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蹈蹈放下包就冲到浴室洗脸。妈妈跟过来,含笑看她。蹈蹈水花四溅地弄湿了盥洗台的台面,妈妈叹口气,帮她把辫子抓起来,用毛巾给她擦脖子。
蹈蹈长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哎呀,总算可以有尊严地过了!”妈妈问:“学校里怎么过得没有尊严?”蹈蹈说:“哪里知道暑假的学校有那么热呀?晚上不得不开着门睡觉,贪点穿堂风,你去走廊上转一圈,各个寝室都躺着衣衫不整的大姑娘。”妈妈扑哧笑出来,说蹈蹈形容的这最后一句实在是有点震撼。
蹈蹈把自己彻底弄干净以后开了空调在房间躺着,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她翻身起来跑到客厅,看见妈妈在餐桌上铺开摊子做中国结。蹈蹈凑过去,趴在妈妈背上,用自己的脸蛋贴上妈妈的脸蛋。
妈妈微笑着和她蹭蹭脸:“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要睡觉吗?”蹈蹈拖了凳子在妈妈旁边坐下来看妈妈打结,两个人轻声商量书上的打法,妈妈用绳子在钉板上绕来绕去再轻轻提起来抽紧,蹈蹈趴桌上看着,突然笑起来。
妈妈回头看她,说:“怎么没头没脑地这么傻笑?”蹈蹈说:“妈妈,我觉得真好。我只要看见你,什么烦心的事情都觉得不怎么烦了。”妈妈也笑了回头说:“是吗?妈妈也是这样。”她放下手里的绳结,转身摩挲蹈蹈的胳膊:“可是我们蹈蹈到底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可以跟妈妈说说吗?”
蹈蹈撅嘴闷了半天才说:“妈妈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烦心。就是觉得长大了不如小时候自在。你看小时候,小朋友吵架了,不理就不理,和好就和好,才不会颠过来倒过去地想后果。另外小时候,和这个小朋友玩得好并不等于不可以和另一个小朋友好,大家可以一起玩一起高兴,但是长大了,如果你和这个小朋友玩得好,就不能和别的小朋友玩了。”说完了她就趴在妈妈膝盖上,不作声了。
妈妈伸手撸撸她的头发,笑起来:“我还真没有听懂你说什么。”
蹈蹈自己咕咕笑起来,仰头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反正就是烦。”妈妈轻声说:“蹈蹈,你也慢慢长大了,势必要面对情感的问题。妈妈对你有信心,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不会不严肃对待这个问题。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一点:爱情是双刃剑,不管对男孩子还是对女孩子都有影响。所以你对待爱情一定要坚定清晰,千万不可以模棱两可,这样对双方都是伤害。在爱情上,不但要对自己负责任,也要对对方负责任。”
蹈蹈低声说:“妈妈我不会的。”妈妈笑:“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唉,谁让女孩子大了心思多呢?哪里还会是我的傻乎乎的小蹈蹈啊?别怕,有问题就解决。”蹈蹈也笑:“妈妈让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妈妈捏捏她的脸蛋:“只要你需要妈妈的帮助就开口说,妈妈爸爸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蹈蹈微笑,过了好一会儿又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反对我在大学谈恋爱?人家别的同学家长都不同意。”妈妈挤挤眼睛笑:“爸爸妈妈不同意你们就真听话不谈恋爱?”蹈蹈微微红了脸,把头埋到妈妈的膝盖上。妈妈轻声说:“爱情也是需要练习的。”蹈蹈抬头问:“什么?妈妈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妈妈转身抓起绳结,继续修整,微笑着说:“没有听见就算了,好话不说两遍,你去倒杯水给我喝。”
蹈蹈又恢复了暑假的懒蛋生活,她给家竹的电话里头详细描述了学校里的情况,但是刻意没有提雷霆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雷霆的事情不想对家竹说。说到郭绣的事情,蹈蹈绘声绘色说了半天,家竹叹气:“她是睡我的床吗?”蹈蹈说:“不是,是四戒的。”家竹说:“你可别跟四戒提这个事情,她饶不了你。”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讨论郭绣的行为,都觉得无法理解。蹈蹈说:“家竹,学校里这样的事情还不少呢,上学期我们思想品德课老师说,91届有个女生,在男生宿舍住了一个月!那个宿舍里其他7个男生,只好都四处找别的寝室收留。后来被人举报了,男女两个都被开除了,剩下的7个男生知情不报,都被警告处分了。”家竹骇笑:“真是了不起!为了爱,可真够勇敢的!一个月?难为她怎么呆得住?真是为爱英勇无比。”蹈蹈笑:“算了吧,什么为爱勇敢?就是为欲勇敢罢。”
家竹感叹:“你说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羞耻呢?真有解决不了的荷尔蒙问题为什么不自己弄间房子去解决?在寝室里头折腾,其他7个人都看着,这种脸皮的厚度是怎么长出来的?”蹈蹈笑:“哎呀,谁让大家都是穷学生?人家也是不得已。”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哈笑了半天。
家竹说:“冯荫怎么样?你不是说郭绣把她也弄到我们寝室来住了?”蹈蹈撅嘴说:“让她搬来住真是一大失策,弄得我好郁闷。”她嘀嘀咕咕把冯荫的事情都告诉家竹,然后叹气:“不过也感谢她告诉我这些,否则我真是被大树蒙在鼓里。还不知道他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坦白交代。”
家竹说:“蹈蹈你也不要这么想,冯荫这么说,她的心思也好理解,没准两家父母这么开玩笑,大树没有上心,冯荫却当了真,她把你和大树弄分开对她的好处可不小,你别一根肠子着了人家的道道儿,一切等大树回来问清楚了再做判断。”蹈蹈只有点头答应。
蹈蹈的暑假到现在才算回复正常,秋老虎猖狂,她也不想出去走动,闷在家里帮妈妈做饭,其他时候都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头看书写字。她想把这个暑假的事情记录下来,可是抱着日记本咬了半天笔头,都写不出来。小时候,一点点的小事,蹈蹈都可以在日记本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现在事情这么多,情节这么难忘曲折,她却没有把它们变成文字的心思了。
过了一个多礼拜,蹈蹈翻日历的时候想:8月中旬了,大树是不是要回来了?突然想到了这点,蹈蹈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前两天接到了雷霆的电话,他得了第四名,没有拿到奖牌。蹈蹈问他是不是失望,雷霆说:“失望么,自然是有点,毕竟也练了这么长时间。不过还好,不至于失望到失控的地步。”蹈蹈笑:“怎么样你才算失控呢?”雷霆笑了笑:“这可难说,我这人爆发力强,哪天我要是在你面前失控,你可不要逃跑。”蹈蹈揣测他这话后面的意思,不知道如何接腔。
大树和雷霆,这两天在蹈蹈的脑子里不停地换来换去,自己也不知道想清楚了什么。
过了几天,家里来了一堆客人,都是爸爸的大学同学,开怀畅饮了一天,到了晚上开了好几桌打麻将。蹈蹈负责洗晚饭的碗,在洗碗池边洗到直不起腰来。突然听见妈妈喊她接电话。蹈蹈在围裙上擦擦油手,匆匆跑到客厅接电话。
喂了半天,电话里头不作声。蹈蹈以为是房间里吵闹才听不见,就更大声地喂了几声。忽然听见电话那头说:“是我。”蹈蹈立刻觉得全身都绷紧了。她低声说:“是大树吗?”大树沉声说:“对。你能下来吗?我在你家楼下的公用电话亭。”蹈蹈心慢慢地跳快了:“就在楼下?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
她慌慌张张跑回房间换衣服,拉开柜子门不知道该穿哪一件。
妈妈在门外说:“蹈蹈,谁的电话呀?”蹈蹈匆忙脱下围裙,随便扯了件T裇穿上,拉开门跟妈妈说:“妈,碗等我回来洗,我下去一下。”说完开门就下楼了。
出了门,她反而平静下来。对马上就要开始的会面,她并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态来应对。她慢慢地走下楼去,楼道里的声控灯次第地亮起来。到了单元门口,蹈蹈轻轻摁下按钮,听见大门咔哒一声开了。她推开门,看见大树站在门对面,月亮直直地照着他,他年轻的轮廓在月光里显得英俊非凡。
蹈蹈愣愣地看他,忽然觉得陌生。虽然只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但是仿佛两个人已经隔了两重天。
大树伸开双臂,蹈蹈慢慢走过去,大树一下把她搂在怀里,嘴唇重重地吻在她的额头上。蹈蹈却迷糊地想:这算不算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