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他梦中的蓬莱,是那庙堂之高,还是幼时生活的郑县东郭。
又是一个不眠夜,他依栏而立,檐下雨声滴答,竹篱边的新菊也因这晚来的疾风骤雨零落了满地,雨过后,沉沉的乌云散去,月光如轻纱般笼在森森的枝丫上,倩影稀疏。
他已不知这是第几个年头,谪居在这浔阳城外,他只知道,这一夜是中秋,月色极美,一阵寒风迎面刮过,他紧了紧衣裳,终是敌不过这夜冷衾寒,他入了内室,古铜制的熏炉中,火星明明灭灭,暗晦不明,檀香氤氤氲氲,身子也暖和了许多,可他却毫无睡意,兀自在半开的轩窗前坐下,移近了油灯,执起一白子,与自己对弈。
“咕……咕咕…”窗外传来几声低鸣,打断了他的思路,骤然抬头,这鸟鸣是他熟悉的,能比杜鹃啼血更加凄婉悲凉的,便数这聒碎乡心的鹧鸪低唱了。
那年,他因为战乱初到长安,虽在流亡,却依旧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可即便如此,也难免被长安权贵看轻,就连大诗人顾况也玩笑道:“长安米贵,居恐不易。”最终那一首《赋得古原草送别》,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目光,有才如此,何需白居?
得了贵人相助,接下来一路,虽算不上一帆风顺,却也是坦途了,可惜,他生在晚唐,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朝代,当权者居安而不知思危,绕树三匝,无枝可栖,又如何能施展他真正的才能,年少轻狂的鸿浩志向也终因当朝宰相对僧儒的不满狠狠撞碎!如今被贬江州,再忆年少时昼赋夜书,终只剩下一声长叹…
“咕…咕咕咕…”
又是几声鹧鸪低鸣,他猛然惊醒,案上的油灯早已燃尽,月已西沉,他整了整微皱的清杉,终掩不去满身疲倦,无奈苦笑,今夜,还需去与友人送别啊…
记2017/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