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理性而言，一个人并不比诸神低劣，也不比他们为少。因为理性是否伟大并不以长度或高度为标准，而是以心灵的决断力为准。
比逃亡的奴隶还要懦弱和低贱，对于自己这一点，你难道不觉羞耻吗？又有哪个逃亡的奴隶被饿死呢？但你却颤抖不已，整晚无法入睡，担心失去生活的必需品。可怜的人啊，在判断力上，你真的如此差劲，看不到缺乏生活必需品的那条路通向什么地方吗？它究竟通向什么地方呢？只不过是通向死亡，也就是发烧，或者是被石头砸在脑袋上等等所通向的地方。那么，你自己不是经常和同伴谈论它吗？有多少次，你曾经夸口说，面对死亡，你是泰然自若的呢？
一个不是老人的乞丐，你能轻易找到吗？难道他不是老态龙钟吗？但是，他却接近一种不太会死的状态，虽然他日复一日地挨冻，孤独地躺在地上，只能吃那些仅够维持生命的必需的东西。而你，一个身体健康、有手有脚的人，就那么担心受饿吗？你就不能汲水、抄写，或者接送孩子上学，或者给别人看门吗？“但是，贫困到那个地步是很丢脸的。”所以，首先要明白什么是“丢脸”的事情。
你会觉得丢脸吗？对于那些不是你自己做的事情，那些不需要你承担的事情，那些不巧落到你头上的事情，比如头疼或者发烧。对你来说，如果你的父母贫困，或者他们虽然富有却让旁人继承了他们的财产，或者他们虽然健在却不协助你一点点，所有这些都是丢脸的吗？你向哲学家学到的，就是这些吗？“丢脸的事情”就是可以对其进行责备的事情，而可以对其进行责备的事情就是应该受到责备的事情，你难道从未听说过吗？你是否会因为不是某个人做的事，或不是某个人引发的事而责备那个人呢？
想一想，这种状况是你导致的吗？你的父亲成为他现在的样子，是你的原因吗？或者，你有改变他的能力吗？那种能力赐予了你吗？往下怎么办呢？难道你应该渴求那些原本没有赐予的东西，或者因为自己得不到它而感觉羞耻？在学习哲学的过程中，你真的获得了这样的习惯——寄希望于他人，而不指望靠自己获得渴望的东西？那好，就哀叹吧，呻吟吧，一边吃一边担心明天没有吃的吧。
你害怕饥饿，就好像饥饿真的存在一样。不过，你害怕的并不是饥饿，你害怕的是这些：没有一个专业的厨子，没有一个仆人去为你买美食，没有另一个仆人为你穿鞋、为你穿衣、为你按摩，没有另一个跟随你，就为了当你像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那样伸展四肢、裸体躺在浴盆中时，有人帮你四下按摩。“挪一下，让他侧身，他的脑袋你负责，他的肩膀我按摩。”按摩师俯下身说。随后，你淋浴完毕，起身回家，你可以高声大吼：“怎么没有人拿东西来给我吃？”之后，“收拾桌子！用海绵擦掉它们。”这就是你所害怕的，就是害怕自己不能再过一个残废人的生活。
我告诉你，健康人的生活是你必须学习的：奴隶是如何生活的？工人呢？真正的哲学家呢？苏格拉底呢？他也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人。第欧根尼呢？克里安提斯呢？他们把上学与汲水结合在一起。如果你想要的就是这个，无论你在哪里，都能拥有，你将因此而生活得很有信心。信赖什么？信赖一个人唯一可以信赖的东西——那些可以信赖的，自由的，不能被拿走的。换句话说，信赖你自己的意志。让自己变得这样无用和无益，以致于无人愿意邀请你去他家，无人愿意关照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一件完好而有用的工具被丢弃，任何人发现它，都会拾起它，并认为这是一种收获。但是，当人们拥有你的时候却不这么认为，相反，任何人都会想：拥有你是一种损失。你如此无能，甚至还不如一条狗或一只鸡有价值。如果你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还想苟活着呢？
担心自己没有东西可吃，一个好人会这样吗？盲人不会没有东西吃，瘸腿的人不会没有东西吃，难道好人会没有东西吃吗？一个好兵、一个好工人，或者一个好鞋匠，都不可能没有报酬。难道一个好人，会没有人付报酬给他吗？
对于一个有美好而高贵品质的人而言，恶不会降临在他的头上，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如果神不再为他提供食物，难道这不是神像一个智慧的指挥官那样在催促他回归吗？对神的旨意，我不但拳拳服膺，还要加以赞美。如果这是他乐意的，我就来到这个世界，否则我就离开。在我活着的时候，礼赞神就是我的职责。
当奥德修斯的船只因失事被抛上岸的时候，他由于眼前的困难而精神脆弱，或者崩溃了吗？不，向他人索要食物——这是被视为最不体面的事情。但是，他是如何走到一个少女的面前索要食物的呢？“就像一头在大山中长大的雄狮。”什么是他能信赖的呢？是他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声誉、金钱，或者公职。也就是说，对什么事情我们能控制、什么事情我们不能控制的判断，是他所信赖的。因为这是唯一能让人获得自由、不受阻碍的事物；唯一能让卑贱的人抬头举目，直视富人和暴君的事物。这一切都是哲学家所给予的，你难道还没有勇气走上前来，却因为你那不足挂齿的衣裳和银盘而瑟瑟发抖吗？可怜的人啊，难道你就一直那样耽搁时间到现在吗？
“是的，如果我不小心病了，怎么办？”那你就好好承受它。“谁会照顾我呢？”神和你的友人。“我只能睡一张硬硬的板床。”不过，是像一个人那样去睡。“舒适的房间，我会没有。”那你就会在一间不舒适的房间里生病。“谁会为我准备吃的东西呢？”那些也为别的人准备吃食的人。你会像马奈斯那样生病。“那病的结果如何呢？”除了死亡，结果还能是什么呢？
你要有这样的意识：所有对人而言的恶、卑贱、怯懦的主要根源并非死亡本身，而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我企望你能为了对抗这种恐惧而锻炼自己，让你的理性能力、你的训练、你的阅读都朝向这个目的，然后你会明了，这是人类通向自由的唯一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