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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大臣之体,得上层之心(2)

西汉时期的南阳郡,也算水田漠漠、河渠纵横,幼年的邓通读经习文之余,更多时间是去水草丰茂的各处河水中摸鱼、捉虾,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弱冠之年,邓通的读书没见大的起色,却练就了一副弄水撑船的好身手。

但是弄水撑船毕竟不是正经事儿,老邓头还指望着儿子给老邓家光耀门楣呢。自古中国人便有个“官情结”,钱一多则仕,仕而优则弄钱。老邓头给宝贝儿子规划的前途当然是做公务员。

西汉初年,读书人做官的途径,主要不过三条:

第一,中央主动征召,这是最有前途的一条路,但是被征召者往往是在本地享有盛名;邓通虽然模样俊俏,且划船水平高超,但当时还没有成立国家帆船队,自然也不需要征召划船的运动员,第一条路没戏。

第二,留在本县或本郡当官,成为所谓“地方豪右”。这个没有太高的条件,只要老邓头去本郡活动活动就可以了。但是老邓头并不甘心让儿子仅仅在地方上做个公务员。所以,第二条路也被枪毙。

最后一条路:捐资为郎。家有十万钱,自备车马、服装、生活费,可到京师做郎官。所谓郎官,并不是很具体的职务,而是等候备用的替补官员。但是,郎官由于身居中央,出头机会很大。老邓头拍板:儿子进京做郎官!

邓通拿着老邓头砸锅卖铁置办的盘缠与行装,依依不舍地洒泪挥别了落后闭塞而无比美好的家乡,踏上了前往京师的漫漫未知路。

谁说划船不能当饭吃?邓通在家乡,最擅长划船;到了京师,仍然没有脱离老本行。他对船舶的熟悉程度被官府看中,任命他为黄头郎,负责皇船的清洁工作。

所谓黄头郎,有专门的制服:一顶黄色的头巾,黄色象征土,土可以克水,所以船上的工作人员一律顶戴黄色头巾;一件类似于马甲的衣服,胸前有两根长长的带子,可以系起来。邓通身形娇小,带子显得太长了,所以他索性将两根带子交叉绕过胸前,在身后挽了个花结,很是时髦。

邓通兢兢业业地劳作着,从不叫苦叫累。这样沉闷的生活原本没有个头,直到有一天汉文帝亲自来到工作现场,找到了邓通。

汉文帝身为一国之尊,怎么会来找邓通呢?话,还得从一个仲夏夜之梦说起。汉文帝虽然是一代有为明君,但也免不了君主们的一个通病:喜好求神问药,追求长生不老。唐朝诗人李商隐有诗为证:“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汉文帝这天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他正在试图登天,可是怎么也登不上去。正在抓耳挠腮,一筹莫展之际,来了一个黄头郎,在背后推了他一把。汉文帝得此一臂之力,便好风凭借力,轻飏直上重霄九。汉文帝升天之后,还不忘感激地回头看这帮忙的黄头郎一眼,只见此人穿了一件马甲,衣带别出心裁地绕过胸前,在背后挽了个花结。

汉文帝醒来,方知只是南柯一梦。但他意犹未尽,总觉得这是老天作的暗示。汉文帝咂摸良久,决定驾临皇船所在地--未央宫西边苍池的渐台,以寻找这个能够帮助自己登天的黄头郎。

汉文帝站在渐台之上举目四望,台下苍池中的皇船上,无数黄头郎正在进进出出,劳劳碌碌,像是一群蚂蚁一样接受自己的俯视。汉文帝看了很久,终于一眼望到某艘皇船之上,一个年轻而俊俏的黄头郎,正在仔细地擦拭着船舷,擦得如此认真,如此一丝不苟,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来自汉文帝的灼热的目光。

这个黄头郎,和其他黄头郎一样,穿着指定的马甲;所不同的是,他的衣带在背后挽了个花结!

王阳明有言:“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两人周围的背景,渐渐黯淡下去,褪成黑白。只有渐台之上的汉文帝,与侧坐皇船的邓通,被看者无心,观看者有意,成就了风流千古的一段邂逅。

邓通被主管人员叫到汉文帝的面前。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红着脸,显得局促不安。汉文帝温和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小人叫邓通。”

邓通?登通?登而通天?好名字!看来你果然是上天赐予我的尤物啊!

汉文帝将邓通带离苍池,带进宫中。从此,邓通成为汉文帝最喜爱的宠臣,每天带在身边解闷。邓通为人恭谨老实,没有坏心眼。他只知道,是汉文帝将他带出了船厂,给了他本不可能拥有的富贵荣华。所以,他带着一种感恩的心态,尽心尽力服侍汉文帝。邓通并不懂得什么朝廷大事、国家存亡,他只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汉文帝心情舒畅。即便偶尔汉文帝给他放几天假,邓通也总是放弃带薪休假的机会,留在汉文帝身边,尽心服侍。

汉文帝刚即位时,身边都是刘邦时代留下来的元老重臣。所以汉文帝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做事处处受到掣肘,并不能够随心所欲。自从得到邓通,他才真正感受到自由和快感。虽然朕贵为天子,但真正的朋友,也许只有你邓通一个。因此,汉文帝对于邓通的提拔与赏赐,从来不加吝啬。不久,邓通就做到了上大夫的官位。

有一天,汉文帝心血来潮,找了个算命先生给邓通相面。算命先生看了半天,战战兢兢地说:“恕臣直言,这位大人,将来是饿死的。”汉文帝听了,哈哈大笑:“我是天子,他是我的宠臣。只要我宠着他,他怎么会饿死?你这个算命瞎子,不准不准!”

算命先生惶恐不安,连连叩头。汉文帝却并不在意,他转过头对邓通说:“这样吧,我把四川境内的一座铜山赏赐给你,再赋予你铸钱的权力。钱都是你邓通造的,看你怎么还可能饿死!”邓通连忙领旨谢恩。

很快,邓通的造币局就正式开始生产作业了。邓通造币局出来的铜钱,分量足,成色好,做工精美,童叟无欺,很快风行天下,被称为“邓氏钱”。从此邓通富可敌国,但他并不因此而骄狂,反而倍加细心地服侍汉文帝。

汉文帝生了个毒疮,溃烂生脓,疼痒难当,御医又专门嘱咐,不许用手去抓挠,以免伤口感染,加剧病情。汉文帝疼起来钻心刺骨,痒起来百爪挠心,痛苦异常。邓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不假思索替汉文帝吮吸脓液。果然,每次邓通吮吸完脓液之后,汉文帝都倍感清凉,疼痒之势大为减弱。汉文帝看着忠心耿耿的邓通,不由得感叹:“你说,天底下谁最爱我?”说完,含情脉脉看着邓通。

邓通头脑很清醒,不敢挑拨汉文帝与家人的关系,连忙说:“当然是太子!”

过了几天,太子来探望汉文帝,汉文帝指了指溃烂的毒疮:“来,帮我吮吸脓液。”太子看了眼肿胀流脓的毒疮,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是,父命不可违啊,没有办法,只好蹲下身子,替汉文帝吮吸了一口,随即吐掉,出去找水漱口。汉文帝心里很不高兴。

太子心里更是别扭得慌:父皇今天是怎么了,想这么个损招恶心我?出去一打听,才知道邓通每天都不辞劳苦给汉文帝吸脓,于是羞惭恼怒,对邓通恨入骨髓。

惹上了太子,就等于惹上了下一任皇帝。汉文帝很快病死,太子即位,是为汉景帝。汉景帝早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对邓通咬牙切齿,新仇旧恨连本带利滚动到今天,早就难以压抑了。所以他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罢免邓通的一切职务。回家呆着吧您哪!

罢免了邓通的一切职务,汉景帝仍然难解心头之恨。司法官员便揣摩皇帝的心意,检举:“邓通向境外走私铜钱,请求严惩!”汉景帝正愁没有借口呢,逮住这个机会,下令有关部门彻查此案。

既然皇帝有令,管他走私与否,总之查出不少违法情形来了。于是把邓通的全部家产充公。而邓通当初造币之时,还欠了官府一笔钱。这笔钱在当年的邓通看来只是小数目,现在看来则不啻是一笔巨款了。

邓通倒台,开始还有人接济他,可是邓通刚拿到一点钱,就被官府的人籍没入官,以抵偿欠债。长此以往,哪还有人敢给邓通分文?

在一个凄凉的冬夜,邓通,这个昔日富甲天下的亿万富豪、大汉王朝第一财神爷,终于冻饿而死在长安街头,结束了他刺激而荒唐的一生。

邓通,在《史记》与《汉书》中,都入了《佞幸列传》,这里就谈一下“佞幸”的问题。所谓“佞幸”,其实指这样一种人:首先,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其次,他深得领导的欢心,被世人称为“马屁精”。

领导之所以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也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人性的弱点:作为权力欲极强的领导来讲,当然会喜欢一个对自己千依百顺、无比服从的下属,而不是一个像魏征一样成天虎着一张老脸直言强谏的下属。当然也很可能仅仅因为领导与该下属有某些共同爱好,或者一见如故,格外投缘。

佞幸往往能坐上仕途的直升机,因为他们有爱他们的领导当靠山。但是,靠山一定要靠泰山而不能靠冰山。为官之正途,仍然在于凭借实力,把握机遇,倘若仅仅是因为领导的喜爱而获取功名,成为红人,那么一旦失宠,则一切靠山都将涣然冰释。

给自己添小麻烦,领导才不会找你的麻烦

幽默,是智力过剩的表现。只有智慧的人,才有能力幽默。蠢人尽管也可以让人发笑,但大多是通过出洋相的方式。

幽默,是自信的表现。时时刻刻紧张兮兮的人,无法幽默。只有心态轻松,才有闲暇幽上一默。而在紧张激烈之时,能够做到心态轻松,毫无疑问是自信的表现。

幽默,是职场最有力的武器和最好用的润滑剂。一方面,幽默可以让你的领导与同事见识到你的智慧与自信,另一方面,幽默更可以让尴尬化解于无形,让干戈化解为玉帛。

最关键的是,如果你幽默而不尖酸刻薄,那将是社交场合最讨人喜欢、最有人缘的人气王。良好的人缘,当然是成功的关键要素。

一代滑稽大师东方朔,智力之高,幽默感之强,堪称风华绝代。而他的面试经历,也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反复揣摩。

汉武帝初即位,有励精图治之心、另起炉灶之志,下令:“天下但凡有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欢迎各位前来求职。朕的政府,向大家敞开!”

当时天下刚刚经历过极其必要也无聊至极的文景之治,社会底层正是元气涌动、人才层出不穷的时候,大量奇能异行之士跑到长安来报名。东方朔,只是其中的一员。

当他来到长安的时候,和他一样满怀憧憬来求职而在他前面排队的,就有上千人之多。大家早就已经丧失了刚来长安时的野性与梦想,满脸的麻木和市侩,住在公车署的集体宿舍里,吃着食堂里的垃圾食品,默默地消磨着自己的青春和锐气。

东方朔来自齐国故地,挟着大海般的开阔与海风的清新,进入了公车署。有一类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誓要将拉风进行到底。毫无疑问,东方朔就是这样的人,他注定要成为众人的焦点。

跟着东方朔一起来的,是一辆牛车。天哪,谁带着牛车来参加公务员面试?这家伙该不会是农民出身吧?在公车待诏的候选人们穷极无聊,纷纷猜测、调侃着这个来历不明的新人。

但是,当东方朔把牛车上蒙着的那块布掀开时,调侃全部终止,仿佛进行过排练一般,大家一齐发出一声经久不息的惊叹:牛车里满满当当,全是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的竹简!

公车署的工作人员也被吸引来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居然有考生带了这么多竹简来参加面试的,倍感兴趣。工作人员问东方朔:“这是?”东方朔微微一笑,绣口轻吐:“简历。”

众人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叹:简历!这满满一车,全是简历!这家伙居然用牛车来拉简历!

工作人员叫来了好几个棒棒,才把这些竹简全部搬运下车,打包送往宫殿,皇帝的办公场所。

汉武帝看简历,已经看到头疼脑涨了。他随手拿过一篇简历,信手翻了翻:完全是格式行文,官样文章,毫无个性与特点可言,简历中也没有可圈可点的经历。啪的一声,汉武帝随手扔在一边,伸手去拿下一份。

这时候,宫殿的下人们络绎不绝走了进来,开始往几案上堆竹简。汉武帝一看新来了这么多竹简,头都大了。直到最后一批竹简堆放上几案,汉武帝已经被淹没在竹简之中。

汉武帝在高高的竹简堆后面发出声音:“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公车令回答:“只来了一个人。”

汉武帝大吃一惊,站起身来,伸出脑袋:“什么?一个人?这都是同一个人的简历?”

公车令回答:“对。”

汉武帝赶紧把其他人的简历都推下几案,拿起简历最上面的一篇,开始读。这是一份多么引人入胜的简历,简直比最好读的畅销书还要风趣幽默、扣人心弦:

“臣朔,少失父母,长养兄嫂。”这小子,父母去世之后,不是兄嫂抚养他,而是他扶养兄嫂!继续看下去。

“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又常服子路之言。”这个东方朔,果然是博览群书,无论文学、史学、军事、武术,都很精通嘛。背书背了四十四万字,记忆力惊人啊!继续看。

“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闻。”嗯,首先他年轻有为,其次身高出众,而且帅死人不偿命,外加品德高尚,自诩可以做天子大臣。朕看了这么多份简历,都是扭扭捏捏假谦虚,想自吹自擂又要藏着掖着,没见过这么直截了当猛夸自己的,畅快!

汉武帝龙颜大悦,继续往下读。东方朔呈献的,共有三千竹简,汉武帝看得废寝忘食,茶饭不思,每天行动坐卧走,都捧着一篇竹简边看边呵呵傻笑。每当夜深,宫人催促该就寝时,汉武帝才依依不舍放下竹简,用朱笔做个记号,明天接着看。这样,一共看了两个月。

汉武帝花两个月时间看完东方朔的简历,对此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下令:“东方朔带薪待诏公车。”不能轻易让你做官,看看你俸禄微薄,如何能在物价高昂的首都长安生活下去。

东方朔在公车署两个月,带来的盘缠都快花光了,这才得到上面的命令:带薪待诏公车。也就是说,虽然宣布了录用东方朔,但是一时没有具体职位的安排,你就继续在公车署呆着,等待进一步的安排吧。

说是带薪,但毕竟没有正式编制,所以俸禄微薄得很。东方朔很快就把钱花完,生活日益捉襟见肘。

有一天,东方朔闲着没事在宫里瞎溜达,碰巧看见几个侏儒走过来。这些奇形怪状的小侏儒,是汉武帝养着观赏取乐用的,相当于皇家杂技团的小丑。

东方朔跟侏儒们打个招呼,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你们听到风声没?”侏儒们茫然地摇了摇脑袋。东方朔以一种透露国家绝密信息的语气,继续说:“皇上觉得你们这些人既不能打仗,又不能耕田,白白浪费国家粮食,所以在谋划着杀光你们呢!”侏儒们一听,吓坏了,哇哇大哭。

东方朔说:“你们不要哭,我教你们个法子。待会儿皇上要打这儿经过,你们一起向皇上求情,说不定能够有条活路。”侏儒们听了,纷纷点头。

果然,汉武帝从这儿路过,一群侏儒飞跑到跟前,齐齐跪下,扑通扑通地磕头,哇哇大哭。汉武帝被他们哭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烦意乱,问:“你们哭什么?”侏儒们仰起脸来:“东方朔说您要杀光我们。”汉武帝又好气又好笑,把东方朔叫来:“你闲着没事,吓唬这些侏儒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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