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子跳下马,抱着那人的尸体痛哭不已,良久才将那人的尸体交给身后的部下,自己提起剑重新回到马上,此人正是耶律文翔。
因为隔得远,张念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但可以看得出耶律文翔因为心爱部下的死去愤怒到了极点,他举剑振臂,身后的浩浩大军如潮水一般涌向轩王的大军,他自己则纵马向轩王发起进攻,真正的决战开始了。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灰色的战甲和银色的战甲瞬间融在一起,像两片冲破堤坝的大海,咆哮着张狂着要把对方吞噬在自己腹中。
轩王再一次和耶律文翔单打独斗,上一次,他为了大局故意败给了他,这一次,为了死去的兄弟们,他再不能留情。
耶律文翔不过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如何是战场上厮杀多年的轩王的对手。几招下来,他已落于下风。突然,轩王一声大喝,剑走偏锋,耶律文翔身子一歪,从马上滚到地上,左肩鲜血直流,面色痛苦,已然受伤。
城墙上士兵不约而同地高声喝彩,轩王策马得意地围着耶律文翔绕圈,这场仗他有必胜的把握,留着罗伊国太子的性命比杀了他更有用处。
轩王军中的士兵们见敌方主帅被打倒,各个精神大振,砍向对方身体的刀也更快更狠,这场仗的胜负已成定局。
张念心中却隐隐不安,耶律文翔不过是个大草包,真正的对手似乎还未出现。
果然,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冲破千军万马直奔耶律文翔的位置而去,是他,张念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耶律瀚终于出现了。
轩王挺剑急刺,耶律瀚并不接招,左避右闪躲开杀气腾腾的攻势,突然翻身挂在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耶律文翔,将其负于马上。
他身下的坐骑灵性极高,耶律文翔刚刚上来,便撒开四蹄准备突围,轩王早料到这一步,调转马头拦在他们前面。耶律瀚从马背上跃起,人在半空招式便已出手,轩王仗剑接招,托着耶律文翔的那匹黑马趁机奔出重围。
耶律瀚落下之时抢过就近的一批战马,提剑与轩王对峙。
“你是什么人?”轩王终于开口了,他没想到耶律文翔麾下还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六殿下不记得了吧,当日幽迷谷那一把火可没有把我给烧死。”耶律瀚冷冷道。
轩王一怔,“你就是当日被裘太师带走的孩子?”
“没错,我没有死你很失望吧。”耶律瀚挺剑向轩王刺去。
“裘太师只是想利用你与大兴国为敌,你是大兴国人,不可为罗伊国卖命。”轩王一边说着话,手上接招丝毫不慢。
“我跟大兴国早就没有关系了,我娘是被你们害死的。”提到他的娘,耶律瀚心中的仇恨被勾了出来,招式更加狠辣。
“你娘是自杀的。”轩王只守不攻,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为什么不还手,以为我打不过你吗?”耶律瀚越攻越猛,他要逼轩王出手。
“我不想我们的仇恨更深。”轩王突然逼近,反手急出,点中他手腕处的穴道,耶律瀚长剑脱手插入地中。
“你输了。”轩王勒马退到后面,给耶律瀚留下安全的空间。
耶律瀚拔出地上的剑,狠狠瞪着轩王,他输得不甘心。
“瀚儿,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快走吧。”一个声音在耶律瀚耳边响起,这是他师父的传音入密之术,只有内功极其深厚的人才能做得到,战场上也只有他才听得到。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他咬咬牙,调转马头突围而去。
没过多久,战场上传来罗伊国退兵的号角,这场仗终于以轩王的胜利告终。
张念回到房中倒头便睡,这么些天来她就没睡过好觉,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拖延敌军攻城的时间,还得防着轩王试探她的身份。现在敌军终于退了,轩王对她的嫌隙也消了,这一篇也该翻过去了。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半夜,梦中一直出现血腥厮杀的场景,中间醒了好多次,最后都因为太困而揭了过去,现在又醒了,清醒的意识告诉她一时半会睡不着了,她批了件衣服,走到门外。
月光清朗,寒气袭人,因为刚刚结束了一场恶战,她现在的心情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高兴,虽然战争的阴影还停留在脑海中,没有战争,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空空的城楼跟前几日比起来冷清得出奇,这是她这些天来的坚守的阵地,这个坚硬的地方,承载了多少人的生命和希望。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登上城楼,就像是与一个老朋友亲切的会面。不过,把这城楼当老朋友的好像不止她一个,城墙上,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轩王爷,怎么是你?”
“军师,怎么又是你?”
上一次某个夜里,他们也在这里相遇过。
同志们的工作效率还真是高,张念不过睡了一觉,沙漠中堆成山的尸体居然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她知道,尸体都被送去了万人坑,就是不知道杨清那小子有没有偷到尸体给他师父呢。
“王爷,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看这形式,罗伊国皇室必将有一番争斗,边界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人犯了。”
“我自然是要回京的。”明亮的月光钩镂出轩王完美的脸部轮廓。
“微臣愿跟随王爷。”张念抱拳跪到地上,她折腾了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跟着轩王回京。
“说说你的意图吧。”轩王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我绝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升官发财。”
“我的确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张念抬起头直视轩王寒冰似的双眼,“但我知道,王爷如果想继承大统,身边少不了我这样的人。”
轩王脸部肌肉一阵抽搐,他这么多年处心积虑但却一直深埋于心底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他说出来了。他从一生下来就被自己的父亲不当儿子看待,五岁就开始在战场上打滚,他的功绩比他任何一个哥哥都要出色,但他却活在最见不得光的角落。他不甘心,他从懂事开始就不甘心,但他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因为在一切还没有准备好之前,他必须得好好活着。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后悔莫及。
“当今太子资历平平,不过是仗着母亲是皇后的身份才登上太子宝座,王爷要除掉他并不是难事;三皇子为人忠厚安分,不足以给您构成威胁;五皇子跟您关系最好,想必早就站在您的这一边;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当今权臣吴大夫的女儿皇帝的宠妃吴贵妃的儿子八皇子。据我所知,皇上近些年来置朝政于不顾,朝中大事被吴大夫全权接手,吴贵妃更是胆大包天,甚至顶替皇后掌管后宫事宜,八皇子专横跋扈,惹是生非,朝中大臣均是敢怒不敢言。而王爷您,战功卓著,行事低调,想必这些年与大臣们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如果能够除掉吴大夫一家,获得皇帝的青睐,想必这储君位置……”
“够了!”轩王厉声喝止,“半面仙,人太聪明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微臣说的都是实话。”张念看着轩王离去的背影扬起一丝冷笑,他一定会带她回京的。
没有战事,张念这个军师也无用武之地,轩王还没有明确下达带她回京的意思,她赖着不走反而自取其辱,于是她收拾好包袱,向王将军辞别,又回到她那个算命仙馆当起逍遥先生来,若不是有家仇未报,她宁愿一辈子这样无拘无束当一个算命先生。春花自然也从军营中出来陪她,杨清已经去了他师父那边,听说决战的那天下午,他喊了几个同门师弟偷了好几具尸体走了。
“少爷,你就这么确定王爷会带你回京?”春花这几天一直絮絮叨叨,因为轩王已经明确了回京的日期,而张念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确定。”张念点了点抽屉里的银两,“又有这么多钱,等过些日子咱们环游世界去吧。”
“少爷……”
“好啦。”张念笑了笑,“除非轩王已经找到了我这样的人才,不然他不会放弃我这个夺权必备品的。”
“可是少爷,这些天轩王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是不是已经把你忘了。”
“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健忘啊。”张念白了她一眼,“要是这么重要的事他都能忘了,那还夺什么权啊,估计早就是别人的阶下囚了。”
仙馆中走进一个年轻男子,张念曾在军营中和他打过照面,知道他是轩王的部下,急忙招呼春花不要再讲话。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那人满脸堆笑,语气恭敬,看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你是……”
“在下是轩王的部下蔡彦。”那人行了行礼,“轩王明日动身回京,今日派在下来通知先生明日跟我们一起动身。”
春花喜形于色,刚准备说话,张念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小人习惯了市井生活,京城那种繁华之地恐怕不太适合,还烦请蔡大哥回去告诉你们王爷,半面仙谢谢他的好意了。”张念漫不经心地收拾桌子凳子,准备轰客。轩王冷落了她这么久,难道随便派个人说几句话就想让她屁颠屁颠跟着走吗?
“先生此言差矣。”蔡彦面不改色,“京城是大兴国的经济政治中心,以先生的才智定能一展宏图,比待在涣县这个小地方可有前途得多了。”
张念原本只是做做拒绝的样子,听他这么说倒来了气了,涣县虽小但也自由自在,她才不稀罕什么经济政治中心呢,越是繁荣的地方生存压力越大,若不是为了李家,一百个轩王请她去她都不去,这个蔡彦,也太看低她了。
“蔡大哥,我是个乡野之人,也没什么宏图大志,以你们轩王的地位和身份,要请什么厉害的人没有。涣县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在我心中它比遥不可及的京城要可爱得多,我看蔡大哥还是省省力气趁天色还早去别家仙馆看看吧,说不定可以高薪聘请几个想要以升官发财为目的先生。”
春花听出了张念的用意,毫不留情地轰蔡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