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是个孤儿,十岁的时候,被贾府大管家赖大买来做丫头,是“奴才的奴才”。后因贾母喜欢,赖大就将她“孝敬”了老太太,再后来贾母把她赏给了宝玉。宝玉的房中有八个丫头,晴雯的地位仅次于袭人。真正的粗活无需她去做,但宝玉的“贴身”事,也轮不着她做,她是怡红院里的“富贵闲人”,人人都知道她又美又骄,锋芒毕露,不敢得罪她,连袭人也不与她计较。
那一次端阳节,宝玉心内不快活,晚上回怡红院淋了雨,丫头们开门不及时,冷不防挨了宝玉的一个窝心脚,待等到宝玉看清开门的是袭人,心里反添了歉意。宝玉一连几日闷闷不乐,在自己房中长吁短叹,偏偏晴雯上来换衣服,不慎把扇子跌在地上,将骨子跌断了。宝玉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办?明日自己当了家,也这样顾前不顾后?”晴雯听了很生气,反驳了宝玉,气得宝玉要赶她回家。
晚上,月光如水,宝玉跟薛蟠出去喝了酒,踉跄来到院内,只见院中乘凉的竹榻上有个人睡着了。宝玉只当是袭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她,问道:“好些了吗?”只见那个人翻身坐起,说:“何苦又来招惹我?宝玉一看,是晴雯。”宝玉将她一拉,拉在身边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早起跌了扇子,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你就说了那么多。你说该不该?”
晴雯冷眼看看他,俨然一个主子模样,没好气地说:“怪热的,拉拉扯扯做什么?我这身子原本不配在这里的。”说着,便站起身,被宝玉按住了,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何还躺着呢?”
晴雯又朝他看看,那主子的身份已变作一脸的孩子气,于是便笑了,说:“你不来便使得,来了就不配了。放开我,让我洗澡去。”
宝玉笑道:“不准洗,先拿果子来吧。”
晴雯笑道:“我慌张得很,连扇子都跌了,哪里还配拿果子来吃。倘若再打破了盘子,更了不得了呢!”
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供人使的。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拿来撕可以,别拿它来出气。”晴雯笑了,说:“既然这么说,你就拿扇子给我,让我来撕,我就最喜欢撕扇子哩!”宝玉听了,就拿了扇子给她。晴雯接过来,“嗤”的一声,撕成两半,接着又是“嗤嗤”几声,宝玉在旁边笑着说:“真好听,再撕响点!”这时,麝月走过来,笑着说:“少作点孽吧!”宝玉一把抓过她手里的扇子,也递给晴雯,晴雯接过来,“嗤嗤嗤”又撕成了几半儿,两人大笑。麝月道:“你们拿我的东西瞎开心!”宝玉笑道:“你打开我的扇子匣,随便挑去。扇子算什么好东西!”麝月笑道:“那你就把扇子匣搬来让她撕算了!”宝玉说:“你就去搬来好了。”麝月说:“我不造这个孽,让她自己去搬吧!”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我也累了,明儿再撕吧!”宝玉说:“古人说,‘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能值几个钱呢!”说着,大家一起到户外乘凉、说笑。
转眼就是冬天,下了大雪,宝玉和姐妹们赏雪作诗,好不痛快。一天晚上,麝月出去上厕所,晴雯要和她开玩笑,想吓唬她,没穿棉袄就出去了,外面风冷,只觉得冰凉刺骨。第二天一起身,就鼻塞声重,发起了高烧。宝玉让丫头们别声张,因为贾母和王夫人她们知道了,定会命晴雯回家去养病,怕她把病传染给宝玉。
宝玉让人悄悄请来医生,给晴雯看病。
虽是开了药方,但她终因过于虚脱而一病不起,王夫人知道后,硬生生地把她赶了出去。
几日后,宝玉偷偷地溜出去看晴雯,晴雯又惊又喜,又悲又痛,一把拉住宝玉,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我只当见不着你了……”
说完,晴雯又哭,两手已经冰凉。宝玉拉着她的手,只觉得骨瘦如柴,腕上还戴着四个镯子,哭道:“暂且摘了吧,等好了再戴。”说着,帮她卸下,塞在枕下,拉着她的手抚着,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才长了二寸,这一病又要损些。”
晴雯擦擦眼泪,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似的手指甲齐根剪了,又将贴身穿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与指甲一起交与宝玉,说:“这个你收下,以后就如见我一样,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将来我在棺材里独自躺着,也像还在怡红院一样。”
宝玉听了,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
晴雯哭道:“回去她们看见了若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也不枉担了虚名。”
宝玉进门已半日,告辞时依依不舍。晴雯知宝玉不忍离去,就用被把头蒙住,不理他。宝玉只好去了。
宝玉睡到半夜,只见晴雯从外头进来,仍是往日光景,笑道:“你们好生在这里,我就此别过了。”
说毕,晴雯转身就走了。宝玉惊叫时,袭人醒了。宝玉哭着对袭人说:“晴雯死了。”
天亮后,派人去打听。果然,晴雯闭眼于五更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