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脉既成,终于了却了心中最大的一桩心事,那根紧绷了一个月,早已摇摇欲断的弦顿时松弛下来。陈宁现在不想洗澡,不想吃饭,也不想细细回味成功的喜悦,他脑海里只有一件事:睡觉。
这一个月以来,每次都是卧雪而眠,最长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精神早已极度倦怠,所以哪怕现在正是下午,他仍然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直到天荒地老,万物复苏。
一路小跑回到石屋前,正要迫不及待地冲将进去,突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从门缝中飘出,传入他的耳朵,瞬间凝固了全身的热血。
那是一声女人的娇喘,伴随着慌乱的呼吸声,那个声音还一直在低声恳求:“不要,不要。”
陈宁当然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也不是三岁小孩,自然清楚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他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但就在下一刻,他心中的疑惑已经有了答案。一个粗重的男声道:“乖,你就从了我吧宝贝!”
这两道声音,一道在他内心深处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玄妙感觉,另一道声音的主人则是这个矿场第一个和自己说话之人。刹那之间,脑海里浮现出那晚暴雪之夜,自己给她治伤过程中的那一幕。
那时,这位崔监事心急火燎地冲进屋内,来到桂芳身边,但第一个动作,居然是下意识地朝她胸口摸去!
虽然他手到中途便已意识到不妥,没有继续向前,但在陈宁心中已经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不管是色胆包天想趁机揩油还是情急之下把脉把错了位置,这个动作都是太过荒谬大胆,更何况他咸猪手的对象,是陈宁在这片荒野之地内心隐隐的慰藉。她每天午饭时的嫣然一笑,已悄然潜入某人的脑海,虽然淡如云烟,但却挥之不去。
在那一瞬之间,陈宁其实也怀疑过这两人的关系,但随后看到小宇极为抗拒的反应,便彻底放下心来,所以才会直接将对方挑衅到哑口无言。旁人皆以为这是长天派弟子的心高气傲,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真实的自己,又有几分是某种额外的情绪。
所以此刻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一股从未有过,难以形容的情绪猛地涌上脑门,几乎立刻冲进屋内,将这对狗男女抓个正着。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愤怒,于是下意识地替自己找了个理由。你二人要做这般事,偷偷做就是了,居然敢明目张胆发生在我的房间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他抬脚准备踹门的一刹,屋内突然传来桂芳的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器皿打碎的声音,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恼羞成怒道:“臭婆娘,你还敢打我?好,看我看今天不好好炮制你!”
陈宁突然愣了,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啊。这不像是**奸夫的偷情,反倒像是…
就在下一刻,就在桂芳满心恐惧绝望地看着一脸淫笑的崔监事朝自己扑来,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求救的时候,门口哐当一声爆响,一个人影瞬间出现在崔监事的身后,一把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崔监事这一摔,简直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他虽名为监事,但在这片矿场其实就如同土皇帝一般,除了定期奉命来检查的长天派弟子之外,谁人都不放在眼里。这下眼看多年的心愿就要达成,却突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顿时恼羞成怒,肥胖的身躯还没翻转过来,嘴里便已开始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坏老子好事,看我非弄死你不可!”
陈宁没耐心等他慢慢翻过身来,直接上前就是一脚,崔监事一声惨叫,顿时像个皮球般滚了半圈,变成面孔朝上。眼中出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野人,披头散发,一脸胡茬,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冰雪碎渣。他感到这人眉眼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见对方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已自怯了几分,结巴道:“你,你是谁?”之前那股嚣张气焰已消失大半。
陈宁四下一扫,只见脚边滚着半个碎碗和几块残片,桂芳所在床榻一角,脸色惨白,兀自惊魂未定。他朝她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他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告诉桂芳,我来了,你放心。而同样很奇妙的是,无论是小宇还是崔监事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现在的陈宁,但桂芳认出来了。或许在她心中,这个年轻公子所拥有的,远不止一张俊俏脸蛋这么简单,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自己时而慌乱,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安心,就像在那天晚上,躺在他怀里的感觉。
虽然迷糊不清,却是刻骨铭心。
她猛地红晕上颊,却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因为过度的激动,本已绝望黯淡的眼眸重新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辉,就像是两颗黑宝石拭去了尘埃,再次变得明艳动人。
陈宁转过目光,低头看着崔监事,冷冷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民女,还有王法吗?”
崔监事听着这声音,再次一愣,凝视着陈宁的脸庞,突然浑身一颤,终于认出了来人是谁,连忙哀求道:“少,少侠,你误会了,我,我和桂芳只是闹着玩,当,当不得真的。”
相比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野人,他对于这位见面第一天就没给自己好脸色的长天派弟子更为忌惮,毕竟自己只是一介凡人,和修道之人相比如同蝼蚁和大象,对方随便一脚便能让自己尸骨无存。后来渐渐听说了陈宁“发疯”的消息,也亲眼目睹过几次对方浑身颤抖如筛糠,背驼如虾米去打饭的情景,心中暗自窃喜,以为他定然命不久矣,从此以后自己又可以肆无忌惮了。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被撞个正着,而且还是这么一副凶气逼人,疯疯癫癫的造型。
他生怕陈宁一时发疯直接让自己小命呜呼,忙不迭地开口辩解。他的辩解也很有技巧,没有谎称自己是一时冲动云云,而是故意把事情说得十分模糊。因为在刚才极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得很清楚,这个年纪的少年,对男女之事除了一知半解之外,更多的还处于一种羞涩的状态,一定不好意思深究下去。
不料陈宁根本不接他的话头,问道:“小宇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崔监事脸上肥肉一抖,似是没想好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桂芳低声道:“下午矿场人手不够,就把他叫去帮忙打下手了。”
陈宁何等聪明,心念一转,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矿场再缺人手,想来也没人会找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帮忙,更何况这时间居然安排得如此巧妙,小宇前脚刚离开,崔监事后脚就进来欲行不轨。刹那间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恶心,额头上青筋暴突,一把抓住崔监事的头发,朝地面狠狠砸下。
只听得一声惨呼,紧接着是桂芳的一声惊叫。虽然陈宁身为长天派弟子,但她也没想到他居然二话不说就下了如此狠手。陈宁将崔监事脑袋提起,盯着他满脸鲜血,压低着嗓门咆哮道:“这种事你做过多少次了?”
其实以他的性格,极少会喜怒形于色,总是能将所有情绪的波澜都隐藏在表明上的云淡风轻之下。但今天的事,实在是突破了他容忍的底线。凭着手中一点小小权势便欺男霸女,不仅不顾惜桂芳伤势未愈,甚至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居然设局将小宇支开。这样的人渣,留在世上有何意义?
崔监事只感到鼻子一阵剧痛,不知道是不是折了,眼前也是一片血色模糊,他心知情况危在旦夕,苦苦哀求道:“少侠,我错了,这次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啊。”
陈宁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头的暴怒压了下去,回头问道:“他这么对你,有多久了?”
桂芳死死咬着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很害怕如果一旦说出实情,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会不会真的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到那时虽然他是长天派弟子,估计也脱不了干系。这一切都是自己命苦,又何必拖累了他的大好前程?
有些人,如果永远没有机会对他好,至少要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保护他。
那一瞬之间,仿佛过了一万年。待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时,没想到陈宁的目光依旧还在那里。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中有比她更为强大的坚定和保护。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再坚固的心防也抵不过一个厚实的肩膀,或者眼神。内心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线条迷人的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他从先夫三年前意外身亡后,便一直,一直前来骚扰。”
陈宁看着她柔弱中带着坚强,简直无法想象这三年来她是怎样小心翼翼地活着,又抗拒了多少次恶魔的爪子,心头涌起一片怜惜。但紧接着,脑海中闪出一个巨大的疑问。
心念甫生,他便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想立刻将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再也不要想起。但这个疑问就像是在脑海里扎了根,如同一根毒刺般越扎越深,如果不能彻底拔出,估计在以后很多个午夜梦回里,都难以入寐。
他神色的变化,全被桂芳瞧在眼里。女人的第六感想来极准,尤其是牵扯到感情事,所以立刻就明白了陈宁想问什么。她眼神深处掠过一抹难以形容的悲苦,因为这种心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实在很难解。
但她还是做好了准备,准备勇敢地回答他的疑问。有些事,信与不信在于旁人,但说与不说,在于自己。
但是再一次,这个少年给了她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故事结尾。
他收起了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回过头,看着正在呻吟惨叫的崔监事,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人,以后离她远点,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