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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3月19日上午10点30分，当选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带着几名新政府成员，走进人民大会堂记者招待会现场。
同一时间，K省裴城，君科公司的会议室，巴兰兰正带领她的全体员工收看电视直播。朱镕基已经答完几个问题了，他亲善、幽默的气质实在令她如沐春风，这时，朱镕基突然说：“你们照顾一下香港凤凰卫视的吴小莉小姐好吗？我非常喜欢她主持的节目！”镜头移向了长得并不算好看的吴小莉，吴小莉问：“外界称你是经济沙皇，你喜欢这个称呼吗？”朱镕基立即回答：“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接下来，他讲了日后常被国人提及，也常常被巴兰兰提及的几句话：“这次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对我委以重任，我感到任务艰巨，怕辜负人民对我的期望。但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巴兰兰率先鼓掌，她的员工们也都懂事地跟着她鼓掌，她右侧的陈百川和左侧的巴梅梅，清楚地看见她眼角有泪。
直播结束后，巴兰兰即兴讲话：
“朱镕基总理承诺，五年内要完成三件事：一是力保人民币不贬值；二是启动内需，激活经济；三是，用三年时间让国有企业摆脱困境。身为商人，我从这三句话里听出了希望和信心，更听出了巨大的商机。首先，力保人民币不贬值，意味着中国经济将不会受东南亚金融风暴的影响，出现泰国、马来西亚、韩国、日本、香港那样的混乱局面，也就是说，中国的金融环境将是持续稳定、值得信任的。最重要的信息是后面八个字：启动内需，激活经济！在出口增长率明显下降，国内商品库存猛增的局势下，扭转经济的下行趋势和消费过冷现状，唯一的出路就是目光向内，启动内需。我在海南交行干过两年，据了解，全国居民的银行储蓄目前已经高达五万亿元——五万亿，这个数字里包含着多么惊人的消费能力啊，想办法把如此巨大的消费潜力刺激出来，经济复苏就指日可待。过去几年，为了防止通货膨胀，朱镕基采取了抑制房地产发展的政策，但是，今天，我从他的讲话里听出来了，如何迅速有效地激活经济、启动内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百姓把大把大把的钱掏出来，购买最大最大的一件商品，你们说是什么？当然，不是别的，是房子！中国人对安居的内心要求，是全世界最强的，房子能够直接带来安全感、稳定感、幸福感，所谓‘安居乐业’，先是安居，再是乐业！从经济全局的角度来讲，房地产业和其他行业有着广泛的关联度，房地产业可以带动几十个相关行业的发展，尤其是钢铁水泥等资源性行业，还可以吸收世界上最廉价人数最众多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增加农民收入。所以，毫不夸张地说，激活房地产业，就等于激活了整个国民经济！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未来几个月，国务院将会出台一系列有利于房地产市场的政策和措施，我们君科公司正面临千载难逢的好机遇，我本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愿意像亲爱的朱镕基总理那样，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家呢？有信心吗？”
尖叫！
掌声！
巴兰兰，这个年仅二十七岁的漂亮女子，以英雄的气概、美女的柔情，以及刚刚从朱镕基那儿现学的激情语调，轻易地点燃了员工们的热血！没人怀疑，跟着这样一位集美丽、聪明和豪气于一身的女人，是多么值得，多么幸运！跟着狗吃屎，跟着狼吃肉，一定的，跟着巴兰兰做房地产，能吃到大块大块的肥肉！
“陈总，留下来吧。”
陈百川若有所思，显然有些动心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不愁别的，不愁钱，不愁项目，不愁后台，只愁一样，人才！像陈总你这样的人才，再有三五个就好了。”
陈百川笑得竟有点羞涩了。
“你才四十岁，今年应该是四十一岁，无论如何，还没到考虑养老问题的时候，留下来，做我的助手，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陈百川又笑了，看到自己昔日的副手和学生，眼下口气这么大，邀请自己做她的助手，像个大将军一样，而自己竟有些动心，这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连半年时间都不到，一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时间这个东西真是神奇，半年前是一个样，半年后是另一个样；就像禹作敏，1991年是一个样，1992年是另一个样；又像管金生，1995年1月是一个样，1995年5月是另一个样；还像刚刚看过的《泰坦尼克号》，眨眼间便沉入海底！时间，时间，这个时代的时间可真的像一位大魔术师！
“有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陈百川还是笑了，他正在急速猜测巴兰兰会用什么样的条件挽留自己？他猜她无论如何会说：“咱们四六分成。”他的依据有三：一、她一贯豪爽；二、她是爱自己的；三、她对自己是怀有感恩之心。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会有不同的做派！令他暗暗丧气的是，他竟然没有果断地说：“我要出国！”他是一个很少犹豫不决的人，现在他却犹豫了。在巴兰兰看来，他的犹豫就是同意。
“快点把嫂子接来吧！”
“以后咱们还能做爱吗？”
“别老忘不了这个！”
“不是和谐吗！性和谐是可遇不可求的！”
“狗屁，我和你只和谐过一次！”
“你那是曲高和寡。”
“我没开玩笑，嫂子来了之后，咱们就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为什么？”
“我是地主，要尽地主之谊！”
“哈哈，有些道理！”
“一言为定？”
“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我当然能！”
回海口的飞机上，陈百川试图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同意留下来！是朱镕基的答记者问打动了自己？还是巴兰兰的一番房地产救国论感染了自己？结论其实不难得出，两者都有！事实上，朱镕基打动了所有的中国人，这一点，在飞机上就能看出来，头等舱里的另两个有钱人一直在谈论刚刚闭幕的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谈论朱镕基的答记者问，都是兴奋乐观之情溢于言表。他本人也一样，心甘情愿地给朱镕基投信任票，相信朱镕基这个人首先是一个清官，其次是一个行家，再其次有建功立业、成为一代名相的主观诉求，这三者加起来，当然值得信任。而巴兰兰这个丫头，也是何等聪明，何等敏锐，几句话就把复杂的经济问题说明白了！中国经济的潜力确实不在别处，就在国内，就是自家的十二亿人口，他们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他们可以锻造巨大的奇迹，也可以消化巨大的灾难，在关键的时候想起他们是正确的。让他们盖房子，让他们买房子，整个中国经济就会迅速地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这一点，稍有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但是，巴兰兰的表述，确实更通透，更直接，更煽情，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当时，他和所有的员工一样，听得心潮澎湃。当然，他自己的判断也不能忽略不计。他凭直觉和经验相信，一个国家领导人如果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赌咒发誓一般地说话，自己给自己立军令状，那么，新一轮的机会就将来临，国家会甩掉一部分包袱，国家会牺牲局部利益，国家会十个坛子八个盖，总有两三个坛子是缺盖的，于是一批新的投机家、新的暴发户将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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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火锅店，巴兰兰给陈太太接风。除了陈百川夫妇，其余的，都是家里人，妈妈，巴梅梅夫妇和孩子，巴东东夫妇和孩子，还有华山和小蒋。巴兰兰是这样介绍的：“这是我妈妈，这是我老公华山，这是我妹妹……”
华山的位置超过了妹妹和弟弟，仅次于妈妈，而且赫然被称为“我老公”，巴兰兰的用心半是明朗半是曲折。前一半是冲着陈太太去的，让她放心，当时在海南，我是单身女子，又是陈百川的手下，和陈百川不明不白，情有可原。现在大不相同了，现在我有了老公，又在妈妈和家人的眼皮底下，又是主动邀请她过来的，绝对不会再偷她的男人了。后一半，曲折的部分，是冲着妈妈和家里人的，借这个机会再一次向家里人显示，自己是真心实意和华山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别人无权干涉。你们不愿意接受，是因为你们有自己的小算盘，我和华山一旦结婚，我的财产就是我和华山两个人的，和家里人没多大关系。我敢肯定你们有过最坏的想法：如果我突然出车祸死了，我的财产要由华山来继承，你们这些人，虽然是我的血亲，却要靠边站。所以，如果不是华山，换成任何另外一个男人，你们心里同样会不好受，同样会找出一大筐毛病来的。我这个人从小霸道，你们又不是不习惯，如今有钱了，更有理由霸道了，那好，我不妨再霸道一些，我和华山尽管没有领证，却要大大方方地住在一起，我还要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老公！”
这顿饭不过是一个仪式，而仪式中的人又是各怀心事，面和心不和，加上两个孩子的吵闹，又没上酒，因而很快就草草结束。
之后巴兰兰又把陈百川夫妇单独请到自己新搬的别墅里，加上华山，四个人坐在一起，一边喝功夫茶一边聊天，聊着聊着，自然地分成了两组，两个女人在楼上，两个男人在楼下。楼上的地板，中央的一部分是透明的钢化玻璃，上面的人低头，下面的人仰头，相互可以对视，却听不见声音。巴兰兰看见两个男人聊得很融洽，自己和嫂子也是越聊越近乎，心里就有一种成就感，而且由衷地生出一种感叹：人是一种会骗人、会偷情、会生气、会吃醋、会装傻、会和解、会羞愧、会打赌、会发誓的动物，这正是人之所以是人的好呀！无论如何，作为人，是美不胜收的。无论如何，一个人发誓的瞬间是格外美丽的，“我发誓！”哪怕半小时之后，把誓言忘得干干净净了，“我发誓”三个字仍然证明了人的伟大。“我发誓，我和陈百川再也不会上床了！我要让面前的这个女人，在裴城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她听见自己在心里发誓，而且真心实意，肝胆相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