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世民的到来,伊鸶沂看得很淡然,神色一直都没有变过。
"太妃娘娘对朕今日的到访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啊!"李世民随意的笑了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说道:"太妃娘娘虽然不是朕的亲生母亲,但是爱屋及乌见到朕怎么一点也不欣喜?真还记得已经十多年没有来看望太妃娘娘的了,太妃娘娘对朕还真是冷情啊!"
"若是要说到冷情,本宫又怎么及的上皇上丝毫?"伊鸶沂清冷的瞥了李世民一眼说道:"当年那一箭也恐怕只有皇上那副铁石心肠能射的出来的了。本宫到如今也是佩服的紧的了。"
"太妃娘娘此言差矣,朕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李世民对于伊鸶沂的讽刺丝毫不放在心上,淡淡的说道:"朕若是如太妃娘娘所说的那般冷血,八弟又何以能够安然封王?太妃娘娘莫以为朕不知道父皇心中早就有废了朕,立八弟的意念!"
"你!"伊鸶沂有些愤怒的站了起来瞪着李世民说道:"当年我和你父皇被你软禁在这里已经八年,我们所求的不过是能够过平平安安的生活,心中早已经没有那对于权势的眷念的了。我们不过想过平凡的日子罢了,这边也不行?贞观六年,元亨逝世,本宫从未追究什么?因为本宫知道一切都是命!贞观九年,先皇便也弃本宫而去了,本宫已经适心灰意冷的了。你答应过先皇给本宫没约束的,虽然本宫这一辈子也不会在离开皇宫的了,但是却也不愿意被困在这个院子里。可是本宫怎么也没想到,却还是被困在这里!如此也罢,反正本宫也习惯了。你便告诉本宫,元亨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你是否真的是以为先皇宠爱元亨,担心他会威胁到你,而害死了他?"
"八弟的死,与朕没有半点的关系。"李世民淡淡的说道:"朕也是十分的欢喜这位八弟的。"
伊鸶沂愣愣的看着李世民良久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太妃娘娘对于朕的话并不相信,但是欺骗太妃娘娘,朕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好处的。"
"唉......"伊鸶沂叹息着说道:"贞观六年,元亨死后,你怜悯本宫痛失爱子,便也再也没有软禁了本宫。由此可见,你确实是真心的疼爱元亨的。直到贞观七年那个酷似秦梦瑶的人进宫,本宫不过是见过她一面而已,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你便又送本宫回到了这院子。这一切都是命,能跟随着先皇一起共度余生,在哪里也是一样的。"
离开伊鸶沂居住的院子,李世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簌簌之声伴着枫叶缓落回响,李世民抬头望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场景甚是熟悉,只是少了什么,却连自己也道不明,说不清。不过片刻而已,枫林中的风更大了起来,回忆如飞花纷纷飘落,黯然叹息,伴随着翻飞的枫叶。
安锦言停下秋千,金莲落地。一袭雨过天青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精致缠枝木槿花纹,银丝线勾边,下摆的忍冬卷草纹密密散开,远远望去,如同淀蓝色的湖面上铺满了水草,更显清新。
安锦言只顾低着头走路,冷不防一头撞上一个人,不禁有些惊愕,抬头望去,原来是琳琅这丫头,遂娇嗔道:"你这丫头,怎么才来呀!害主子--我等了这么久!"
安锦言顿了一下,又说道:"来得晚也就算了,走路也不说看着,撞到你家主子我倒是没什么,可是这后宫的妃子可多着呢!小主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这在小主我之上的可还有很多人啊!琳琅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小主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啊!"
琳琅嘴巴一撅,吐了吐舌苔,故作委屈道:"琳琅冤枉啊!明明是小主心不在焉的,反倒怪起奴婢来。"
"在这宫中可是没有半分道理而言的,主子说你对你便是对,说你错,你便是错。都这么久了,琳琅还学不会吗?莫不是真要吃了苦头,才会懂?"安锦言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琳琅手中有琴,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取不到琴,那边罢了。上次才听说皇上这些天经常回来太妃娘娘这里院子看看的,便想着在这里邂逅皇上,终究是强求了。罢,罢,罢。"
地面铺满了枫叶,踩上去有清脆的响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华从云层深处漏出了脑袋,微弱的月光洒下,如轻纱般覆盖着寂静的皇宫,透过树叶,零星的洒落在地,没了白天的闹腾。
树枝被轻风吹得"沙沙"作响,宫女手提小灯笼跟随在陈玉珍身后,几经周折,来到鲤鱼池。
陈玉珍立于栏边,接过宫女递来的鱼饲,小抓一把,作散装丢进鱼池,鱼儿便争先恐后的抢食。
陈玉珍轻笑说道:"真有趣。鱼儿何尝不和人一样?"
想到这里,陈玉珍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神情有些恼怒的将鱼饲一鼓作气全丢下池,转身走进凉亭,落座,浅酌茗香。
人便如同这鱼儿一般的,为了生存,弄的头破血流也不在乎。在这个后宫中,最危险的便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而最不该爱上的人便是那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可惜......究竟有多少人逃得过呢?女人都是会爱上优秀的男人,不是吗?即便明知道那是毒药,还是那么的义无反顾。
思绪至此,陈玉珍便觉得恼怒,怒斥:"来人,给本宫梳妆。"
安锦言带着琳琅路过鲤鱼池之际,听见鱼儿嬉戏之音,上前仔细瞧着,竟是珍修仪--陈玉珍,思量片刻,上前请安道:"妹妹--锦言参见珍修仪姐姐,珍姐姐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玉珍正端近茶杯,轻嗅,瞬间幽香的茶香味,顺进肺腑,顿时清爽不已,茶香留齿,尽忍不住贪恋起来,闻请安声,偏头见竟是安才人--安锦言,于是浅笑道:"原来是锦言妹妹,今个怎么就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
安锦言淡淡的笑着说道:"方才去枫林那边荡秋千去了。"
"哦?原来倒是去那边上风情去了?真不知道到底是锦言妹妹去赏风景呢,还是在等待着被人欣赏呢?"陈玉珍的指腹轻轻的划过青花瓷茶杯懒懒言道:"早就听说了妹妹的紫竹轩中驾起了一个秋千,在徐徐的清风中聆听着竹叶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很是惬意。每每想到妹妹如今还懂得出来享受呢?倒是个有福之人。"
虽然不想和她争执些什么,但是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就算自己想安然而退,只怕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啊!安锦言褪去脸上无奈只色,只留冷然。
"姐姐说笑了,每每到不觉得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安锦言浅笑着说道:"锦言和姐姐一样,不过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那秋千姐姐若是喜欢,明日里,妹妹找人帮姐姐装去。"
陈玉珍放下茶杯,起身淡淡的说道:"本宫若是想要,自然会命人去弄的,不劳妹妹操心。"
陈玉珍停顿了一会儿,坐在亭上,玩着手上玉指,冷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陈玉珍用娟帕轻轻擦着玉指,突然抬眸,对安景言说道:"听说琳琅的手艺不错的,本宫刚好正欲唤人来帮本宫梳妆的,此时不正好又一个好手在此吗?沐儿,还不给安才人奉茶?"
安景言一声轻笑带过,接过沐儿手中的茶,至鼻前,闻了闻说道:"这茶一冷,连味都不同了。"
安景言言罢随手把茶倒撒于地,杯子狠狠的放在桌上。
"姐姐的好茶,妹妹我怕是无福消受啊!"
陈玉珍见安景言将茶随手撒于地上,深知,茶凉是假,表意是真!
不过陈玉珍也不是刚刚进宫的小丫头,若是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的话,怎么能坐上九嫔的位置?
陈玉珍喝了一口那微微有些凉意的茶说道:"听妹妹这话,到是喝过这茶的啊!不过......"
陈玉珍蹙额,走前,纤指抚上安景言的面庞,继而捏住她的下颔说道:"据本宫而知的,这花茶可不是普通的妃子能够拥有的。即便是韦妃娘娘也不过是六盒,我们这些九嫔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盒。何以妹妹一个小小的才人喝过这种茶的呢?本宫真是好生不明白,还望妹妹好好解释一番啊!"
言毕,陈玉珍捏住下颌,使力,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妹妹今日会出现在这枫林所为何事,莫不是真的认为本宫不知道?"
下颚被捏的很痛,但安景言依旧镇定,面不改色的说道:"想必姐姐是误会景言了,景言对于姐姐这茶到时一点也不了解的。不过不过是好茶还是粗茶都好,都有着茶叶的个性。茶性必发于水,不宜饮用冷茶。即便是最尊贵的茶叶,也一样如此。景言是这么认为的,不知道姐姐是不是这么认为的呢?"
安景言轻轻拿下捏在下颚的手,轻笑着说道:"姐姐和妹妹这般闹着玩,怕是让有心人看见了,说姐姐以大欺小就不好了,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常来紫竹轩常坐。既然姐姐看得上琳琅的手艺,那样便好。能伺候姐姐也是琳琅的福气。"
陈玉珍冷笑依旧挂在脸上,眼眸若有所思般看着安景言,不语,一抹冷笑带过。
"罢了,本宫方才不过是无聊的紧,便想找人梳妆。如今正巧遇到了妹妹倒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妹妹若不嫌弃边陪着本宫可好?"陈玉珍指着池塘里面争食的鲤鱼说道:"瞧瞧,多有趣儿?"
安景言淡淡的瞥了一眼池中的鲤鱼说道:"姐姐观赏的真的是鲤鱼吗?"
陈玉珍浅笑嫣然的看着安景言说道:"不知道妹妹有何高见呢?"
"不过是透过这些平淡无奇的鲤鱼,看到了更深刻的东西罢了。"安景言淡淡的拂了拂衣袖说道。
"那么本宫可就要好好的向妹妹请教了。"陈玉珍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淡淡的说道:"不知道妹妹嘴中深层的东西指的又是什么呢?"
"呵......呵......"安景言轻笑着说道:"不就和方才姐姐对景言所说的话是一样的吗?这欣赏和被欣赏的事情,其实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陈玉珍冷笑着说道:"本宫看到的可不是这普普通通的鲤鱼,而是"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成龙"的龙。皇上不就是这金鳞吗?越过龙门化为真命天子。本宫如今看到了这一池的鲤鱼,便像是看到了皇上一般的。"
"......"
不要说安景言了,就连一直站在假山后面的李世民都郁闷了。
说是真龙天子倒是没什么,却偏偏说自己是鲤鱼,虽然说是金鳞,但是金鳞还不是鲤鱼?!
但是说龙也是不对的,毕竟事实就是鲤鱼。看到鲤鱼便想到了自己这个皇帝,那么吃红烧鱼的时候是不是联想到的就是红烧皇帝?
额......真是越想越不合逻辑,越想越郁闷。
秋雨绵延,骆冰撑着一把小伞急匆匆的跑走。
骆冰入宫数载,如今已经是掌事姑姑了。虽然一般的宫女也会客客气气的称自己一声姑姑,但是骆冰也是知道的。
即使同是姑姑的辈分,自己和那长孙彤儿却不是一个等级的。
今日正是那长孙彤儿唤了骆冰来自己所住的小院子。
长孙彤儿虽然也是二品的宫女,但是却和那些跟在娘娘们身边的宫女是有所不同的。那些跟随在娘娘身边的宫女,住的自然是自家娘娘的宫殿。不似长孙彤儿这般,和在殿前伺候的宫女一起居住在一个院子里。
虽然大家同住一个院子,但是长孙彤儿的房间自然是其他宫女所不能比拟的了。
骆冰在门外收起雨伞抖了抖,进的屋内便脱了脚上靴子提在手中,换了干净靴子生怕弄脏了屋内。
骆冰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长孙彤儿不是很喜欢自己,因此小心谨慎,生怕落下了什么把柄。
骆冰抬眸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宫装服饰,却比自己华丽几番的女子,心中暗愤不已。
虽然说平日里面长孙彤儿在皇上的面前表现得不骄不躁,从不仗势欺人。但是......事实不尽是如此的。
私下里,尤其是面对骆冰的时候,长孙彤儿仗着伺候皇上便目中无人,屡次不把骆冰等放在眼里,指高气昂,着实可恨。
不过想想也是同是二品宫女,碧莲她们怎么说背后也有个娘娘在,她--长孙彤儿不仅有家势,还算得上有皇上的赏识,与自己这个掌势宫女到时确实有所不同的。在这个皇宫中,掌事宫女说穿了连个随身宫女都不如。即使做到了骆冰这样的二品掌事宫女,却也连一个小小的四品随身宫女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