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伊始,又一场大雨过后,温度骤升,原本就不平静的宫中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要出宫去城郊翠华山上的龙昭寺给环妃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张念对这事颇为不赞同,一是因为环妃根本没怀上孩子,皇帝这么大动干戈让她这个始作俑者特别内疚,二是皇帝出宫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特别是这种昭告天下的出宫,不知道有多少不轨之人蠢蠢欲动,三是这次出宫的主意是吴贵妃提出来的,吴贵妃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提出给孩子祈福的主意,傻子都知道其中有诈,而且皇帝出行必定带着她和撑场面的吴贵妃,作为半仙的灵敏嗅觉告诉她,这次出行危机四伏。
出宫的日子选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听说是个黄道吉日,也不知道皇帝找谁算的,张念个人觉得这日子极不利于出行。环妃因为身子不方便留守在宫里,张念临行前跟她交待了几句,说如果她回不来就让她自己执行计划,小春已经配好了可以产生流产症状的药,就等合适的时机了。
从皇宫出来的马车浩浩荡荡驶向龙昭寺,带人保护皇帝安全的是赵漠,这让她的心稍微放下一些。皇帝这次打算在龙昭寺待三天两夜,白天问题似乎不大,这么多人保护,光天化日应该没有这么大胆的人,那危险的就是夜晚了。
龙昭寺是皇寺,规模不是一般的大,皇帝这一行好歹有两百多人,居然就这么安排下来了,像她这种身份的,还分到了独间,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她让小春和她一起睡。
因为心里有事,她睡得并不安稳,大概三更天的时候,屋顶上有异声,她握住剑坐起身,窗外一个人影迅速飘过。
她帮小春盖好被子,静悄悄地打开窗户,外面树影摇曳,并没有什么异常。
“真是不太平。”她关上窗子转身准备回去睡觉,却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心中一凛,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见鬼。”她再次转身,刚刚关上的窗户突然开了,一只带着纸条的飞镖从她耳边擦过钉到旁边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吓得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拔出飞镖,借着月光查看纸条,随之舒了一口气,将纸条和飞镖收在怀中开门走了出去。
她施展轻功,很快就到了后山,清朗的月光上是两个亲切的身影。
“师父,哥哥,你们怎么来了。”她欢快地跑过去。
“听说皇帝要来龙昭寺祈福,想必你也会跟过来,所以就来看看你。”青大娘穿着一身浅绿色衣服,衬得月光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分外年轻。
“妹妹,伴君如伴虎,你要多加小心才是。”李景长虽然不及她聪慧,但长相跟她有几分神似,倒也是个难得的美少年。
“我知道的,我查出我们家的真相就想办法脱身。”她想起一些事,对青大娘道:“对了师父,你可对我娘有什么了解?”
“你娘?”青大娘疑惑地看着她,“我去你们家时你娘已经过世了,所以不知道她的事情,怎么了?”
“那哥哥呢,娘死的时候你应该四岁了,可有印象?”
“妹妹,你知道我这人脑袋不太好使,四岁时候的事情早不太记得了。”李景长不好意思地挠头。
“好吧。”张念放弃从他们身上打听到消息的想法,叹了口气道:“我听我爹说我娘是生我时难产死的,可是据我在宫中这么久听到的线索,我娘却是被人害死的。”
“有这等事?”青大娘皱起眉头,“你可查出是谁害死的她。”
张念摇摇头,“宫中隐藏着许多秘密,我感觉我就快要查到真相却又发现自己离真相很远,明明有人告诉我我娘是被害死的,我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是谁害死的她,我确定害死她的人就在宫中,而且知道这秘密的人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就是找不出来他们,就是挖不出这些秘密。”
“孩子,别着急。”青大娘安慰道:“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你一个人在宫中一定很苦吧,若是有我和景长帮得上忙的,记得找我们。”
“是啊,妹妹,你一个女孩子,我真的很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不也过得好好的?”张念笑道:“倒是你,千万别再去干刺杀皇帝这种傻事,我们家的事可以慢慢查,丢了性命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青大娘怜爱地拍拍她的头,“你一直都让人省心。”
送走青大娘和李景长,她慢吞吞地往回走,大自然独特的清新和寺中特有的庄严静谧让她心宽了不少,岁月静好,万物待兴,哪里又危险的迹象,她是不是想多了?
事实证明普通人想太多就是想太多,而她这个半仙想太多通常不是想太多,她回到房中时顿时觉得哪里不对劲,看来看去都没找出哪里不对劲,直到她回到床上准备睡觉,才发现原来不对劲就是躺在床上的小春不见了!
记忆瞬间回到七年前的那个年夜,小春被当成她误抓到宫中,难道今天又故戏重演!她抓起剑翻身跃上屋顶,有如轻幕一般银白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迅速远离。
她不及多想,身姿如飞鸟一般迅疾无比地向那黑影靠近,轻功是她所长,几个起落,已能看到那黑影的大概身形,却有些眼熟。
脚下猛地发力,那黑影已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内,她拔出剑借落下之势朝那人背影刺去。那人没有回头,背后却跟长了眼睛一般巧妙地避开,随即是两剑相交的清脆碰撞声,几招过后,张念才看清他的脸,赶紧收剑。那人却似乎不认识她,继续向她发动攻击。
“耶律瀚,是我!”她一边防御一边说。
那人顿了一下,借着月光瞟了她一眼,顿时惊得合不拢嘴,伸出的长剑停在半空,“张念……”他仔细打量她的脸,“原来你戴面具是这个样子啊。”
“少废话,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张念横了他一眼。
“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里呢!”耶律瀚继续保持惊讶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明明看到你被两个人带出了房间,怎么会在这里!”
“是小春!”张念失色,“他们往哪里去了,快带我去。”
“小春?”
“就是我的长随!”
“原来是这样!”耶律瀚恍然大悟,“敢情他们抓错人了。”
“别废话了,赶紧去追啊。”张念心急如焚。
“主子,人来了。”两个身手矫健的人将一个麻袋放到地上,他们面前坐着一个正悠闲品茶的白衣公子。
“打开。”他悠闲地晃着手中的茶杯,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麻袋上。
那两人解开麻袋的绳索,里面露出一张昏睡的少年男子的脸。
“蠢货!抓错人了!”随着白衣公子的怒骂,刚刚还在他手上的茶杯坠到地上摔得粉碎。
“主子饶命。”那两人匍匐在地,“小的们就是从那房间抓的人,真的不知道抓错了。”
“我说你们蠢你们还真蠢!”白衣公子气得来回转,“都说是半面仙了,你们难道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半面仙为何叫半面仙,因为她有半张脸是坏的呀,这么明显的特征你们还给我抓错人,我……我留你们何用!”
“主子饶命啊。”那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求主子在给小的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小的们这就回去再把她给抓回来。”
“半面仙发现房间少了人还会乖乖等你们回去抓吗?”白衣公子气得直喘粗气,转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小春,指着她道:“算了,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她给我绑在外面的柱子上等半面仙自投罗网。”
“是小春。”张念和耶律瀚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看到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小春被绑在柱子上,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救她。
“别冲动,小心有埋伏。”耶律瀚拉住她,“我先去屋后面探个虚实。”
他虽然经常在危险的状况下摸不着北,但这话说的不错,张念觉得应该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于是留在原地让他去探虚实。谁知他借着草木的掩映摸摸索索摸到前方后又很快返回,原来这屋子临崖而建,后面就是悬崖,根本没有屋后,侧面也没有开窗户,只有靠崖的一边开了一扇,他轻功再高也不能攀附在悬崖上偷看,只得怏怏地回来,看来老天也不想给他表现得机会……
“现在怎么办,看那两个人的样子我们两个不是对手。”耶律瀚反过来问她。
“你不是永定王么,怎么没有护卫保护你。”
“当然有啊,只是……”耶律瀚窘迫道,“我晚上偷偷出来找你,没让我的护卫知道。”
“那你赶紧回去叫你的护卫过来啊,我在这里等你。”张念无语道。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那我们两人在这里也没有用啊!”张念简直要被他的后知后觉逼疯,“我在这边看着小春,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只要不出面小春就没事,你赶紧回去叫人。”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耶律瀚弓着身子悄悄往后退,突然撞到什么东西,他挪了挪继续往后退,还是撞到什么东西,他奇怪地回过头,这东西却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
“阁下能让一下么。”他小声问。
“什么让一下?”张念听到他讲话也转过头,随即脸色大变,颤声道:“吴致用,原来是你……”
“你们认识啊?”耶律瀚明显没搞清楚状况,客气地冲吴致用笑道:“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兄台和我们一起救人吧……”
“和你们一起救人不可能,杀人倒是有可能的。”吴致用冷冷看着他。
“兄台什么意思?”耶律瀚还是没搞懂,腰间一麻,顿时软到地上。
“哎。”张念垂下头束手就擒,反正打不过吴致用,何必白费力气呢。
一会儿工夫,刚刚绑小春的柱子上多了两个人,三个人背对背靠着直挺挺的柱子,整体形象颇有点原始火箭的味道。小春似乎是中了迷药,一直歪着头不醒,张念反手在她身上掐了下,她轻哼一声,悠悠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