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刻铭翻来覆去,弄得旁边的温从善都醒了,迷迷糊糊地说:“叫你不要喝那么多咖啡了。”
“我认床不行啊。”梁刻铭又翻个身,始终睡不着,于是抓起衣服穿上。
“大半夜的去哪儿?”
“我不出去,我上网。”
“你不睡,璟贤还要休息呢。”
“得,我上屋顶总行了吧。”梁刻铭带起门,拢了拢领子,夜里其实也不是很冷,她搬了个梯子,爬上屋顶坐下,看着东厢那边的小院子,隐隐还有灯光渗出,是那种笔记本特有的蓝光。
她一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呢,结果现在就碰到了一件,谈也谈不出头绪。
“包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难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不能有纯友谊?”
“他现在心情不好,不能雪上加霜,要不我先顺着他?可万一他亲过来怎么办!”
“说到亲,他那时候确实是犹豫了一下,应该也是觉得别扭吧?”
“如果是误会,那我要不要主动和解呢?就当没发生过,他脸皮那么薄,肯定不好意思一提再提。”
梁刻铭自言自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稍微安心。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精神抖擞地去叫杜璟贤起床,却见他在归类整理东西,收拾行李。
“你这是干什么?”
杜璟贤抽空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并没有停,“对不起,我赶着回去。”
“不至于吧!”梁刻铭快他一步,抢过手机充电器,不让他收,“你这算什么?逃跑?遇到问题就逃跑?”
杜璟贤一愣,随即淡淡一笑,“你别多心,空叔出事了,我要回去解决。”
梁刻铭呆了半晌,杜璟贤拿走她手上的充电器,她问:“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你这就走?”
“我给车站管理处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就有一班车。”
“那你连早饭也不吃?”
杜璟贤拉上拉链,放倒行李箱,抽出拉杆,笑着说:“路上再说吧。”
“你等等!”梁刻铭追上来,不动脑子地说,“我跟你回去。”
他看了看外面,沉吟一下,还是说:“不用了,你留下来,陪家人过年。”
“难道你一个人回去吗?”梁刻铭脱口而出。
他顿了顿,回头说:“是啊,有什么不对?”
梁刻铭还在愣着,杜璟贤已经走出去,跟碰到的长辈打招呼,一边是一脸惋惜,一边是一脸歉意,梁刻铭忽然醒过神,她看见杜璟贤松开拉杆,又朝她走过来。
“刻铭,这个给你。”
他拉过她的手,放了样东西上去,然后说:“新年快乐。”
“你不去送送璟贤吗?”温从善推了她一下。
梁刻铭抄起外套和背包,冲到外面,五叔从车里探出头来,按了两下喇叭。
“年轻人有冲劲不是坏事,但是也不要太冲啦,要是事情顺利,还是回来过小年吧?”
杜璟贤微笑着答应:“好。”
车子停稳,杜璟贤去拿行李时,梁刻铭趴在车窗上说:“五叔,跟大家说对不起,我不回去了。”
“你也走啊?”
“麻烦你啦!”
“得,我就猜到了,你能坐得住才怪!”五叔挥挥手,“早点办事,叔要喝喜酒。”
杜璟贤站在售票窗前,梁刻铭从后面过来,把钱递进去,“两张到重庆的车票,谢谢。”
杜璟贤按住钱,不看她,把自己的钱推进去说:“一张就好。”
梁刻铭来火了,“你干吗呢?”
他淡淡地、冷冷地说:“我不希望你跟我回去。”
“这是我的事!”梁刻铭抢过钞票说,“也给我一张。”
售票员不耐烦地打断,“等一下,先别吵,八点这班车只有一张票了,你们谁要?不然就都等下一班车。”
梁刻铭眼睁睁地看他抢走了那张票,她问道:“下一班车什么时候?”
“下午一点十分。”
“啊?那我到重庆不是要夜里了?”
“你多少年没坐大巴了?泸州跟重庆那点公里数,顶多晚饭就到了啊。”售票员愈加不耐烦,“让一让,下一个。”
梁刻铭郁闷地瞪着检票口的杜璟贤,看了一眼表,已经七点五十分了。
她奋力拨开人群挤过去,“大叔,让我上去好不好?我站着也可以。”
“那怎么行,我们不是黑车!”
杜璟贤听她在背后喧哗,一阵无奈,退回来低声说:“刻铭,回去吧。”
梁刻铭置若罔闻,继续跟人家谈:“那我进去送人总可以吧?车开了我就下来!”
“有什么好送的啊,人都坐满了,马上就开啦!”
“刻铭,快回去了。”
梁刻铭狠狠瞪过去,“我去买下一班的票总行了吧!再不行我拜托五叔开车送我去重庆机场,说不定还比大巴快点。”
杜璟贤看着她,忽然摇头,“你说过,已经四年没有回老家,你太爷爷九十几岁了,他还有几个四年,你想过吗?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陪他过春节了。还有,如果你五叔开车送你,一来一回,他肯定赶不上除夕晚上的聚餐,这样好吗?”
梁刻铭当然知道,但她就是不甘心。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作为朋友,应该互相体谅,总不能让你一味付出,再说,空叔的事,你即使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留在这儿,我会每天打电话告诉你近况。”
他说得在情在理,可是看着他消失在通道尽头,梁刻铭依然只有满心的不甘和失落。
“铭铭!铭铭!四婶给你夹菜呢!魂是飞到哪里去了。”
“哈哈,正常,孩子大了,心也拴不住了。”
梁刻铭道了歉,端着碗想,要是一到机场就登机,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但是如果没搭上飞机,要在机场过夜怎么办?今天可是除夕哪。
到底是死是活啊,也不打一个电话,真叫人神不守舍,早知道就搭下午那一班车去追他了。
吃完饭给压岁钱,长辈们给了梁刻铭双份,她拿也不是,推也不是,苦笑着说:“不要吧?我都工作了!”
“没成家就得拿,所以你跟璟贤快点成家吧,哈哈!”
五叔打趣,温从善也笑着说:“是啊,没成家就是孩子,拿着吧。”又对众人说,“不过她出来赚钱了,所以按理要给弟弟妹妹压岁钱才对。”
二弟刚大一,一本正经地说:“铭铭姐就不要给我了,我成年了。”
三婶则教训女儿说:“看人家铭铭,在你这个年纪都开始赚钱养家了,哪像你只晓得吃家里的。”
温从善忙说:“话可不能这么讲,当然还是上大学有出息啊,纹纹才是给梁家争光的女孩。”
三婶笑道:“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仔细想想,女孩子书读得再好又怎么样,要过得幸福还是得看找什么样的对象,铭铭就没得说啦!我们纹纹将来找的对象能有璟贤一半,哦不,十分之一我都笑醒了!”
众人纷纷附和,催她把握机会,早早成家,希望明年不用再给她压岁钱,弄得梁刻铭的笑容像被胶水黏住一样持久而僵硬。她可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的人生大事能跟杜璟贤扯上关系。
“梁刻铭!小谭!”外边院子里,乔冶的嗓门比炮仗声还响,“别看春晚了,我们去放烟花!”
得知杜璟贤已经返回科市,乔冶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若有所思地说:“倒也是,如果一夜之间能把本金翻个十倍,别说除夕,就是我姥姥八十大寿我也得奔了。”
“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走这么急,难不成有内幕消息?透露一点嘛。”
“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而且,虽然我不懂,但是内幕消息,不是违法的吗?证监会不查?”
“怕什么,只要不是买卖来的就没事。”乔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挖沙坑固定巨型烟花筒,“我随口问问,你不用理我,这行水深,他为你着想才什么都不告诉你的。”
梁刻铭心念一动,“如果——我是说如果,被证监会查到的话,会怎么样?”
“这个说不好了,要看是哪方面,哈,不过说句不好听的,真被查到了,那肯定不会简单收场,因为很有可能是对方挖好了坑等你跳,跳下去就给你死,你不跳还不行,别人拉也不行,拉了绝对一起死,我们证券行前任老总就是这么栽的。”顿了顿,乔冶一副历尽沧桑般的口吻,感慨说,“所以这行很难有朋友的,生死关头撇清都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