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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过了好一会儿,范老桅才会开口说话,他问道,哪家的船好使,借我出海?

范老桅问了好几句,没人回答。

泊在码头里的渔船,一年就出一次潮,那就是打海蜇,剩余的日子,就让渔船飘在码头,好多人家怕渔船上的机器被人偷去,卸回了家中。

冯乐礁是带着一辆卡车赶来的,车上装着好几台机器,还有一车修理机械和电器的维修工,他们下了车,二话没说,装机器的装机器,维修的维修,要装配更多的渔船。

夜晚来临的时候,第一艘渔船发动着了,范老桅沉着比夜还要黑的脸,跳了上去,他拒绝所有的人追随他登船,只在船尾拴了条小瓢岔子,拖着它,独自闯入黑茫茫的大海中。

再痛苦,再焦虑,范老桅心里也清醒得很,环城礁的海域险象环生,又是在黑夜里,他不允许任何渔民陪他去冒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孙主任求来了海军的直升机,直升机轰鸣着,落入码头。孙主任和范天齐还有冯大岸一同爬了上去,飞入辽东湾。当范天齐说出去环城礁的时候,孙主任吓了一跳,一身胖肉都在哆嗦,取走了好多次美人蟹了,他真不知道这是人家舍命去的环城礁,谁不知道环城礁是辽东湾中的百慕大,说不准直升机也会受到威胁呢。这时的直升机已经起飞了,孙主任想下也下不去了。驾驶员熟知环城礁的位置,调整航向,直飞过去。

远远地,范天齐看到了两艘渔船并排泊在海里,还有更多的渔船向这边围拢过来。直升机跃过渔船,便赶到了环城礁的上空。俯视下去,清澈的海水中,环城礁城墙状的暗礁再也藏不住了,清晰地浮现出来。定睛细望,又发现里了一双小鞋一样的瓢岔子。直升机盘旋着,向下降去,范天齐熟悉的瓢岔子渐渐地在他眼中放大了。

这时,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观,那只受到惊吓的蟹王从海底横飞而上,立在一尊最高的暗礁上,冲着直升机狂傲地挥舞双螯。海水被螺旋桨搅起了巨大的旋涡,海面上浪涛汹涌,蟹王的爪子牢牢地抓在礁石上,双螯仍在顽强地向直升机示威。这只大蟹,比人还要大,看得直升机上的人们瞠目结舌。

瓢岔子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范天齐的爷爷范老桅,爷爷的腰佝偻着,他的面前是一副白森森的骨架,旁边是东倒西歪的渔篓。找不到着陆的地方,直升机悬在空中,放下了软梯,范天齐一直爬到底。螺旋桨搅得瓢岔子不断地旋转,悠荡了好一会儿,范天齐才选准落点,迈入了瓢岔子。

范老桅对外界的刺激全都麻木了,他雕塑一般,僵硬地坐着,望着那堆白骨,眼睛呆呆地发愣,直到孙子抱住他,哭喊着叫爷爷,一双浊泪才从眼窝里滚出来,他用泪水证明,他还活着。

坐在飘摇不止的瓢岔子上,望着那副骨架发呆,范天齐不相信眼前的这副骨架是父亲的,好好的父亲,咋就成了一堆白骨?他的眼光移到了头盖骨,那上面还存留着一片花白的短发。他认得那些头发,自打父亲的造船厂陷入窘境,父亲的头发一下子白了,白白的头发激励着他,要好好读书,摆脱掉父辈们的命运,脱离开越来越黯淡的渔村。

还有骨架的左胳膊上,有一道明显的骨痂,那是裂过的又重新长好了的痕迹。范天齐想起了父亲讲起过的那次海难,父亲的胳膊就是那次裂开的,骨头裂开了的父亲,坚守着残臂,死活也没有舍掉那块船板。

那一次父亲是那样的坚强,可这一次,父亲怎么这样的脆弱啊。

一切迹象都在表明,这副骨架就是父亲的,父亲身上的肉是被环城礁里的某种动物啃光的,而这个环城礁,除了那只蟹王,没有任何动物能有吃人的本事。范天齐抬起了红肿的眼睛,仇恨的目光直逼耀舞扬威的蟹王,心里骂道,等着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畜牲,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主任怀揣着满腹的愧疚,也从软梯上爬下来,这个发了福的中年人,笨拙得像只可爱的熊猫,可他却很坚决地往下爬。他爬得很慢,软梯在他发软的腿下更加柔软,他时常将梯子弄横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将梯子恢复原状。好在范天齐拽住了软梯,孙主任落下时,没有过于吃力。尽管如此,孙主任的腿已经软得不行,他瘫坐在不断飘摆的瓢岔子上,手在衣兜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红色的印有华表的烟盒,抠出一只,塞进唇间,点燃火机,火苗哆哆嗦嗦颤动了好一阵儿,才对准烟头。

冯大岸是无声无息爬下来的,毕竟在船上飘泊过,他的手脚依然很利落。他很沉静地面对这一切,悄悄地保护着祖孙两人。

一只烟吸了一半,孙主任才缓回精神头,他将剩余的烟扔进海水里,脑袋探向了白骨旁的渔篓。渔篓里空空如也,接纳着孙主任失望至极的目光,那些美人蟹早已溜光了。孙主任什么也没说,伸手抓住软梯,步履沉重地爬了上去。

他害怕那堆白骨,更害怕范老桅那双眼睛。

蟹王还在那里跃跃欲试,像孙猴子保卫花果山一样,不断地警告着天神般的直升机。孙主任安全地钻进了直升机,上面的人不断地向范天齐勾手,示意着他赶快爬上来。范天齐对上面怒吼着,滚蛋吧,你们。

直升机巨大的噪音掩盖了一切声音,他们还在顽强地向范天齐勾手。范天齐不再理会他们,拾起大橹,找到了环城礁类似城门的豁口,独自地摇了出去,他要和爷爷一起,把父亲的遗骸带回渔村。

环城礁外,纵横交错的暗流把瓢岔子拧得七扭八歪。范老桅这才猛醒过来,夺过孙子手中的大橹,寻找着暗流交汇的边缘,灵巧地绕了出去。

冯大岸摇着另一只瓢岔子,寸步不离地跟随在范老桅的身后,这是他平生惟一一次进入环城礁。尽管瓢岔子走的仅仅是水皮,躲开了水下更强的海流,尽管他很会摇橹,摇得在整个渔村是屈指可数。可是,潜流暗涌还是让他如走地狱一般。

摇过大海沟,冯大岸身上的衣服水洗过一般,全被冷汗打透了。

可悲伤至极的范老桅呢,却很平静地摇过大海沟,又很平稳地把范大锚的遗骸托上了80马的渔船。

范大锚的葬礼,无疑是渔村最隆重的葬礼。范家两代人的人格,征服了村里村外许多人,大家多忙,也要赶到范家,烧几张火纸,安慰一番范老桅,说大锚虽然走了,我们都是你的儿子。范老桅不言不语,也不哭泣,眼睛呆呆地看着儿子的遗像。

当然,范老桅无心操办儿子的葬礼,从城里赶回的春芳哭得死去活来,至于葬礼咋办,即使有人询问,她也听不到耳朵里。是冯家父子把葬礼安排得妥妥帖帖,成百上千人的吊孝,弄得井井有条,出殡的车辆长长的好几里路。

范大锚活着的时候不是那么风光,冯大岸却让他风风光光地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站。

让渔村里的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北京那所大学的校长突然参加了范大锚的葬礼。校长送来的花圈上,挂着两只美人蟹的壳,那是县长送给他的。校长说,范大锚先生是最朴素的环保主义者。渔村里的人听不懂校长的话,对校长叫范大锚为先生感到很新鲜。

安葬罢范大锚,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范家。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像潮水一般涌进春芳的心田,别人对范大锚只不过是悲伤与同情,可真正凄苦的是谁呀,只能是范大锚的父亲和妻儿呀。春芳咒骂着范大锚,你咋那样财迷心窍,干嘛去为人家捞一百只美人蟹,你是全家的脊梁骨啊,别人不怜惜你的命,你自己咋不珍惜呢。

看着范大锚的遗像,夫妻恩爱的一幕幕,电影一样闪在春芳的脑海里,可是温暖的回忆一点也不能让春芳温暖起来,她面对着的依然是清冷的范大锚。

春芳把那两枚蓝海胆从衣兜里摸出来,她看着范大锚,失声痛哭着,留着这蓝海胆还有啥用处啊,我还能为谁梳妆,为谁美呀?

春芳不知哪来的力量,竟然将两枚蓝海胆捏碎了。一股浓重的腥味,弥散在范大锚的遗像前。

范大锚还在微笑,似乎在说,媳妇,你是全天下最白最干净的女人。

春芳哭丈夫的时候,范天齐一滴眼泪都没落,他坚强地站在母亲的身后,牙齿咬得吱吱响。

43

夏天又一次来临,范天齐不再是高中生了,再过两个月,他就会走进一座高等学府,成为一名大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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