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质盯着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油脏面孔，耷拉着背，眯着眼，一只手拿着鸡腿一只手拿着根树枝，树枝乌黑油亮应该是长时间被拿在手里把玩，油脏面孔一边吃着鸡腿一边碎碎念，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可即便是碎碎念，从他口中呼啸而出的飞沫也颇为壮观。
王质抹了抹脸继续与油脏面孔对视，王质本以为七十一年的磨砺能在此刻体现出来，可惜油脏面孔没给他这个机会。耷拉着背的油脏面孔把吃的只剩骨头的鸡腿扔给王质，并指着鸡腿示意王质去啃，而他自己捡起根细枝剔着牙，打着嗝，说不出的惬意。
王质拿着只剩骨头的鸡腿，很仔细的寻找骨头上残余的肉渣，仔仔细细的看了很长时间王质确定，这个鸡腿确实只剩骨头了。
王质看向正在剔牙的人很是无奈:“我说，你赖好留一点呀！多少年了！”大概是太久没有吃过鸡腿了，王质一边啃着骨头，一边很是幽怨的看着站在眼前，给他骨头的人。
站在王质面前耷拉着背的男人又重新开始了碎碎念的状态。王质啃着骨头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结巴，见过魏阳光吗？”
被叫做叫做结巴，油脏面孔，耷拉着背的男人依旧是盯着王质碎碎念，要不是王质看见结巴拿着树枝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还就真会被结巴的样子给蒙混过去。
看见结巴还在碎碎念，王质不由乐了:“你这一套跟谁学的，还挺能耐。”
结巴姓刘，以前叫做刘结巴，但其实姓刘的不但不结巴，嘴还挺利索。后来腿瘸了之后就叫做刘瘸子了。刘瘸子算是王质以前的一个老主顾，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王质在义渠城，然后就找了过来。
刘瘸子不再盯着王质碎碎念，低着头反复摩挲着和脸一样的油光树枝。王质依旧啃着骨头，丝毫没有要扔的意思，俩人之间很是寂静。
“老王，我想找个人。”刘瘸子首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王质没有抬头也没有回话，刘瘸子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不叫结巴了，腿瘸了，邻里街坊都叫我瘸子，我听着比结巴好听，你说是不？”
王质恋恋不舍的扔掉了没有一丁点肉的骨头，手在腰间的斧柄上抹了抹，咂着嘴，回味着嘴里的鸡腿味，依旧是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刘瘸子也不管王质在不在听，想不想听，还是在说着:“你也知道，我当初没什么本事，就会一些屠宰的勾当，好不容易接了份小活攒了一些身家，没想到，倒是孝敬你了。”说完自己也笑了笑。
王质听到了刘瘸子说攒了的身家都孝敬自己了，有些不乐意。做生意我不得赚钱？王质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于是开口说道:“既然我是做生意的，我就得有的赚，你从我这儿拿到的消息不值这个价码吗？再者说了，我不是可怜你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送给你一个名字吗？你不用，怪不得我。”
刘瘸子那一张油脏面孔看不出有别的表情。只是能从呲咧的嘴上看的出，他挺高兴的。
刘瘸子抬起手，横拿着那根油光发亮的树枝笑着说道:“我买条消息，没什么身家了，这个给你。”
王质并没有急着回话，一只手揪着下巴上的胡碴，一只手摩挲着腰间斧子的斧柄，盯着站在他对面的瘸子，原本想学瘸子的碎碎念，可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干瞪着眼。
刘瘸子晃了晃手里的树枝说道:“老王，怎么说，这烂树枝也是天下有数的宝贝，我估摸着应该够买一条消息了吧！”
王质想了想之后，给了刘瘸子明确的答案:“这东西够买四条半消息，你刘结巴也是我老主顾，按理说无论如何我都要买个面子，但是，结巴呀！咱们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太多了，收手吧……”说完王质接过刘瘸子手里的烂树枝插在地上，随风摇曳。
刘瘸子很平静的看着王质，没有笑，也没有碎碎念。
刘瘸子自从第一眼看见王质就对他言听计从，他给自己送的名字也很好听，“结巴”，听着多好，终于有个名字了。可惜你劝的太迟了，太迟了……
刘瘸子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质似乎知道刘瘸子想说些什么，眨了眨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你退瘸了，我知道了……”声音有一丝颤抖。
“你知道个屁，我刘瘸子用的着你可怜？”刘瘸子扯着脖子冲着王质大声吼着。
王质拔出随风摇曳的烂树枝，放在刘瘸子手中，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拍肩这类的动作，只是轻轻放下了烂树枝，然后转身离去。
身后留下油脏面孔，佝偻着身子，捧着油光树枝随风摇曳，碎碎念。
油脏面孔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找王质买消息。那时是十三还是十四，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少年还不是油脏面孔，脸虽然不是很白，但是很干净，腿，很是健康。看见酒楼里给人算命的少年书生，羞涩的开口:“我想买几条命……”
算命少年也是初入江湖，但凭借自己良好的家世，表现的很是镇定。开口问到？:“买几条命？”
油脏面孔后来想起来当时情景，自己好像被唬住了。对那刚入江湖的少年书生很是敬畏。
“喂，收了你的钱，我给了你消息，你没个名字，我很不方便呀，这样，我免费送你一个名字吧，叫结巴，刘结巴，你看怎么样？”少年书生依旧是一副镇定的做派，捏着那长了几根毫毛的下巴，缓缓说道。
刘结巴看着算命少年书生的书箧，想着这买卖，值。不仅买了人命，还买了人名，值。
现在已经是刘瘸子的油脏面孔，收起了烂树枝，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笑了起来，算命的，怎么又砍起柴来了。你看，瘸子是不是比结巴顺耳许多，好听许多。不买命了，我买命。嘿，那斧子真适合你……
云起云散，人来人走，一朴黄土，一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