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下午,董贞如和萧玲已经走了,许凤歌补完觉走出屋子有点愣住,乱糟糟的院子此时已经整洁无比,那两兄妹依旧在忙碌着,她叹一口气将两人叫进屋子。
“先自我介绍。”她望着两人淡淡开口。这会儿注意一看才发现,已经收拾干净的他们原来是对龙凤胎兄妹呢,两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女孩子看了眼男孩子,低下了头,声音呐呐:“我叫王莲,我哥叫王俊。”然后就是沉默,显然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但不说许凤歌也看得出来,王莲不仅乖巧且行为举止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从高处落到低处,也幸亏她心性单纯,否则这巨大的差距足以毁掉一个人。她能做到这样卑微又主动的去适应生活,实属不易,想来一定经历了许多辛酸。
王俊看起来成熟一点,但与生俱来的公子哥脾性根深蒂固,就拿那天他固执的招惹来说,他本性中的骄傲自大不顾后果全部展现的淋漓尽致。不过终是有所改变,相信没经历劫难之前,他的眼神绝不会是如此的深沉仇恨。
许凤歌明白他们的身份并不简单。她上前捏住王俊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里面已经没了舌头,看来是被活生生拔掉的。是知道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仅仅只是简单地虐罚?
看见男孩眼中的痛色,许凤歌放开他,问女孩:“你们是从哪里逃来的?”
“江国。”女孩犹豫一瞬答道。
哦?许凤歌坐回椅子用力沉思起来,脑海里搜索着关于江国的一切,尽管身在星云阁,但也常常听到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近年来江国的确发生过不少惹人注目的大事,但其中最令人唏嘘的却只有一件。
据说大半年前江国右相刘福生狂妄自大,不知招惹了江湖上的什么大人物,一夜之间府门被夷为平地,一府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江国权倾朝野的右相府消失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
“算了,”许凤歌心思百转千回,想了想说道:“你们可以先跟着我,但好歹我救了你们一命,所以不要给我惹麻烦,至少在离开我之前。”
又指了女孩说:“以后你叫秋叶,就跟在我身边,暂且叫我一声小姐。”说罢看向男孩:“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要你记住,你身上现在烙着的是凉国奴印,没有强大起来之前最好不要意气用事。还有,以后你叫秋启,凡事先问过我。等你以后有资本离开,我,绝不拦你。”
她顿了顿:“不过,在此前你若是出格,我也绝不会手软!”
女孩却哭了。许凤歌竟然要收留他们?她都做好了会被赶走的准备了啊!这个人人口中的妖女竟然要收留他们!呵,她此时已经激动的只会磕头道谢:“小姐,大恩不言谢,您的恩情,秋叶一辈子记得。”
男孩也跟着磕头,尽管他明白许凤歌的意思。她看穿了他心中的恨意,其实他也恨她恨整个林府更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此刻的她又这么光明磊落。他想起遇难以来遭受的种种龌龊鄙视潜逐与抛弃,突然间觉得有点想哭,从来没有哭过,此时竟然喉头酸胀。
挚友见利忘义,亲人落井下石,一国同胞侮辱打骂,以至于他们东躲西藏不得不在异国的奴场,任人在身上烙上一辈子也去不掉的屈辱。而最后,竟然是敌国蛮女坦然收留,他不禁笑了,笑命运太可笑,笑自己太悲凉。
“秋启,叩谢主人。”他一字一句的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听不出是愤恨还是感激。
许凤歌看着眼前磕着头久久不起身的两个人,他们已经瘦到脖颈的骨头突兀的吓人,她只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她收留他们是对还是错。只又说:“跟着我不要畏缩拘谨或是讨好做作,我不喜欢,大大方方做人做事就好。我只要你们记住一句,风浪越大越不会持久,挺过去就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她转头望向窗外:“齐威滚出来,给你收了个好徒弟。”
就在近处的齐威闻言闪身进了屋,许凤歌也不管他的意见,指着依旧跪着的男孩说:“他有点底子,你教他习武吧,以后他就跟着你了。”
齐威皱眉,他可没兴趣带个跟屁虫,正要拒绝却被许凤歌白眼一瞪:“这点小事都不要做,那你不如去藏书阁扫地好了,反正你总是要去的。”
齐威咬牙,这赤果果的威胁他竟然毫无办法,骂了一句‘小人’,就气得捞起秋启二话不说直接闪人。
许凤歌看他吃瘪,笑的愉悦,叫起地上的秋叶,说道:“以后不用跪。”过了片刻,似又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我不跪的人你也不跪。”
秋叶怔住,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声音还有些哽咽沙哑:“秋叶记下了,谢小姐。”她是骠骑将军之女,她不跪她也可以不跪,这是沦落为逃犯以来的第一次被尊重,她,记在心上了!
母亲说,不要报仇。现在,她也不想了,她只想安稳的活下去,活下去!
傍晚。
祖母身边的人过来请,说是到前厅吃饭。许凤歌收拾收拾带着秋叶去了,走之前去看了一眼野亚,问他要不要一起,野亚淡笑:“你我非亲非故,你的订婚宴我有什么资格参加。”
他声音本就低沉,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小怨气呢?许凤歌白眼一翻:“莫名其妙,一顿饭而已不吃拉倒,那你就饿肚子吧你。”说完转身欲走。
“哎,我去。”野亚却又急忙留她:“那我以什么身份去?”
许凤歌想了想嘴角一扬:“保镖。”
野亚苦笑,这世上敢让他当保镖的,恐怕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人了,而且还是个女人!他无奈跟上,其实是打定主意不去的,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尽管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这机会。
许凤歌明白,这人与两兄妹又有不同,他虽说沦落奴场却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狼狈,再加上他本身气宇轩昂眉目间尽是狂野霸气,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之人。和这样的人扯点关系交个朋友并不是一件坏事。以后想要敲诈勒索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脚步又轻快起来,无故遇上三个来历不明的人,但至少也不全是危险之人。
到了前厅,人基本都到场了,说是订婚宴其实只是秦苍到林府吃个饭。要说为什么这么不正式,只因为秦苍只是个游离在皇族之外的皇家人,换句话说,其实就是他根本不被大家承认,更何况他现在被‘贬为’散王!他遭受无视排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尽管表面一切好似如常,但其实整个凉国都已经将他孤立在外,有厌恶或许更多还是惧怕。
有时候许凤歌也会疑惑,林府将门世家三朝重臣为什么会愿意把她嫁给一个人人避之的怪物,仅仅是为了她的名声?或者是那道圣旨?不应该吧,总感觉有些地方有什么不对。
许凤歌珊珊来迟,又是引起三婶一番别有意味的调笑:“凤丫头补觉补够了?身子可还好?还酸痛吗?”
许凤歌一阵无语,她昨晚确实没睡好,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可这三婶当真是误会的一厢情愿,她嘟嘟嘴不想理她,径自走去祖母身边。
“呦呦呦,开两句玩笑就不情愿了,可还真是越来越娇贵了。”三婶玩笑道。
“哪里是娇贵,明明是害羞嘛。”二婶也笑着加入调侃。
“就她那蛮性子,还会害羞。”林沃也横插一脚。
许凤歌无力辩解,“你们真是够了,能不能别想象力这么丰富。”她上前给祖母捏捏肩,“祖母你别听他们胡说。”
“她很温柔。”谁知秦苍突然开口。
周围倏地一静。许凤歌差点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禁心里咆哮,这跟她温柔有毛的关系!她温柔?什么时候温柔?在什么地方温柔?真真是令人遐想连篇。
这混蛋!!!
许凤歌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就砸过去,叫你胡说屁话多。
秦苍随手接住杯子,淡淡一笑,有胜似无。
周围人回过神,也都是一笑,全当这小两口打情骂俏呢。
林家家风向来严也宽松,对于情|爱这一方面倒是从来坦然大方。
祖母也笑,但佯装呵斥许凤歌:“怎么打人呢,没规矩。”
许凤歌撇嘴,瞪一眼秦苍暗自咬牙,只使劲在心里骂‘这小贱人’。
祖母拉过许凤歌放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抚:“都要嫁人啦,也该收敛收敛你这臭脾气了,知道吗?”突然看见许凤歌手上的镯子,老太太浑身一震,这镯子别人不认得可她却清楚得很,这分明就是莲妃生前最最爱不释手的东西。
不动声色的看秦苍一眼,祖母一笑略感欣慰,也罢,撇开当年那些沉重,他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凤丫头,也算是有心了。
“坐过去吧。”祖母宠溺催促。
哦,许凤歌乖巧答应。她的位置就在秦苍旁边,她坐下来,而桌下的脚却狠狠地跺到秦苍的脚上,叫你多事。她以为他会躲掉,但没想到这一脚竟然跺的结结实实。她有点愣住,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他,而他刚好脸有笑意突的偏头靠近。
“解气了?”他声音突如其来的温润轻柔。
许凤歌怔住,愣了一瞬,蓦地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她小心眼一样,便恶狠狠道:“吃饭,废话那么多。”
可心跳了一下,思绪好像就有点飘忽,忽然明白过来他那句‘她很温柔’是针对林沃那句说她蛮性子的。瞬间竟然有点小开心!这不科学啊!
旋即又有点疑惑,他怎么说她温柔呢?好像他认识了她很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