她不在,请问你哪位?董冬冬说:哦,那算了,我再给她打电话吧。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后来我曾经一千一万次地设想过,这个没有礼貌的“烂冬瓜”是怎样在那一刹那的时间内激怒了我们极其讲究礼节的初小荷,可是我还是想象不出来。因为初小荷的反应之激烈远在我的想象之外。那天晚上,初小荷像一辆开足马力的坦克一样用一串压根中间就不用换气的质询彻底摧毁了我的意志。想我沈雪也是当年中学生辩论赛的最佳辩手,可是在那个时候我被她弄得晕头转向,不仅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连我自己在说什么也彻底听不清了。我只听到最后美女初小荷跳着高、指着我鼻子说:你回去告诉你同学,她太没有礼貌了,缺乏家教!还有你,真是什么人认识什么人啊!

放在平时,这句话会令我火冒三丈,拿棍子揍人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在那个夜晚,我只能虚弱地傻笑,毫无还手的余地!初小荷啊初小荷,在她抱着洗漱用品摔门而去的那一瞬间,我倒是迅速领悟出了一个真理,那就是:美女也疯狂!

温暖是种不经意的相遇

不过,初小荷咆哮的时候像头疯狂的小母狮子,平时却是个热情并且关心他人的女孩子。后面的这句话,在她入党那天我还曾经作为重要意见予以发表。

是后来某天,我感冒发烧,很郁闷地躺在床上食不知味。初小荷进来了,先很神秘地对我笑笑,然后拎我的暖瓶去帮我打水。这次打水的时间比较长,长到我以为她是不是被热水烫伤,然后送进我们学校那个挂着“医务室”牌子的“兽医站”里的时候,她回来了,手上还提一个硕大方便袋。她站在我面前,一样样往外掏:两盒绿豆粥、一包辣花萝卜、二两“草原绿鸡柳”、一包海带丝……看得我热泪盈眶的。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怎么看怎么像是受苦群众遇见了好书记焦裕禄。

自那以后,我比较全面地把握了初小荷的本质。她是这样的,平日里她很善良温柔多情,她的细腻丰富与幽默可以让你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可是,一旦你惹怒了她,那么,她就劈头盖脸给你一顿暴风雪般的打击,甚至可以令你毫无抵挡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她是一只善良的——刺猬。

美丽敌人与亲密战友,友谊是种习惯

开始的时候,初小荷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或许漂亮,可是艺术学院里的漂亮女生比二食堂“葱爆肉”里的葱还多!可是初小荷不同,她专业优秀见识广博伶牙俐齿写一手锦绣文章。大学四年,她像一支绩优股,是我最最有力的对手。以至于,人们都说,如果拿一等奖学金的不是沈雪,那么初小荷就一定走在去领千元奖金的路上。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学四年,我从来不敢懈怠。

我很努力地读书,很努力地写文章,很努力地,不想被初小荷甩下马。我和初小荷,就这样一直在竞争中共同生活。她是我的美丽敌人,可是后来却逐渐成为我的亲密战友。慢慢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有些故事,只能讲给初小荷听;有些结局,只有初小荷肯一针见血;有些藏在我内心深处最晦涩最不肯示人的想法,只有初小荷,四两拨千斤轻松剖析,我瞒她不住。

所以,尽管某些与考试、评奖、参赛相关的话题我们还有些许隐瞒,但对于未来、对于爱情、对于生活中那些带着粉红色泽的美好想象,我们习惯了彼此分享。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恋爱了。对方是音乐系弹钢琴的男孩子,我对初小荷说起让我无法忘怀的那些记忆:我打综合楼的走廊经过,有音乐把我吸引到演播厅门口。偌大一间演播厅,没有观众,只有一个穿黑裤白衫的男孩子在安静地弹钢琴……初小荷微笑着听我讲,不发一言。

然而第二天,初小荷的情报准确汇集:对方是音乐系许峥,生于1978年,天蝎座,爱好单纯,喜欢读书看电影,大学期间没有谈过恋爱,大学之前是否有过感情史尚不可知,总之,是一个身家清白口碑良好的青年。周末学校舞会,初小荷安排我们相遇。温情的舞池里,许峥带我旋转。末了他微笑着说:你是沈雪,我们院四大才女之一嘛,我认识你。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我脚发软,想晕。是初小荷挽救了我们的爱情,和许峥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了。我不美丽,不过还好,许峥说他见过的美女太多,所以对美女没有什么兴趣,找老婆还是要找有思想的,将来对孩子的成长也有好处。这种实际的想法极大地打击了我作为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但是初小荷听得哈哈大笑,然后蹲到地上笑,最后趴在床上笑。我诅咒她:笑死算了。

中间分手了一段时间,是我提出的。可是我不讲恋爱道德,分手了还纠缠人家,从早到晚发些缠带不清的短信。许峥也很受伤,不仅不回复短信,而且走在校园里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被折磨得很快就要香消玉殒的时候,初小荷看不下去了,她说沈雪你这个废物,喜欢他就去告诉他,说你离不开他。这年头吃点回头草又不能不算是好马。我说那哪行啊,多没有面子!就算和好了,以后还不是要被他欺压一辈子?!初小荷恶狠狠地看我,就是那种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可是过了两周,许峥居然来找我了。他很诚恳地对我说他会努力每天都爱我,然后把这些每天连起来,到我们不在了,就可以说他一辈子都是爱我的。我被感动得淅沥哗啦的,于是就这样和好。尽管,和许峥的爱情最终还是戛然而止,没有平平稳稳地走到今天。然而,我还是深深、深深地,感激初小荷。因为,我是在与许峥分手那天才知道,当年初小荷找到许峥,如何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男人就该不屈不挠。或者说,是初小荷,挽救了那年那月,我们的那段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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