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海百川走进梨木湾
一天早晨，海百川排队买好了火车票，便登上了西去的列车。车厢里南来北往的商贾，东来西去的旅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熙熙攘攘……海百川倚窗而坐，他拉开了窗帘，避开了车厢里的喧嚣，望着窗外。随着列车的启动，古城郊区那幢幢的高楼大厦、人海、车流渐渐远去。列车驶出了古城，展现在海百川面前的是辽阔的原野。但见秋田嫩绿，长势旺盛，葱葱茏茏，好像浩瀚的绿色海洋。原野上，河流、星罗棋布的村镇……随着列车的轰呜呼啸而过。
海百川在黄原车站下了火车。黄原是个小乡镇，因为靠近铁路沿线也小有繁荣。街面上商店、饭馆、发廊、旅社行业俱全，马路两边摆摊设点的高声叫卖，招揽生意。海百川赶到汽车站时，开往通远县的班车已经没有了。他心中无措，四顾茫然。恰在这时，一辆中巴车开来了，停车后，下来了几个旅客，其中有一中年女人，烫了个棕黄色的卷发头，脖子上挂了个黑色人造革包儿，高声喊道：“到东平镇和桃林屯的旅客快上车了，车马上就要开罗！”
话刚落音，又一辆中巴车卷起一股黄尘开来了，也停在马路边上。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从车上跳下来扯起嗓子喊道：“去姚店、到桃林，要去清平也捎人！”
这时，中年女人已经注意到了海百川，海百川风尘扑扑地背了个包儿，独自一个人望着停在马路边上的中巴，有些茫然。她断定他是出门远行之人。於是走上前去主动地和海百川打招呼道：“这位同志是往哪儿去的？”
海百川道：“通远县！”
一听是往通远县去的，那个男小伙子冲了过来，和那个中年女人几乎同时说道：“上我的车。”
海百川质疑地问道：“你们也上通远县？”
小伙子抢着道：“我把你捎到清平镇，只要到了清平镇，往通远去的蹦蹦车多的是。”
海百川一想，小伙子说得也是，只要能把自已拉到通远县坐什么车都行，何必在黄原耽搁哩。於是点了点头，准备跟小伙子上车。
中年女人一看着急了，一把把海百川拉住道：“不行！得上我的车，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哩。”
小伙子一下子火了嚷道：“我已经和客人说好了的，胡搅蛮缠啥哩？”
女人拉着海百川不松手，不依不饶地道：“谁胡搅蛮缠了？”
这时，周围渐渐地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小伙子一看这阵势恶作剧地高声叫道：“大家快来看哟，谁家的这个骚女人？光天个化日之下拉住个男人不放手。”围观者有人哄然一笑，也有人不以为然地窃窃私议。
中年女人羞愤得面红耳赤地嚷道：“女人咋了？你妈难道不是女人？”
又是一声哄笑，海百川被夹在二人中间好像受到了侮辱，他生气地把两个人甩开了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伙子恼羞成怒，指着女人的鼻子尖吼道“你骂谁？”
女人道：“就骂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小伙子一听扑上去就是一耳光子，把女人扇了个趔趄子，鼻子里的血也淌出来了。
女人发疯了似地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打死人了！”她一头撞过去和小伙子撕打起来。
这时有人出面劝阻，却无济於事。
女人车上的司机见状，操起了一把扳手，大吼一声冲了过来，顺手在小伙子的背上砸了一扳手。小伙子一声惨呼几乎扑倒于地。这时一个巡逻的警察赶过来了，他一声威严地低吼，制止住了欧斗，把撕打在一起的三个人带走了。围观的人纷纷舆论，摇头叹气地道：“为了拉一个旅客，一张票能值几个钱？太不像话了！都不嫌丢人！”说着方始渐渐地离去。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人，走上前来和海百川答讪。他穿了一身腿了色的黄军装，衣服上多处粘上了油污。此人生得浓眉大眼的，敦敦实实的个头，一脸忠厚相，他友好地对海百川道：“同志，刚才我听说你是往通远县去的？”
海百川答道：“是的，你是——”
青年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个开蹦蹦车的，今天来黄原送山货，回去是个空车，正好把你捎上。”
海百川疑惑地问道：“你是往通远县去的？”
青年人道：“我就是从通远来的。”
海百川问道：“收多少钱？”
青年人道：“不收钱。”
海百川道：“那怎么成？哪儿有坐车不出钱的道理呢？”
青年人道：“怎么不成？平时经常有人坐顺车，我从不收钱。反正回去是空车，坐上几个人是无所谓的事。所以，这一路上认识我冯大勇的人不在少数。”
海百川对这个青年人不由得刮目相看，心里赞叹道：“他和刚才那两个拉客的是多么鲜明地对照呀！如此敦厚诚朴之人，待人又是这样地热情亲切，令人可敬可佩！”於是，连忙道了声谢谢，便上了青年人的蹦蹦车。
青年人告诉海百川道：“我叫冯大勇，是个复员军人，曾在关中某地坦克团当过兵。复员后，在外地打了几年工，挣了些钱，，加上我的复员费买了一辆蹦蹦车跑运输。常年给通远县土产公司往黄原车站送货哩，日子过得还可以。前年娶了个媳妇，家里还有个老父亲。”
海百川暗暗感叹冯大勇不愧为复员军人这块金字招牌。自己也向冯大勇作了自我介绍道：“我叫海百川，是省城××大学的学生。放暑假了，前去梨木湾探望姑母。”
冯大勇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大学生投去了尊敬的目光，俩个人谝的很投机，不觉得到了清平镇。冯大勇把车开到一个名曰“人人饭店”门前停了下来，冯大勇招呼海百川道：“走，进去吃饭，这家饭店以羊肉泡馍闻名于当地，咱们就吃羊肉泡馍好不好？”
海百川道：“好吧，就吃羊肉泡！”
他俩个吃了一顿羊肉泡馍。海百川赞誉道：“名不虚传，经济实惠，味美而量足。虽则不能和省城里老孙家相比，却别具特色。”
吃完了饭买单时俩个人挣着付款，海百川道：“我坐了你的车你不收钱，吃了饭再让你付饭钱，世上哪有这一号道理呢？”
冯大勇道：“你是个学生不挣钱还得花钱，我是个跑运输的，挣钱的，付一顿饭钱算不了什么！”
海百川据理力争，抢着把钱付了。周围的人都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俩个。
一路上，冯大勇给海百川讲了当地许多民风民俗、轶闻趣事，海百川听得耳目一新。越往前走路面越差，到处都是坑坑凹凹。蹦蹦车好像一个蹒跚的老人，叭、叭、叭！地喘着粗气，颠簸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震得海百川耳膜发胀，颠得海百川腹内翻江倒海。一时之间头晕目眩，阵阵欲呕，欲死欲活，只想从车上跳下去。冯大勇见状，尽量减慢车速，减轻海百川的痛苦。海百川道：“这儿的路面太差了！该修了。”
冯大勇叹了口气道：“是该修了，咱这地方太穷了，拿啥修哩？这一带流传了这么几句顺口溜：世界上有个阿富汗，中国有个通远县。天上有多么星星，通远县的路上就有多少个坑坑！”
海百川听得不禁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太形像了，入木三分啊！”
越往前走越荒凉，人烟越来越稀少。太阳压山了，夜幕下降，远处传来了狼的嚎叫，听得人毛骨悚然。到了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冯大勇把车开进了一个小山村里，在一家门前停车了。冯大勇告诉海百川道：“到我家门口了，走吧，今晚上就歇宿在我家里。”
海百川有些难为情地道：“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们家里的人了！
冯大勇热情地道：“别客气，进屋吧！”海百川在冯大勇的招呼下走进了冯大勇的家。大勇向父亲和妻子作了介绍道：“他名叫海百川，是省城来的大学生，是我新交的朋友！”
冯大勇的父亲和妻子对海百川很热情，父亲冯平和客气地道：“我们这穷山村，茅庵草舍的，但愿你不嫌弃！”
海百川道：“哪能呢？老伯身体好？”
冯平和道：“好，好！”
冯平和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待人热诚厚道。妻子花骨朵是个泼辣能干的女人。她高兴得又是烙油馍又是擀长面，海百川很受感动。
饭后，一家人拉家常时，海百川向他们重点地介绍了省城里的风光。冯平和老人一听感叹地道：“我枉活了一辈子，钻在这山旮旯里，只能看见碟碟大个天，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不得而知呀！”
海百川安慰老人道：“大叔呀，咱们国家现在大力开发旅游事业哩，如今党的富民政策这么好，再过上几年，等大勇多攒几个钱，把一家人带上逛一回省城，开阔一下眼界有何不可呢？”
冯大勇道：“说得对，明年春上，我领你们逛一回省城！”说得平和老人和花骨朵都乐了。
第二天清晨，吃过了早饭，海百川辞别了冯平和老人和花骨朵坐上了冯大勇的蹦蹦车到了通远县。冯大勇要去土特产公司装货，二人只好依依惜别。
往王古镇不通汽车，但有马车。海百川在小吃摊点上吃了点东西。经人指点来到了北关外的土堆台下，那里停放着拉客送货的马车。据说土堆台是古代遗留下来的烽火台，历经了两千多年已经风化成为塔状的土丘。车夫都在土堆台周围高声招揽客人哩。有去王古镇的，也有去八里屯和三十里铺的。去王古镇的马车上已经坐着两男一女，海百川在车夫的招呼下上了马车。车上的两男一女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海百川，好像海百川是天外来客似的？海百川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看，知道他们都是当地人。便主动地和他们打了招呼，交谈中，知道了并排坐在一起的一对男女是小俩口，是往李家坪去的。另一个年轻人是往梨木湾去的，海百川高兴得差点叫了起来。他对年轻人道：“我也是往梨木湾去的，去探望姑母。”
年轻人惊疑地问海百川道：“你姑母是谁？”
海百川道：“我姑母叫海秀英。”
年轻人惊喜地道：“我叫刘狮吼，是你姑母的学生呀！放眼梨木湾三十岁往下的人都是她的学生。”年轻人一下子对海百川热乎起来了。他还告诉海百川道：“你表哥现在是村委会的主任，你表妹是学前班的教师，你姑母一家人在村上德高望众，人缘很好。”海百川听了心里热乎乎的。海百川对年轻人也作了自我介绍。刘狮吼听说海百川是大学生，更为敬佩。
一路上，刘狮吼给海百川介绍着沿途的山塬和村落，海百川坐在马车上，欣赏着这一带的地理风貌，还真有点浪漫的感觉，好像在旅游哩。
到了王古镇，下了马车，来到街心古槐树下一个卖茶水的小摊上。刘狮吼招呼海百川坐下来喝水时，海百川抬头见古槐树上贴了手掌大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的君子念一遍，小娃睡到大天亮。”海百川看的时候不禁小声念了出来。
他刚念完，刘狮吼笑了笑道：“这一下好了，那个小孩子晚上睡觉不会再哭了。”
海百川道：“可能吗？没有科学根据，纯粹是迷信！”
卖茶水的老大娘道：“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刚生下来的谋娃子，晚上睡觉爱哭时，人们就都这样胡弄哩！”
海百川笑了笑，不禁摇了摇头道：“小孩晚上爱哭，闹夜，那就该把娃抱到医院里看医生呀！”
刘狮吼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一带医疗条件差，人们也缺钱呀！”
老大娘道：“你们可别说，这个办法有时候还挺灵的！”
海百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俩个人啃了一顿干粮，喝了碗茶水，就又上路了。傍山路弯弯曲曲的很不好走，刘狮吼走惯了倒不觉得什么，海百川就不同了，时间一长他就感到很吃力，待到翻过笫二个大沟时，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吁喘喘，脚上也打泡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前边是一条河流，上面架有木板桥。刘狮吼告诉海百川道：“这条河叫龙河，过了木板桥就是梨木湾。”
河流对面是一片密林，海百川望不见梨木湾在什么地方？刘狮吼介绍道：“河对面的密林就是名满方园数十里的梨林，梨木湾就座落在梨林之中。梨木湾人大都是独户独院，不像平原上的村庄千家万户连成一片。从外面来的人要不是听见鸡啼狗咬的话，还以为这儿根本就没有人家哩！”海百川方始明白过来。
当他们踏上了木板桥时，海百川不禁感叹地道：“梨木湾太偏僻了，交通又不方便，是如此的闭塞啊！”
海百川走进了梨木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