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茗再次来到了仓实家。
“仓实表妹,你考虑得如何了?”
“表姐,这些日子,我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你如今也看到了,巴族自留地因为疫情成了什么样子。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头痛伤怀。已经接连死去了好几个族人。廪君正为这事日夜操劳,我怎能分出心来去考虑旁的事情?”
“也是。”萱茗想到了自己看到的仓实与丹耳相会的一幕,虽然听不大清楚他们的谈话,但她疑心,这所谓的“疫病”,却原是他们两个商量好搞出来的幺蛾子。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仓实压根儿就不想离开朱苗呢?
就算她真是作此想法,萱茗还真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萱茗知道盐奉池现今也来到了这里,如果把仓实逼急了,一个不好,仓实会将她的阴谋透露给盐奉池也未可知。盐奉池知道了,也就等同于轩止也知道了。萱茗的修为不及轩止,她可没有那个勇气再去挑战轩止的底线。
就在萱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的时候,仓实已经拾掇好了一顿晚饭。
“表姐,最近巴族内食材供应有些紧缺,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你就将就些吧。”仓实略有些歉意地说。
“不碍事的,神族本来餐风饮露就可以了。都不好意思总是让你破费。”
萱茗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
“那天你做的烤锦菇呢?我觉得那锦菇的味道简直绝了。那个……”
仓实知道萱茗不好意思问出来的话是什么,便答道:“那雷火过后的锦菇,确属稀世珍馐,先前我告诉过你,有的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吃到一次,有的人确一辈子连见也未曾见过。如果我再弄了来,再来招待你,如何?”
“那我就先谢过了。”
萱茗正吃着,仓实已经收拾好了一只饭盒。
“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廪君为疫病所烦忧,总是食不甘味,我每日总要送一顿饭,好让他补补身子,免得日后疫病走了,他的身体也垮掉了。丹耳殿下,需要这名男子。”
萱茗了然一笑,识趣地走了。
仓实刚进到处相的住处时,务相与盐奉池及轩止一行三人刚刚回来。务相一眼看到仓实,转身对盐奉池及轩止说:“今日有劳二位了。请二位先行回房休息,明日抽空我们再来合计合计。”说罢,他暗暗朝盐奉池使了个眼色。盐奉池明白,务相不太放心仓实。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仓实正忙着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往外端,并未注意到屋外几人的互动。
看到走进来的务相,仓实恭敬了施了个礼。“廪君,您又去疫区探望那些病患了?再忙也得注意您自个儿的身子,毕竟您是我们的酋领,您的健康关系到巴族合族的前程。”
务相微笑着说:“横竖我不过是一个人罢了,累倒了他们还可以推举其他人。只是这病患,每日不看上一回,我心里十分不安。早日找到解决的法子,我也可以早日安心。”安心地离开吗?仓实在心里说道。
“廪君真是体恤下人。来,吃饭吧。”
“我倒谈不上体恤不体恤的,这是身为廪君的分内之事。只是有劳仓实姑娘日日操劳饮食,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往后私下里不必拘于礼节。”
“您操劳巴族事务,身边却连一名奴仆都没有,那么,就由我来操持您的事务。先时是我不懂事,冒犯了您。廪君请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采用那样的法子了。”
此时,尚未走远的盐奉池听到“仓实姑娘”四个字,心头一震,便隐去了身形回到了务相的住处外,细细地看了看仓实的形貌,并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心头。
正同盐奉池一道离开的轩止看到盐奉池忽然失了形影,便念了个诀,看到了盐奉池的行踪。他奇怪奉池怎么忽的又回到了务相的住处外,顺着奉池的目光一看,他看到务相的屋里多了一名女子。而奉池正死死地盯着那名女子,似乎是正在心里刻画她的形貌。联想起奉池所说,轩止怀疑,这名女子会不会就是奉池要除掉的那名女子?
轩止心中存有疑惑,却没有声张。只是哀怜地看着神色复杂的奉池,希望能做些为她分担一些。
是夜,几个人各怀心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务相在黑夜里静静地思索着他们三个的发现:这“疫病”总是更青睐一家之中最年轻最强壮的男子,基本上都是从他们身上开始感染的。前期只忙于诊治病患,并未得空去想旁的原因。从最开始死于“疫情”中的人看,似乎那些老弱妇孺都是在安葬了家中的青年男子之后才感染上这“疫病”的。这“疫病”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有着十分明确的目标。当然也有用丹耳王子带来的方子治愈了的,可那治愈的人数,与感染的人数根本不能比较。务相只觉得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
盐奉池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摩仓实的样子。那个容貌倾城的女子,让盐奉池很是纠结:究竟要不要杀她?那仓实看起来眉目清丽,巧笑嫣然,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会给自己、给盐水河带来灾难的形容。神族的预言向来是准确无误的,没道理要与一个看似无害的人族女子过不去。
轩止回想起奉池紧盯仓实的形容,心里也十分地犯嘀咕。那仓实看起来温婉如玉,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人族而已。神族虽然拥有凡人无法企及的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神族就可以对人类妄造杀孽。神族须得以保护者的姿态现世凡俗。具体到奉池,她就更不可能滥杀无辜了。作为水泽神姬,她的寿命比任何水族生灵都长,但在她这并不短的生涯中,她目睹无数水族生灵逝去,可她至今仍未习惯于他们的死亡。平日里看她大大咧咧,可看到有生灵逝去,她仍旧会痛哭流涕,看到有生灵生病,即便是不治之症,她依然会想方设法救治。轩止知道,那个预言可能不止关乎奉池的命运,更有可能关乎整个盐水河的命运,否则,奉池不会这样就轻易打算取走一个凡人的性命。
萱茗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天在暗中看到的仓实与丹耳的一幕。虽然是神族苗裔,但此时神力尚未开启的仓实也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她只能依赖权势。凡人女子没有不爱慕权力与金钱的,很多女子甚至愿意给大户做那没有什么地位的贱妾,都不愿意嫁一个普通人家为妻,便是这个道理,更遑论丹耳这么一个情种,不计较仓实的出身和血统,一心想以王子嫔之位聘娶她。别说是仓实,就算是自己,如果一国之主君以王妃之位下聘,兴许自己都会放下这神族的身份。
仓实的手反复摩挲着那只食盒,那是她特意为务相准备的。说起来仓实如今也有些波澜起伏。此次“瘟疫”的传播,自己虽未参与半分,但自始至终,她都是知情者。与务相相处的这些时日,仓实的心也确实稍稍偏向了务相。但她仍不能确定,如果跟着巴人离开朱苗,进入到未知,还能否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
正作此想时,仓实忽然感觉到房间里出现了一丝异样。她悄悄拿起了“裂影”,紧紧地握于手中。
仓实只觉得眼睛晃了一下,房中便多了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