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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丢掉了自己的身体？”
那鬼点点头。
“丢了多久了？”
“大概有几十年了吧。谁去管它。”
“你找过自己的身体吗？”
“找过。”
“找到了吗？”
“找到了。”
“你怎么找到的？”
“看来你还不明白。”那鬼忽然笑了，却比哭还难看，把杜甲食吓了一跳：“就算你找到了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用？”
杜甲食反问：“为什么没有用？”
“你跟我来。”那鬼说。
昆阳客店后面有一片柳树，树下有两间房子，房子旁边有一个草棚。
那鬼道：“半夜里，我看见两个女人把你的身体抬进了草棚。你进去看看吧！”
杜甲食推门进去，只见草棚里堆积着一堆没有灵魂的人体，估计有十几具，最上面的一具，赫然就是自己丢失的身体。他狂喜地大叫：“我的身体在这里。我找到了。”
那鬼同情地摇摇头：“这东西丢了就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杜甲食不信，立即钻进自己的身体。还不到一秒钟，他又钻了出来：“里面憋得很，受不了。”
那鬼桀桀怪笑：“年轻人，别哭了。不要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鬼，还有比你更不幸的。”
“谁？”
“我就是一个。”
“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鬼见杜甲食安静了些，叹了口气道：“生前我妈叫我狗蛋，当兵后团长给我起了个大名铁蛋。”
“你是怎么丢掉自己的身体的？”
“小时候，家里吃不饱，我就跑去当兵。刚好部队的团长是我们村的，他见我身手还敏捷，让我当了他的勤卫兵。不久，我们的部队攻占了一座城池，团长当了县长，我威风过一段时间。癸未年……”
杜甲食打断铁蛋的回忆：“癸末年不是今年么？今年可没打仗。”
铁蛋一阵狂笑，把头都笑得掉到地上，身上的肠子根根乱抖。杜甲食大吃一惊：“你把头挂起来，我怕。”
铁蛋拿起自己的头安上，又把笑破的肚皮捋好，才说：“你可真逗。我说的癸末年是六十年前的癸未年。”
杜甲食沉默了。
“六十年前，我们丢失了城池，团长被枪毙了。我换上平民的衣服，凭感觉往故乡方向逃命。岂知故乡正在闹饥荒，田园都龟裂了，颗粒无收，一路上都是尸体，还有在天上盘旋的秃鹰。回到家里，院子里长满青草，推开门，灶上也长出了青草，有一棵还穿过大釜的破洞。母亲、弟弟、妹妹都饿死在灶前，弟弟手里还握着一把野菜。几只腐鼠窜来窜去……我埋葬了我的亲人，再次离开故乡，想找条活路，可是我的力气用完了。半路上，我丢失了自己的身体……”铁蛋哭了起来，这一哭不打紧，像一枚鱼弹扔进鱼池，狗狂吠、鸡乱鸣，声闻十里。
“铁蛋还在不在？”师公道插嘴。
“不在了。那天晚上铁蛋夜哭，惊起方圆十里的鸡犬，惊动了金甄寺的空闻禅师。次日，空闻禅师衲衣芒鞋，下山超渡了他。”
“你为什么不让和尚超渡？”
“我冤屈未伸，不想接受超渡。”
“空闻禅师没发现你么？”
“他还没到，我先溜了，躲进了玉姑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