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当事人陈建忠为周鑫金减免土地出让金是集体研究决定的,属集体行为,不能追究他个人的责任。至于雇凶杀人,是犯罪中止而非犯罪未遂,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应免除处罚。正是由于陈建忠检举揭发了余国平的问题,才使得司法机关揪出了所谓的‘内奸’,陈建忠的行为属重大立功表现。”
陈耀忠的话音刚落,杨帆立即进行反驳:
“对于滥用职权违法减免土地出让金问题,陈建忠是积极的,是极力主张的,而且还亲自主持召开两次会议,至于集体决定并不影响罪名的成立和定性,在此问题上,陈建忠负有领导责任。至于雇凶杀人问题之所以未能得逞,不是被告人自动放弃杀人念头,而是由于被告人意志以外的原因造成的,即常小刚恰好去了美国学习培训,是犯罪未遂而非犯罪中止,只能从轻处罚而不能免除处罚。”杨帆分析得头头是道,观众频频点头。
“陈建忠为了规避法律的追究,叫其妻子李佩珍去腐蚀收买身为副检察长的余国平,本身就是行贿的犯罪行为,主动交代自己尚未被司法机关掌握的犯罪事实,属于自首,而不是立功。”台下旁听席上的观众,向这位泼辣干练的女公诉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杨帆是中国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在学校曾拿过演讲比赛一等奖,经过多年的岗位磨练,已经成为长洲市检察机关的“名嘴”,曾荣获省“十佳”公诉人称号,面对所谓的“刑法专家”也毫不示弱,反驳可谓刀刀见血,入木三分。
“关于滥用职权违法减免土地出让金问题,我的当事人陈建忠是请示过当时的市委书记张为民同意的,而且在审批报告上签字的是常小刚,并非陈建忠。因此本辩护人认为,陈建忠滥用职权违法减免土地出让金罪名不能成立。”陈耀忠不遗余力地为陈建忠开脱罪责。
“众所周知,依法治国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法律是神圣的,任何人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不能以权代法,不能亵渎法律,一言以蔽之,市委书记张为民不能代表法律。”公诉人陈锐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庄严的法庭上回荡。
“尽管被告人陈建忠没有在减免土地出让金报告上签字,但他是始作俑者和操纵者,是主谋,起主要作用,目的是为自己收受贿赂作铺垫,造成了国家财产的重大损失,是主犯。”陈锐一针见血地指出。
“控辩双方还有什么新的意见没有?”审判长问。
“我的当事人为争取救灾款项而行贿,受贿者不如实交代自己的受贿数额,若把不如实交代的数额算在我的当事人身上,本辨护人认为这是不公正的,我的当事人是冤枉的,况且这35万元公诉机关也没有证据证实我的当事人没有送出。”“刑法专家”辩论道。
“若按辩护人的说法,这35万元既不是陈建忠贪污,也不是受贿人所得,那么这35万元上天入地了?本公诉人认为,为匡正法律,打击猖獗的行贿行为,这笔账应记在被告人陈建忠的身上。”杨帆毫不示弱地进行反驳。
看到辩方已无言以对,审判长宣布:
“下面休庭。”
审判长的话音刚落,旁听席上马上喧哗起来,人们一边退场一边议论。
“当官的怎么这样容易捞钱?”
“我恐怕十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讲不清楚来源?”
“是故意不愿老实交代!”
“钱收得太多了,哪里还记得清楚!”
“为了当官,把侄女的处女身都搭上去,太不要脸了!”
“当官的有几个没有情妇!”
“没有情妇的贪官可能找来做药引都难!”
“为跑救灾款送钱,收钱的人不认账,送钱人却要承担,这不是太冤了吗,以后谁还敢去跑钱跑项目。”也有为陈建忠“打抱不平”的政府官员。
大家七嘴八舌,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省城来的几位记者显得十分活跃,穿插于法官、检察官、律师、被告亲属和观众之间进行采访,为陈建忠辩护的“刑法专家”成为记者追逐的焦点。
“我是《法制之声》的记者,请问刑法专家,陈建忠是否会被判死刑?”省《法制之声》年轻靓丽的女记者路云手持麦克风紧追“刑法专家”,“刑法专家”本不想发表意见,见几位记者蜂拥而至,拦住去路,不得不开口:
“问题在于我的当事人陈建忠受贿和贪污数额的认定、是否构成挪用公款罪以及是否属重大立功表现。”
“你的意思是说,周鑫金盗走他送给陈建忠的钱、陈建忠把收受他人的贿赂款用于家乡公益事业、到民政厅行贿的金额如何认定以及挪用公款罪是否成立,对吗?”
“不愧是《法制之声》的记者,你的说法很对,不过,除此之外,若我的当事人有重大立功,亦可以幸免于死。”
几位被告人在寻找亲人的身影,他们的亲人也在极力想向他们靠近,相互叫喊声不绝于耳。亲人们几次想贴近被告人,但都被法警挡住了。不一会儿,被告人全被押上囚车,呼啸而去,留下的是遗憾的泪水,特别是陈建忠的老父亲老泪纵横地站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
第二天,继续开庭。因为张为民涉嫌强奸问题,涉及个人隐私,按法律规定进行了不公开审理,没有让公众旁听。由于张为民在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问题上事实比较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控辩双方没有多大异议。而控辩双方交锋最为激烈的焦点是张为民强奸罪名是否成立。
公诉人陈锐认为,张为民违反妇女意志,强行与白娥发生性关系,已经构成强奸罪,应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开始,张为民见事隔多年想抵赖,公诉人陈锐要求法庭出示李佩珍曾为白娥保留的残存有张为民精斑的内裤和连衣裙,并宣读有关权威部门的鉴定结论,在铁的证据面前,张为民不得不承认与白娥发生过性关系,但否认是强奸。
张为民的辩护律师蒋名扬认为,尽管张为民与白娥发生了性关系,但并没有违反白娥的意志,因为白娥的出发点是为了让其姑丈陈建忠能够得到提拔重用和自己将来能有一份好的工作,在陈建忠和李佩珍的指使下,进入张为民家当保姆。在白娥当保姆之前,陈建忠和李佩珍已对她进行暗示:“不管张为民叫你干什么你必须答应。”而且白娥已经默许,如果不默许,她可能不会去张为民家当保姆。所以,从整体上看,主观上白娥是愿意与张为民做任何事的,当然包括发生性关系;从当晚发生性关系的具体情况看,虽然白娥有些犹豫和害怕,但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为了陈建忠和她自己的利益,有点半推半就的味道,而且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反抗,换而言之,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英勇献身了’。因此,不管从主观上讲还是从客观上讲,张为民与白娥之间只能算通奸,说穿了只不过是一种性交易、一种性贿赂罢了,而性贿赂在我国还没有立法,还没有这种罪名,显然公诉人指控张为民构成强奸罪不能成立。”
“张为民当晚欲与白娥不轨,发生性关系这一关键时间点,从白娥的供述看,她的内心是不愿意的。既然是不愿意的,那就是违反了妇女的意志,就是强奸,这点提醒法庭注意。”公诉人方愈强抓住当时张为民与白娥发生性关系时的具体细节进行驳斥。
“白娥是一位从来没有过性经验的女孩子,初夜对于任何女性来讲,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是难免的。从案卷材料上看,白娥的供述是张为民欲行不轨时,她在主观上似乎是不愿意的。但据我们调查了解,侦查机关在第一次询问白娥时还有一份笔录,在这份笔录上,白娥供述自己为了陈建忠和自己的前程而没有反抗,是默许的、认可的,即是同意的,而侦查机关却没有将此份笔录装入卷宗,这是十分不正确的。”张为民的另一位辩护律师张家正反驳道。说罢,拿出一份材料说道,“这就是那份笔录的复印件,请法警把它交给审判长。”
几位公诉人用眼神相互对视了一下,感到有点措手不及,不得不佩服这位来自省城的资深律师。
“最终,白娥也从一个保姆,跨进了市委接待办,达到了以色以性获取利益之目的。综观全局,综观全案,综合分析,本辩护人认为,张为民构成强奸罪证据不足,强奸罪名不能成立。”张家正进行了概括。
由于张为民涉及的问题太多,庭审整整进行了一天。
在法庭辩论中,对于李佩珍与陈建忠共同收受周鑫金100万元问题上,李佩珍是否构成受贿罪,控辩双方进行了一番舌战。公诉人方愈强认为,李佩珍与陈建忠一起收受贿赂款,系受贿共犯。而李佩珍的辩护律师陈耀忠却认为,在收受周鑫金100万元问题上,李佩珍事先与陈建忠没有进行具体的受贿通谋,没有共同的受贿故意,不构成受贿罪。
在张若怡是否构成盗窃罪问题上,控辩双方也有一番较量。公诉人郑晓东认为,被告人张若怡以假身份证与宋依林结婚,婚姻是不能成立的。她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秘密窃取他人的古玩字画,数额巨大,已构成盗窃罪。而辩护人许长江认为,从法律的角度讲,民政部门发给的结婚证是合法有效的,至于让张若怡以假身份证得以成功办理结婚手续,责任在民政局的结婚登记部门没有严格审查;退一步讲,张若怡与宋依林以夫妻的名义在一起生活了一年,至少也是事实婚姻,这幅字画在他们结婚后所购,亦应视为他们之间的共同财产,当然她以这种方式拿走不妥,但不能认定其构成盗窃罪。
至于对江伟、杨忠诚、余国平、柳阳春、谢红名、李大为、陈永昌、鲁方成、黄文惠、刘芸、张小曼、陈龙玺、周鑫金、万豪、丁昌福等被告的审理,由于控辩双方没有太多的分歧,没费多大工夫就审理完毕。
在最后陈述时,几乎每一个被告人都作了陈述,而忏悔最为深刻的要数张为民。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我曾经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市委书记,今天却坐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这充分证明了正义和邪恶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一定条件下,两者可以相互转化。转化的教训非常深刻,代价十分惨重,后悔已没有意义,为时已晚。然而,良知告诉我,我对38年来教育培养我的党组织表示深深的忏悔,对因为我而身陷囹圄的妻子、女儿和女婿以及因我而蒙羞的儿子表示深深的忏悔,对曾经给我信任和支持的领导和同事们表示深深的忏悔。”说到伤心处,张为民突然出人意料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向前后鞠躬请罪,两名法警只好把他扶在座位上。一连几个深深的忏悔和谦卑的自责,的确催人泪下,可惜为时已晚。
由于被告人太多,庭审足足开了一个星期。因案情重大,涉及面广,影响大,法庭亦相当谨慎,没有当庭宣判。经合议庭合议、审判委员会讨论等一系列程序后,法庭才终于择日进行了宣判。
宣判的当天,整个法庭座无虚席,没有座位的观众站在法庭外面,将整个法庭围得水泄不通,人们的好奇心可想而知。来得最早的还是要数被告人的家属,他们许多人当晚基本上没有合过眼,都在祈祷自己的亲人能从轻发落。
陈建忠的父亲在家里烧了一夜香,希望菩萨保佑儿子陈建忠幸免于死,儿媳李佩珍能判轻些。天刚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门口等候。他的心早已飞到了法庭,儿子陈建忠是他唯一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