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松垮垮的挂在夏寞幼身上,本就瘦得可怜,经过这番,小脸越发消瘦。褐瞳里是无尽的悲伤,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无言。
三天后,清冽的葬礼。
远远望去一片黑白,清冽平时的朋友不多,大多数都是基地的兄弟姐妹们和为数不多的亲人。
夏寞幼一身黑色西装,黑发束起,面容严肃。胸前别了一朵白色的花。夏寞幼低头看着水晶棺里的清冽,他不知道清冽姓甚名谁,单单知道他的代号——清冽,冰冷的名。清冽中的暗箭带着剧毒,清冽消瘦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青色,双眼凹陷,额头上是一道难堪的疤痕,让人觉得有些狰狞。
夏寞幼清楚地记得那道疤痕,那是那是夏寞幼亲手用钢鞭抽的,清冽手下的三千万的军火半道被截,按规矩清冽连命都留不住,但是夏寞幼不能失去助手,夏寞幼狠下心一顿鞭刑,看着清冽满身腥红的血,夏寞幼轻颤,那疤痕也被永远地印刻在那原本光洁的额头上。
夏寞幼抚了抚那凸起的疤痕,心中微凉。时光逝去,终将不再复返。
清冽是藏族人,所以丧葬方式是天葬,夏寞幼不是不了解这种丧葬方式,让鹰叼食,夏寞幼看着清冽的躯体被摆成奇怪的姿势,身上披着写着奇怪符号的布。夏寞幼还没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场景,便蹲在一边干呕了起来,胃里像是翻腾,脸白的像一张纸,红唇也没了血色。
“丫头,没事吧。”慕辰逸蹲下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夏寞幼背,待夏寞幼平复心情后,才扶起她回到车里。
夏寞幼微喘着气,抚了抚额前的发丝,沙哑道:“我的手机又找不到了,借用一下你的。”
慕辰逸拿出手机递了过去,安静的望着夏寞幼。夏寞幼熟练地拨了号,通了后,轻轻说道:“Bevis,是我。”
“等下,把手机给Hiram,我有话和他说。”冷冥澈玩味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夏寞幼把电话递给慕辰逸,偏过头靠在车窗上,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慕辰逸薄唇勾出了微微的弧度,几分钟后又把电话递给了夏寞幼。
“丫头,我最近回不去啊,出了这事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逸拿住吧,就这样吧,乖哦。”冷冥澈一口气叙述完,就像是劝导自己孩子一样,夏寞幼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冷冥澈,你”夏寞幼恨不得一刀劈了冷冥澈,这目的也太明显了。
“我还要开会,就这样。”冷冥澈直接掐断电话,夏寞幼本想猛地摔了手机,但鉴于这不是自己的,又轻轻的放了回去。
“就这么不想见我,想躲的远远的?”慕辰逸也不闹,一贯的温文尔雅,扭过身帮夏寞幼系上安全带,带着笑启动了车。
法国餐厅里,冷冥澈把玩着手机,嘴边还噙着笑。
“冷冥澈,我打保票夏寞幼现在想宰了你。”宋淑璇呷了一口咖啡,没有好气的说道。
“不然怎么办?你想让他出事?夏寞幼如果知道这边出了问题保准冲过来,现在除了慕辰逸谁拦得住?”冷冥澈轻敲桌面,狭长的眼微眯。
冷冥澈拨了号,冷冽的嗓音十分媚人:“让那边的人隐藏Katrina的行踪,保护好他。”收了线,意味深长的望着窗外。
夏寞幼有一次大迁移,拿着本就不多的行李去了慕辰逸家,想想冷冥澈欠抽的脸,夏寞幼嘴角记不住的抽搐,遭天谴的。
夏寞幼早上一觉醒来觉得好像回到过去,深色的房间格调,刺眼的光线,夏寞幼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笑笑便起了床。忽然觉得下身又一股暖流,夏寞幼咒骂了一句,大姨妈还是定期来拜访了。
“睡醒了?”慕辰逸一身米色家居服,清爽迷人,把煎蛋放在桌上然后抽开凳子坐了下来,单手支撑着下颚,望着从楼上走下来的夏寞幼。
“呃,哦,哦睡醒了。”夏寞幼有些手足无措,心里还在琢磨要怎么去买卫生巾这件大事,冷冥澈明令禁止他出门,理由是防人防盗防媒体,夏寞幼自己心里也清楚现在谁在阻拦自己。
“吃吧,最近你也不用去公司,有希望养胖。”慕辰逸把米粥推到夏寞幼面前,夏寞幼一般的早餐都是美式咖啡,但是却有些伤胃,慕辰逸自然不会让夏寞幼常喝。
“我又不是猪,养胖了也没不出去。”夏寞幼低声喃喃,一丝黑发没有被绑起来,溜到了耳边,夏寞幼想得出神,完全沉浸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自己养着还不成。”慕辰逸微微一笑,好看的眉眼让人惊叹,起身走到夏寞幼旁边把那一缕头发绑了进去,又坐回了原位,优雅的切着煎蛋。
“那什么,你家有没有,就是,哎呀,我靠。”夏寞幼一时间语无伦次,又因为长时间和动不动就爆粗口的冷冥澈呆在一起,自己不自觉地咒骂了起来,夏寞幼很少在慕辰逸面前这样,“叮”的又把勺子掉进了粥里,面颊上泛起一片潮红。
慕辰逸拿出手机看了看日期,不由得笑出了声,整了整袖口说道:“我让佣人去买。”然后起身把夏寞幼面前的粥端走,回厨房换了一碗山药红枣粥,夏寞幼也不再说什么了。
慕辰逸对夏寞幼的了解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就好比那融入骨血的熟悉,依旧成为了习惯,哪怕人世相隔,也了如指掌。
“你吃药了没?”夏寞幼忽然想起,冷不丁的冒了一句话,慕辰逸点点头,看着夏寞幼精致的小脸有些出神。
“看完了没?再看收费。”夏寞幼拿起卫生纸砸了过去,那是他们一贯相处的方法,夏寞幼不知道为什么在隔了这么久相见后,自己还会做出这番举动,有些诧异,但却是顺理成章。慕辰逸侧过身躲过袭击,粲然一笑。
夏寞幼每天是掐着秒表算时间的,除了电脑手机电视,夏寞幼根本连大门都迈不出去,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软禁了。
夏寞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个黑字,眼前泛着金星,忽然眼前一黑,本以为是自己眼睛瞎了,摇了两下脑袋发现是电脑光荣牺牲了,夏寞幼仰天长叹啊,文件还没有看完啊,夏寞幼合上电脑一咬牙一跺脚向慕辰逸借电脑去。
夏寞幼知道慕辰逸昨晚没有回来,但还是进去之前敲敲门,探了半个脑袋在屋里瞅了瞅,慕辰逸在电脑可谓是天才,每次手边都会有十几台,但事实上只是常用一台罢了。卧室里很整洁,很符合慕辰逸文雅而又稳重的性格,海蓝色的kingsize大床霸气无比。
“不在哦,我敲过门了哦。”夏寞幼低头自言自语,夏寞幼发誓她绝不是爱私闯他人卧室的变态,但是今天是事态所逼嘛。夏寞幼望见床头的照片,那是他和慕辰逸的合照。其实算不上是合照,不知何时被偷拍的吧。那边夏天夏寞幼脚踝受伤了,慕辰逸硬是背了她走了一天一夜,最后夏寞幼只是脚踝受伤,而慕辰逸有一次因为心脏受压住了院。照片上夏寞幼身着灰色大衣,趴在慕辰逸的背上,夏寞幼一度不喜欢这张照片。但慕辰逸却说这照片可以让夏寞幼长记性,不再乱跑。
另外一张照片是两人在海边,夏寞幼穿着波西米亚的黑色雪纺长裙,白玉似的肌肤若隐若现,慕辰逸双手捂着夏寞幼的眼,看似滑稽的照片却爱意浓浓。还有几张照片,都是两人的合照,和夏寞幼的独照,唯独没有慕辰逸自己的照片。夏寞幼站在原地不禁的一笑,两人的相处方式不免有些特别,可就是这么特别的方式,两人已经相处了四五年。夏寞幼撸了撸卷起的衬衣袖子,不打算找电脑了。
“丫头,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慕辰逸站在夏寞幼背后低声问道,黑发还沾着水珠,足以迷死人。
“我,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寞幼猛地转过身,反过来质问慕辰逸,眸底掩过一层惊慌。
“七点钟吧,看你还在睡觉也没叫你。刚才在洗澡。”慕辰逸紧了紧浴袍,靠在大床上看着夏寞幼手足无措。
“哦,借我台电脑,我的电脑牺牲了。”夏寞幼尴尬笑笑,戳了戳靠在床头假寐的男人,美目里闪着无辜。
“自己找吧,就在那边。”慕辰逸指了指阳台旁的柜子,也不起身,也不多说,夏寞幼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累了,耸耸肩朝阳台走去。
因为柜子低,夏寞幼不得不盘腿坐下,柔软的波斯地毯很舒服。夏寞幼穿的休闲,里面是一件的吊带背心,外面套了一件长款牛仔衬衣,一条黑色的打底裤,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韵味。虽然是在冬季,但是别墅里空调暖气其上阵,毫无冷意。
“哪一台都可以吧?”夏寞幼撩撩长发问道,见慕辰逸没有说话,夏寞幼抱着笔记本站了起来。冬季的阳光难得象今天这么好,夏寞幼伸伸腰,望着阳台外的另一片天,天气微凉,彼岸晴好。跳跃的阳光洒在夏寞幼周围,黑发染上了金光,让人觉得不真切。
慕辰逸其实没有睡,他半倚在床上看着窗边的夏寞幼,不知道何时他们之间也变成了这样无话可说,夏寞幼明显是在躲着自己,慕辰逸都明白,却又不想懂得太多。
夏寞幼觉得腰间一紧,还是那熟悉的怀抱,慕辰逸从后抱住夏寞幼,粗壮的手臂环着夏寞幼细腰,夏寞幼不贪婪温柔,也不渴望温暖,唯独在慕辰逸面前不行。慕辰逸刀削般的下巴放在夏寞幼肩头,声音有些喑哑:“为什么我们也成了这样?”
“散了不是更好吗?一了百了。”夏寞幼笑的勉强,眼眶泛了红,却只是撇过头。
一切都是错,不该的开始,难有的结束,夏寞幼很明白,这一生将无谁能将自己妥善安放。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佛经》
夏寞幼便是那开在无尽黄泉路上的花红曼珠沙华,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