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过桥
第六回妖法邪术
无名老人施施然踱步到了褐袍客和宝象的中间，既挡住了前者，又拦住了后者。这来自无名村庄的老人家带领这批黑幽灵般的高手怪客进入“巴库兰托”地下洞窟，并非为了与万物教的僧众决一死战，确是为了运送马车上的那具棺柩。
“哦？见过老衲的佛法后，你改变主意了？”法僧宝象先开了口，语调慈祥平静，就似不久前的交战对杀从不曾发生过。他双掌一合，收回劲力。只见黑气隐去，佛光再显。
“分明是妖法，何必偏要称佛？”无名老者言道，声音同样平缓客气，情绪也是波澜不惊。他整个人就似寒潭内的一抹倒影，既冷又暗。但老人双眸里的神采已有了些许不同，不再如收敛光辉的冬夜极星，视线中耀出冰瀑般的萧杀威严。
无名老者黯然得格外凄凉，似乎任何光明都无法照亮他好像深影一样的形貌，更遑论温暖他的心灵。而那法僧宝象却身在一片淡淡金霞似的佛光之中，“地府之门”的碧绿幽光反倒将这老僧的明光衬托得更加恢弘了。
石柱桥旁，那个硬皮革缝制的大皮囊还悬吊在不远处的缆索上，从中居然也发出了光。那是一种又金又蓝，还带上了些丽银和炫紫的光辉，从厚实的皮料内渗透出来。亮度本应极强，此际仍被大皮囊的厚硬质地削弱了。看起来，如似浩渺云层里积郁着无数道蓄势待发的闪电，正同时闪烁着电光。
在光芒中的老僧朝那大皮囊一睨。在玄暗里的老人向那大皮囊一睃。大皮囊内的东西兀自放出雷电那般耀目的光，晃亮着石桥和崖壁。
石桥下，缕缕白丝纠缠着骸骨、骸骨和骸骨。崖壁上，白丝缕缕包裹着骨骸、骨骸和骨骸。这里原本是某种不知名生物的巢穴，如今神秘生物已不知去向，唯有大量骨、许多骸留存着。
由于光照的作用，那些古旧的残骸和枯朽的遗骨忽明忽暗，好似它们被赋予了短暂的活力。数不尽的，是髑髅；更多的，是髑髅上深邃的眼洞。无数死物都像是在凝视、注视、逼视着桥上的那两个老者。
“老衲不是来和你打禅机的，”法僧宝象慈祥的双眼看向弓背的老人，目光却悄悄留意着桥的另一边，“老衲问你，是否肯回心转意，调头灭了那些南十字军！”
“老朽也不妨再问大师一次，肯不肯让出道来？”无名老者不必看身后，只需观察宝象老僧细微的神态变化，就可知晓另一端的桥头上，南十字军在那辆小篷马车的冲锋开路下，已实施了反攻，打上了石桥。
此间的局势很是明朗。以无名老人为首的褐袍客们帮助哪一方，哪一方就将占据绝对的优势，稳操胜券。所以，石柱桥一役的主动权，攥在这老者手上。
宝象法僧心中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灭杀了刀剑双客，击退了魔枪怪客。但那使用魔枪的怪客退回后，他就收掌不再追打，没有向其痛下杀手。这是因为，老僧击毙了握刀持剑的那两人是为了立威，放过魔枪客则是为了施恩。恩威并重，全然只有一个目的——让无名老人就范。告诉对方，要与万物教为敌并不易，还是南十字军更好欺，所以协助僧众才算明智。
若必须要在万物教僧人和南十字军之间选择友方，无名老人毫不犹豫地会选后者。理由很简单，万物教毕竟是外来的和尚，在卡修王国根本难有立足之地。何必为了外来和尚，得罪本地官兵？
老人和南十字星要塞的司令有密约。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两不相干。在数十年的经营下，无名村庄已是传奇之地，老人何苦舍去这片安逸享乐之所在？他违约离开了村庄是事实。南十字军不也违规派人进入了洞窟？双方都有过失的情况下，彼此追究起来就很容易谈和。
但是，老人认为。最好的结果，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教僧和军队两不相助才是真的好，赶快送走棺柩实为首要。管闲事、强出头，那是属于年轻人的事，他已经老了。
于是，老人仍多问了一句，劝那老僧给他让路，“大师已杀了老朽的两个人，我们就算扯平。化干戈为玉帛还来得及，何必定要你死我活？”
“老衲若说不呢？”法僧宝象不为所动。他心里所预谋的，是让褐袍客与南十字军两败俱伤。己方就可坐收渔利，到时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半个不留。若老人不肯，反正是要杀的，宝象也不嫌多杀几个。万物教和褐袍客本无恩怨，互不相识。只因起初教僧们先向对方下手，反被褐袍客们杀去不少僧友，这才结了仇。
“那就是逼老朽出手了？”无名老人说——森然地。
“是又如何？”宝象老僧道——肃穆地。
多说已无益。无名老者果然出了手，发了招。法僧宝象出掌打人时忽慢倏快，攻击节奏诡异无常，极难被人捉摸参透。而这无姓无名的老人家说打就打，竟是毫无预兆，令人更难防备。说来，那老僧也确为本领超凡的强者。无名老者甫一动手，他也释放了黑气黑雾似的力量。顿时霞光黯淡，又如乌云满天。
“好！好一个‘毒行天下’的‘毒魔腐骨功’，”无名老者出招，宝象老僧接招。前者倒真心为后者的毒功赞了一句。
“你也不赖！原来你是精通邪术的通灵师，”宝象法僧平静地说。
适才，无名老者已打出一招。但这一出手太快、太突然。旁人只知其施加了攻击，可是到底打出了什么？却未看清。是暗器？是法力？全都不是，而是一条恐怖凶残的骸虫，从老人的腕上、袖内飞射过去——这时被老僧及时捏在了左手里。
那由骸骨构成的异虫色泽森白，如一条长长的髓骨，每节骨头的两侧皆有刀片般的骨刃不停活动。其头部的一对眼窝内凝聚阴寒魔力，口中的颚齿则似弯镰。一旦有人遭这骸虫侵入身体，内脏器官都会被它啃噬干净，凶邪害人的程度毫不亚于万物教的毒。
老僧将这猝不及防之际袭上身来的异骨恶虫一把握住，腐骨功的黑气毒劲立时发动，骸虫顷刻化作枯黑骨屑。
“不错！”无名老者承认自己的通灵师身份，“即然你知道，那你也要明白。这桥下和崖上的千骸万骨皆为老朽之仆，可听老朽调遣。若我愿意，这里就是你的黄泉路、你的奈落桥。”
说罢！石柱桥上竟然已多了四条怪影——皆惨白。那是四个高大的骸怪，由各种动物的残骸遗骨拼凑出来。层层白丝披覆在它们白骨嶙峋的形体间，像破烂的长袍，随地底阴风飘扬。
骸怪各不相同。有的，肩膀上接了两个猛兽头骨做脑袋。有的，以利齿密布的颚骨当做双手，脖子上却缺了头颅。有的，用牛蹄为足，臂膀却是一对尖利的骨剑。另一个，头顶上伸出弯曲打旋的大羊角，双爪是恶龙的模样，还拖了条带刺的长尾巴。
褐袍客如暗黑的幽灵，骸骨怪似苍白的怨魂。法僧宝象扫视了一遍眼前的对手们，依然慈眉善目，出言平缓，“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日就让老衲用佛法将你们这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全数降伏化尽了吧！”
万物教的老僧刚说完，四个可怕的骸骨怪已率先杀了过去，围攻宝象。操控不死系怪物的，是无名老人。这位年迈的通灵师一旦动手，投入战斗，就不再是弯腰驼背的形象了。那玄暗幽影般的身姿挺直而立，充满着不输于年轻人的昂扬斗志。老人傲然道，“好！老朽倒要见识见识！是你的妖法厉害，还是我的邪术更强！”
老人战老僧，一个用“借骸召灵”的邪术，一个用“毒魔腐骨”的妖法。老僧斗老人，一个似黑风老妖，一个似暗影老邪。黑的——是毒功、白的——是骸怪，灰的——既是法僧宝象的僧衣，也是无名老者的长袍，三种颜色在石柱桥上展开拼杀。
冷刀“残霜”还掉于地上，热剑“恶火”仍遗落当场。桥的另外一端，崖道那一边，另有一把和“残霜”、“恶火”并不相同的兵器。那是一把潇洒的长剑，正被其主人持握手中杀敌——是旅人斯派克·艾勒里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