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的扬雄在《法言》中说:“孰有书不用笔?”意思是人们所有的写作著述怎么能不用笔呢?当然,他是不可能预见到在电脑问世后是可以用敲打键盘代替笔的。
我工作在电脑普及的时代,却不用电脑打字,依然以笔书写。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视力不好,患过视网膜脱落症,怕因使用电脑而引发旧疾;另一方面也隐含着冥冥之中我的一生笔缘:小时用毛笔写作文,做作业;以后便用自来水钢笔;现在一直用的是圆珠笔、水笔。执教60余年,我光是正式发表的教育研究文章就有1400余篇,正式出版的教育、教学专著165册,总字数达到2000余万,竟全是用笔写成。买圆珠笔或水笔成了我的一项日常开支,有时候一两天就用完了一支圆珠笔。可以这样说,我这一辈子用得最多的物品就是笔了。
一生笔缘是我的福分。笔乃“文房四宝”之一。最早把笔、墨、纸、砚称为“文房四宝”的人是北宋诗人梅、臣。他在《苑陵文集》中的《九月六日登舟再和潘歙州纸砚》一诗中有“文房四宝出二郡,迩来赏爱君与予”之句。所以,笔与文化、与文人自然就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愫。汉朝的蔡邕著有《笔赋》,写道:“上刚下柔,乾坤之正也;新故代谢,四时之次也;圆和正直,规矩之极也;玄首黄管,天地之色也。”把笔的形象和功能,比之为是“乾坤之正”、“四时之次”、“规矩之极”和“天地之色”,足见对笔的敬重已到了非同一般的境地。《红楼梦》后四十回作者,清代的高鹗曾写过一首《笔》的咏物诗:“翡翠床横锦,珊瑚架吐虹。掞天唯画日,投地不书空。行气起龙虎,挥毫来雨风。少年濡染处,争说黑头公。”意思是用翡翠做的笔床上放着毛笔,用珊瑚做的笔架放出光彩。描写天空用的是名“画日”的毛笔,实实在在写在纸上而不是在空中。所写的字有龙腾虎跃的气势,著就的文可以有惊风雨的威力。少年用笔蘸墨而写,人们都感叹年纪轻轻就位居高官了。诗句由静态到动态描述了毛笔,并因笔联系到了它的神威,点出了笔与功成名就的内在关联。当然,这只是在封建社会“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下,“笔”的功能和境况,但“笔”的意义,即使在当代也一样不容小觑。
我在湖州的一些青年教师朋友,知道我也爱好书法,常送湖笔给我,多是羊毫笔。装在精致的木盒里,是很有品位的礼物。其实,我更喜欢用紫毫、狼毫那些较硬的毛笔。据说还有用鼠须做笔的,《世说新语·俟文》记载:“王羲之得用笔之法于白云先生,先生遗以鼠须笔。”为此传言王羲之书写《兰亭集序》时,用的就是鼠须笔。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我的伟大同乡鲁迅先生,一生的著作等身,用的却是一种叫“金不换”的小楷毛笔。这笔就产自绍兴的笔庄“卜鹤汀”。我小时也用过“金不换”毛笔练写小楷字,做作文和学科作业。因为那时“金不换”是一种很普通的毛笔。小学生用是因为它便宜,买得起,并不如其名是“金不换”;想不到大文豪也用这样的毛笔,写出许多石破天惊的宏文。
可惜的是我虽有笔缘,但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学好书法。有时,学校或老师要我写个立轴或条幅什么的,虽然字不好,但因盛情难却而勉强命笔。人们见我写得还可以,出于礼节在“赞叹”之余也会问我习的是什么体,便只好自嘲:“我习的是‘鼻头涕’(体)。”这不能不说是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