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庆大先生
当皇甫争回到自家的府邸,见到候在书房之中的客人时,却不由得愣了几分。
“你,是从京里来的?”皇甫争眯起了眼睛,他已准备叫侍卫将眼前这人架上出去了。
书房里坐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穿着一身破皮棉袄,脑上戴着顶厚实的棉帽。
在这西域边疆有这番打扮本是不足为奇,但这人的衣帽实在太烂,甚至还隐隐透着股酸臭味。
皇甫争有些厌恶的皱皱眉,这个管家却不会办事,怎么能将这种人物放到自己的书房里来?
看来,是时候换个管家了。
皇甫争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心思,只是站在门口的通风处问道。
“你找本将军有什么事情,快些说罢。”
“皇甫将军,真是好大的威势啊!”然而这乞丐模样的人并没有被皇甫争的话吓到,他只是摘掉自己的羊皮帽,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
皮帽下是个干瘦的老头,生着一双细长刻薄的小眼睛。此时此刻,他那小眼睛里正闪着慑人的寒光,如一条毒蛇般盯着皇甫争。
他,竟是一点儿也不怕面前这位杀伐果断的大魏边将!
皇甫争却是怕了。
因为,他认识这张脸。
虽已有多年未曾见过,扶凤城里的舒适日子早就磨灭了他的许多记忆,但这张面孔,这个声音,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的。
一见到皮帽下藏着的这张脸,皇甫争的身子便是一震,已多年未曾有过的恐惧又回到他的心上。
“带人守住院子,百米之内不得有一只活物!”
皇甫争立即退到门外,对着跟随而来的小七冷冷下令,接着便重新退回书房,将房门死死的关注。
小七看出了皇甫争面色的沉重,知道事关重大,却也是不敢耽搁。他急忙去召集侍卫,紧紧地守卫在了书房的外面。
“庆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待关好门转过身子,皇甫争面上立即挂起了谄媚的笑容。
面前这个干瘦老者可不是个真正的老人,他如今只不过才四十多岁的年纪。
皇甫争可是知道,绝不能因着这位庆先生的模样古怪就小瞧了他。
这位庆先生本名庆一文,是弘京元年的进士。因着酒后失言,冲撞了京中权贵,被人在暗里使了绊子,发配到西域边关做一任小小的县令。
偏生他又霉运连连,遇着了草原马匪,被人截了一身财物不说,还被卖入辽国,做了辽人的奴隶。
也就是在那做奴隶的日子里落下了病根,才使得年仅不惑的他,竟瞧着如古稀老人一般。
若不是时任伊竺镇将、大魏左屯卫中郎将皇甫无意率兵屠了他那主家所在的镇子,今时今日,他怕是还在辽地做着放羊赶马的勾当。
也幸得遇着了皇甫无意。
大魏取士,相貌可与才学同等重要。落得这副模样的庆一文,又如何能再去赴任做他的官?
这位皇甫将军有识人之明,见庆一文果真腹有文章,便丝毫不在意他的相貌,将他破格录为了帐下谋士。
庆一文也不负皇甫无意重望,这十几年来数出奇谋,终是助着皇甫无意成为了大魏的左屯卫大将军,领河西军政大权!
皇甫无意,便是这西北地界的无冕之王!
而庆一文“毒士”的名头,却也如同大将军皇甫无意一起,响彻河西大地。
今日“毒士”亲至,皇甫争便知道带来的事情一定小不了。
满意的看了眼皇甫争恭敬的态度,庆一文满意的点了点头,“皇甫争,你虽是大将军的远房侄儿,做起事来却也要小心谨慎才好。”
“请庆先生吩咐。”皇甫争的腰弯的更深。
若被人瞧见扶凤城的皇甫将军竟能做出这般低下的姿态,想必城内所有人的眼珠子都会掉上一地罢。
“我虽不是从京城来的,却是因着京城里的人而来。”庆一文缓缓说道。
“陛下似乎起了攻辽的心思,上月月初派了御史台并兵部组成观察使,由长安一路向西而来,要检阅各地驻军的状况。”
说到这里,庆一文突然顿了一顿,目光向立在一旁的皇甫争瞧去。
皇甫争立即挺起腰杆,掷地有声的喝道,“庆先生放心,我扶凤军一千将士绝不会给大将军丢脸!”
只是,他似乎会错了庆先生的意思。
庆一文的面上并没有露出赞赏的神情来,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皇甫争的眼睛笑道,“呵呵,有人弹劾你皇甫将军私收贿赂,军令不清。说你,有外通辽人之嫌。”
“这支观察使的暗账上,可是已经写上了你皇甫将军的大名。”庆一文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但他的这短短几句话对皇甫争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外通辽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皇甫争立即急了起来,对着庆一文大声辩解道,“啊?这,这绝对是诬告,是子虚乌有的事!我皇甫争对陛下忠心耿耿,哪里做过什么外通辽人的事情!”
庆一文瞥了一眼皇甫争发白的面庞,冷笑一声,“我不怕告诉你,兵部观察使从长安一路过来,可是已经斩了五位将军的脑袋了,其他校尉都尉,更是数不胜数。”
“什……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皇甫争更是傻了眼。
这个由兵部和御史台组成的观察使,竟还有着斩杀边关大将的权利!
京里的皇帝陛下,竟连审上一审都不想做么?
“你还不明白么?”庆一文又是冷笑一声,“你做这扶凤将军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你已快要忘了大魏的皇帝陛下究竟是谁!”
皇甫争那张年轻的俊脸立即变得煞白,他急忙单膝跪倒在庆一文的身前,连声求道,“请先生救我!”
“我若不想救你,又为何要不辞劳苦的到你这扶凤城里来?”庆一文抬手捋了捋颌下稀疏的几根山羊胡,笑道。
而后他轻轻俯下身子,看着皇甫争那期待的眼睛,缓缓说起了他的计划,“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你承认了私通辽人的罪名。”
“什么?”皇甫争一惊,把个眸子竟睁得如铜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