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假如就这样触怒上帝……
华煜懵头懵脑地睁开眼睛。
难道她……果真是死掉了吗？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使的面孔？
带着圣洁而绚烂的光晕，俊美不若凡间俗物的面孔，对着她，那么温柔的微笑……
如果用专业术语解释，就像是用Photo Shop里面的“高斯模糊”，将她视野里的这张照片，狠狠地修饰过一番似的……
如果早知道，天堂里面的男孩子，全部都是这个水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还有，不愧是天堂呢！就连鼻翼间飘过的，都是蛋挞甜美的香味。
“华煜小姐——华煜小姐——”
华煜十分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华煜？”
然后再一想，人家是天使嘛！直接在上帝手底下做事的，还能有什么不知道呢？
思及此，华煜露出笑意，轻声道：“能不能……满足我最后的一个愿望？”
傻乎乎的表情，就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
袁墨桐清晰地听到，胸腔里，心脏“咚”的蹦了一下，重重的声音。
眼见他不说话，华煜急忙又道：“我可以保证，保证我会乖乖地跟你走，绝不再留恋人间……只求你让我再看爸、还有妈一眼……只要一眼！一眼……就好了……”
“螃蟹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墨桐长得不如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的我，但好歹也是‘螭吻少年团’的一分子，总算不上‘面目可憎’吧？你怎么能以为他是从地狱里来的勾魂使者呢？”
另一张俊美无俦、与其眉宇间的狂妄同样引人注目的面孔凑了过来，很正经地说道。
出于动物的本能（现场插播——华煜：什么叫“动物的本能”？小心拿熊掌拍死你！作者楚楚可怜地眨眼：你自己不都说了？就是那个“什么”的“掌”……华煜冷笑：你果然是来找拍的！！“pia”、“pia”两声，清脆而利落，某无良作者被打飞……），华煜对这种、隶属于“邪恶”的面孔，在潜意识中，存在着戒备的心理。
所以，她照例尖叫一声，“爽快”地出拳，径直冲着金梓那张“完全珍贵”的面孔而去——
一旁的天使张开手掌，以柔韧的力道，棉实、而且准确地，包裹住女孩的拳头。
温柔而坚定地，化解了她的攻击。
华煜一愣，不解：“天使？你为什么要救这只邪魔？！”
金梓深受打击，“咚”的一声坐到地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墨桐这副……油腻腻的长相是‘天使’？反倒我这么纯洁无辜、风神秀美一如神祇的外表是‘邪魔’？！”
一旁的水浪、俊浩、苏打、罗密欧，早就没形象地笑瘫了一地。
金梓愤怒：“喂！小姐啊，你究竟有没有审美观？不知道现在女高中生最‘哈’哪一型吗？就是以我为代表、东方视觉系的顶级美少年啊！”
墨桐看华煜瞠大了黑亮的眸子，以为她受惊，急忙转过头来：“小队，你吓到她了！”
见金梓队长犹不服气的表情，墨桐只得大力安抚：“哥是‘螭吻’里面最帅、最美的！绝对！本人诚心诚意地甘拜下风——可以了吧？”
金梓表情傲慢地“哼”了一声，决定不与没品味的人一般见识。
墨桐苦笑，转头，见女孩的眼睛依然瞪得溜圆，关心地问道：“华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华煜的表情，怔怔的。
这是……第一次呢。
自己的手，被一个男孩子紧紧握住。
这是……什么感觉？
热热的，麻麻的。
仿佛有微小的电流，从那只看上去很修长很漂亮、就连指甲亦修剪得圆润而完美的男孩子的手心里，传到了她的手心。
然后沿着神经线，一路向上，最终抵达她的心脏。
咚咚、咚咚——
她甚至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急促。
头脑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双颊渐渐火热，热得……好像要烧熟了似的……
作为一名艺人，袁墨桐与许多偶像美少女合作过，就连荧幕初吻都业已贡献给了电视剧，自然不会在乎这样的小事件。
但是，见多了妆容甜美的少女明星，虽然娇憨，却或多或少、总带有表演成分在内的反应，他还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一名女孩的脸色，在瞬息之间，从苍白化为通红的全部过程。
好……神奇……
虽然很煞风景，不过，这就是袁墨桐心底的真实想法——不是“可爱”，而是“神奇”。
所以，他瞪大了眼，就像观察一只在锅里渐渐被煮熟的螃蟹的样子，好奇地看着女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红。
与他想法一致的，还有苏打。这位仁兄正站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华煜。假如是稍微敏感的女孩，在被他这样盯视的情况下，恐怕早就会娇羞地低下头去，芳心暗喜了。
不过，请不要误会——苏打，并没有勾引任何人的意图。
他真的、只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蒋俊浩走过来，一掌拍上袁墨桐的肩膀：“抱歉打搅了！假如你再不松手，我们恐怕就要为她叫救护车了。”
“唔？”
袁墨桐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来。
“你的手！”俊浩没好气地说：“我很了解你和苏打出道以前，在公司里当了几年练习生，没有好好儿上过高中生物实验课的遗憾。不过还是请你松手，免得这位反应的确很直接、也很有趣的华煜小姐，因为体温在短期内升得过高过快，以致突然昏厥的状况发生——OK袁大少爷您可以松手了吗？！”
华煜……再次落荒而逃。
再次发誓，以后再也不踏足S公馆、及其下属的艺人所能涉及的一切地点。
“嗯，是吗？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华煜——说实话——是不是有一点点的‘暗爽’在心头？那可是‘螭吻少年团’的宿舍啊！就连粉丝想一窥究竟都要大费周折、有无数人苦于不得其门而入的地方！你竟然进去了！而且还在其中某个成员的床上睡了半个钟头！说出去，大家真的会嫉妒死你！”
“……”华煜简直想哭，“士媛，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在发花痴？！你真以为是好事吗？是！我承认，我很喜欢《Moon Bow》，我很喜欢‘螭吻少年’、很喜欢里面那个王子一样的男生——所以我就必须以这种‘奇丑无比’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吗？你脑壳坏掉啦？！”
“电视剧里不都有演吗？那些大明星的爱人，不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登场？‘你们都爱我、顺着我，所以我不爱你们！’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显出你的珍贵呀！我看网络上有‘与艺人交往的诀窍’，第一条就是：初次见面，当即走过去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样他绝对印象深刻，然后水到渠成地爱上你哦！”
“那是在做白日梦、是在异想天开好不好？！除非对方、那个明星是受虐狂，否则你进警察局的几率绝对大过他会爱上你的几率！我才不要这样的！我宁愿我出现在他面前，是以可爱、优雅、美好的形象，而不是……一个动不动就打人的变态！”
“……”士媛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可疑地、很轻快地再次响起：“小煜，你见过他们几次了？”
“嗯？”华煜愣了下，虽然不明就里，仍是计算起来：“送外卖一次、在店里面一次、回收餐盒一次……然后就是街舞大会那天，再来就是今天上午……一共是……大概有五次吧？怎么？”
“我来给你统计一下吧！送外卖的时候，你用袁墨桐听得懂的方言，调戏了他；在店面的时候，你用托盘狠狠砸了他；收餐盒的时候，你用拳头打青了他的眼眶；街舞大会，你在他们面前摔碎了奖杯；今天早上，你又想出拳打人但被阻止了，然后就像一颗炮弹似的冲出了他们的宿舍——小姐，你自己算算，有哪一条，和你所谓的‘可爱、优雅、美好的形象’沾边？”张士媛狂笑，“又有哪一条，不够‘变态’的级别呀？！”
“……我会杀了你哦，士媛。”
“哈哈，那就来啊，怕你不成……我开玩笑的。”
华煜：“……”
士媛：“……”
华煜：“……”
士媛：“对不起。”
这一厢，华煜满意地点头：“晚安。”然后按下手机的终止通话键。
另一边，士媛擦擦额际的冷汗：“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了不得……刚才居然真的看到一股黑色的气息，从手机里面冒出来……”
虽然说了“晚安”，却并没有什么睡意。
地毯上堆积着无数毛绒玩具熊，从一人多高、造型憨厚可爱的大熊，到只有巴掌大小、圆滚滚的小熊，应有尽有，且都是质料上乘、做工精美、价格昂贵的名牌产品。
华煜躺在粉蓝色的圆形公主床上，盯着在一派华丽中透出童真的幔帐——由上及下，颜色渐渐浅淡下来：顶心还是接近黑的墨蓝，到了床沿，已是透着暖意的粉蓝，与床铺的底色浑然一体；自幔帐的中心，向床面悬挂下一枚橙子大小、金黄色的水晶月亮；在其周围，错落有致地环吊着许多深蓝色的星星。
以自我为中心的设计，非常傲慢、而又非常童话风格的宇宙。
调低壁灯的亮度，躺在床上，望着那些即使无风也奇妙地摇晃着、熠熠闪亮的星星月亮，恍惚间，真的会有置身于夜空的错觉。
半晌，女孩轻轻地唱起那支《Moon Bow》：
“那是你的笑容
月之虹一般清冷
辉夜姬的妖艳与残忍
在你靥颊，绽放如花
我的绝望
是银白色的信鸽
翻飞幽黑的天际，苦吟
假若有一日
公主终于爱上……”
到了这一句，再也唱不下去。
“公主终于爱上……”
她重复一遍歌词，微微笑了。
“可惜，是个不能爱上的公主呢……”
笃笃——
金黄色、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洛可可风格的房门，被人敲了两下。
“请进。”
华煜坐起来，拽过一只毛绒熊玩偶抱在怀里。
“小煜。”
进来的，是年近四十的高胖男人。一身尊贵至极的商务西装，被相貌普通的男人演绎出帝王般的威严气质。
“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明天直接过去就行。”
男人将扎着缎带的大礼盒递给女孩：“还有，这是礼物。”
华煜打开纸盒，惊喜不已：“好漂亮啊！”
华父微笑：“你喜欢就好。”
嘴上说得简单，但实际上，那可是身为总裁的他，动员了秘书科里的二十几个人、在短短几天里翻遍了厚厚一摞时尚杂志、看过几十部时装电影，最终才确定下来、最适合华煜这一年龄段的少女款式。
“很喜欢！”华煜抬头，“谢谢老爸！”
华父坐在床边，望着女儿苍白的面颊上，因激动而红润起来的两片小小的、圆圆的区域：“小煜，爸爸刚才听见你唱歌——”
“啊，您听见了？！”华煜搂着毛绒熊，害羞地笑：“唱得不好啦！”
“很好听啊，是我女儿唱的歌，哪有难听的道理？！”华父认真地问：“想不想要老爸找电视台，为你赞助一场选秀大会？要不直接到娱乐公司灌唱片？S公馆怎么样？老爸在那里有熟人——”
“不要！不要！谁要你托关系！走后门！我要堂堂正正地、光明正大地站在世界的巅峰之上，而不是仅仅凭借着我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父亲！”
华父眯了眯眼：“你明天要去的地方，就是你老爸拜托朋友办成的——你知道，再往上算十八代，咱们老华家也顶多出过俩和尚。和那个地方，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华煜躺下，将被子拽上来：“突然间觉得好困……奇怪呀……”
华父点头：“马耳东风……果然是我的女儿，不想听的话，耳朵自动就会过滤……”
“……”
华父叹气，起身：“算了，爸爸出去了。”
“晚安，爸爸。”
“嗯，晚安。”
华父走到门口，回过身来。
“小煜，其实……爸爸刚才听见你说：可惜是个不能爱的公主……”
华煜没出声。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华父轻声道，仿若自言自语：“或者……只是想尝试一下？”
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华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开门，走出去。
再抬眼时，已是坚定的目光。
放心吧，我亲爱的孩子。不管是什么东西，爸爸都会为你找来……哪怕是爱情，为父亦会给你准备好最优质的一份……
被窝里，女孩已经睡熟。
对于这一刻，门外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星期日。
天气不错，适合去教堂里做弥撒。
这是一座漂亮的社区教堂。
葱翠的树丛，映着红色的砖墙。尖尖的塔楼，在底层打通、外面砌了十几级台阶，充作教堂的入口；塔梁上悬挂着一口虽然古旧、然而声音悠远洪亮的大钟。每当神父拉响晨钟，总有栖息在顶楼里的一群白鸽飞出来。在朝阳中翩飞的鸽影，是属于这座城市的风情画卷。
袁墨桐跟着母亲，一齐走进教堂。
拐弯，转入一间礼拜堂。一间长方形的大厅，有长长的、隆起的穹顶。雪白的墙壁上，一共有十二扇拱窗。每两扇窗户之间，都挂着一幅小型的油画，内容取自于圣经的故事。圣坛的两旁有唱诗席，还有一架看上去颇有些年代，已经露出木质纹理的钢琴。正上方有一座“受难耶稣”的雕像；在雕像两旁的地上，各摆放着一架枝形的大烛台，上面插满了粗大的白蜡烛。
大厅里弥漫着一种安宁而慈悲的气息，圣洁且静谧。
和教会里的其他女人一样，袁妈妈也自头顶披下来一条白色的透明纱巾。这是一名娴雅而温柔的中年女子。她坐在长椅上，目之所及，是一长溜窄窄的、架在前排椅背上的桌面。摊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女人轻声念着神父将要讲解的圣经段落。
墨桐坐在母亲旁边，目光落在教堂的拱形玻璃窗上。那是由一块块彩色玻璃拼接而成、很大的窗户。阳光透进来，向教堂里撒下几何状的色块。
若一场色彩的飨宴，有无数渺小的灰尘，好比信众们纯洁的灵魂，在带着某种神秘意味的光线中飞舞，旋转，升腾。
倘若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过一会儿，视野便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发光怪陆离起来。
心情，陷入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慵懒而梦幻。
人渐渐多起来。附近几个社区的天主教徒，都会来这间教堂做弥撒。
几个离得比较近的女孩儿，显然已经认出了墨桐。在她们脸上，有真实的惊喜和兴奋。
但出人意料的，她们并没有上前搭讪。
在经过玻璃渲染，而变得五彩斑斓的阳光中，他穿一身简约冷冽的黑衣，静静地坐在教堂一隅。在这样带有宗教意味的氛围里，少年微微倾斜的面庞，看上去是无比的美丽与忧伤，令人不敢亵渎。仿佛倘若有无知者上前冒犯，即刻会有一双雪白而宽大的羽翼，自他的腋下伸展开来，带少年飞离开这个地方。
一派柔和的纯美感觉中，暗自蕴藏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就是这样的气场，悄无声息地，消弭了女孩们追逐明星的世俗欲望。
时间到，厅门被推开，神父走进来。唱诗班的孩子们，穿着宽大而飘逸的白色袍子，跟在神父的后面鱼贯而入。
教徒们纷纷起立，等待神父走上圣坛。
孩子们安静地走入自己的席位，依照惯例，这时候，应该响起《基督复生歌》的音乐了……
人群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袁母有些讶然地问道：“弹钢琴的修女……怎么没来？”
嗯？
墨桐抬头，果然看到在那架旧钢琴前面，空无一人。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凌乱的脚步。
似乎有人急匆匆地跑来。
这座礼拜堂一共有三道门。除了正对着圣坛的正门，在大厅的左右两边，还各自开了一道偏门。玄关竖立着白色的、与真人等高的天使雕像。雕像手中捧着一个贝壳形状的圣水盆。从这里进门的信徒，都会用手蘸一下圣水，然后撒在自己身上。
而墨桐的位置，正在一道偏门的旁边。此刻，他转过头去，正要看看是什么人——
来者明显是跑得太急，想要进入礼拜堂的时候，再来缓下脚步。没想到刹不住车，竟然直截了当地一头栽了进来——
扑通！
好大的一声巨响。
好……夸张的摔跤姿势……简直就像是飞身一跃……
瞬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就连主持弥撒的神父，亦是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
墨桐下意识地跨出一步，伸手，想扶起这名神奇的女生：“你没事吧？”
然后，他怔住——
圆润白皙的脸蛋，因为摔倒的疼痛而皱作一团；孩子气的鼻尖上黑了一块；本来就水汪汪的大眼，现在洪灾更加严重，几乎要迸闸……
华煜——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委屈地跪坐在地上。
她已经摔傻了，差不多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记了。这个时候，她仅仅是凭着一股“死都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的倔强，才没有放声大哭。
地上散落的纸张引起墨桐的注意。一眼扫过，他第二次怔住：“乐谱……”
无人弹奏的钢琴——迟到的修女——摔进礼拜堂的华煜——散落一地的乐谱——
林林总总的状况，被有机地联系起来，加以逻辑性的分析和推理，最后在袁墨桐的脑海里，聚合成四个大字：
情——况——不——妙！
当机立断，他蹲下，掩饰性质地捡起几张乐谱，递给坐在地上的华煜。女孩儿呆呆地接着，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好听我说，华煜——这一次的弥撒，是不是由你来弹钢琴？”
墨桐低声问道，又捡起一张乐谱。
华煜蓦地打了个激灵——对了，她——
“别激动！”墨桐适时制止了她的鲁莽动作，见她欲张口，又急忙加了一句：“也不能尖叫！听着：你没有迟到，现在还来得及——明白吗？”
见华煜表情依然是怔怔的，但是乖乖地点了下头，墨桐稍微放下心去。
“好——现在，我会把你扶起来，然后你就慢慢地走过去。走到钢琴前面，把这些乐谱好好地弹出来——知道了吗？”
华煜逐渐清醒过来：“好……”
这时有几人过来帮忙，墨桐不再说话，将华煜扶了起来。
说是“扶”，其实比较接近于“拎”。华煜的脚都软了，只能先靠墨桐支撑着。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裙装，雪白的颜色，平顺的质地。心形领口，七分袖，高腰线。小巧的裙摆，直达膝盖。没有任何蕾丝或是花纹一类的装饰，只在腰间有一条银亮的缎带，系了一个简单的蝴蝶结。
墨桐打量一下她的衣服，发现了几块污渍。他腾出一只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方洁净的手帕，刚要递给她，想了想，又停住：“你带手帕没有？”
华煜已经完全清醒，赶在自己变成煮熟的螃蟹之前，悄悄地向旁边走开一步，尴尬地：“我有带面巾纸——”
“那恐怕会痛。”墨桐当没看到，依然微笑着贡献出自己的手帕：“你的鼻子。”
“嗳？”
“鼻子——黑了一块。”
他其实挺想笑的。哪里不好，偏偏落在鼻尖，简直像是特意画上去的。
再配上那张圆圆的脸，就像是……一只小熊。
“啊——”
华煜想死的心都有，赶紧低头一阵猛擦。
“好了，再擦就要破了！”墨桐吓一跳，“还有衣服。也没有多余的手帕，拍拍算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还好不是太明显……”
他指点着，但极有分寸，并没有碰触到女孩的身体。
短短的几分钟，简直就像是酷刑！不但一跤摔丢了所有的形象，竟然还是在他面前……五次三番的出丑……这难道就是她的人生……
鼻子又酸又痛，她好想哭哦……
华煜坐在钢琴凳上，一脸悲戚，看得袁墨桐心里直发毛。
她……应该不会是“不会弹钢琴”吧？
应该不是她父亲托关系、走后门，才让女儿来到这里“过瘾”的吧？
而且，照他以往的经验，哪怕华煜自以为“很会弹钢琴”，恐怕也只是和她的街舞属于同一水平……不！说不定这一次更惨！上一次的街舞，好歹还是团体运动，就算她一个人跳得烂，还有那么多的伙伴帮她掩饰，使其不至于太过出丑。
可是这一次，她是独奏啊！在一间回音效果极佳的礼拜堂，当着所有人面前独奏！
出丑还是小的呢！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墨桐简直担心华煜会触怒天上的那一位！要是直接给她降祸怎么办？！
这家伙……已经够倒霉了呀……
实在是不忍卒睹，墨桐垂下头去，默默地在心里祈祷：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宽恕我的罪过，也求你宽恕她的罪过……
直到那一阵流畅的钢琴声，如潺潺的溪水，流进他的耳朵；而孩子们天籁般的嗓音，开始吟唱着：今朝基督正复生，哈利路亚；凯旋圣日众欢欣，哈利路亚……墨桐才惊讶地抬起头来。
然后他看到——
那名白衣的女孩儿，正微微偏着头；水亮的黑眸里，露出专注无比的目光；略带稚气的脸蛋上，是不同以往的严肃与正经。
而她的手指，正灵巧地翻飞在黑白琴键之上，令无比圣洁的乐声，倾泻于这无比圣洁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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