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林新天调整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笑道：“金融服务是钱隆的长期战略，这是不可动摇的，这是血脉，而改革后的隆联就是连接这些血脉的心脏，我称它为钱隆之心，我们这次改革就是一次心脏的起搏手术。下面，我讲一下这次改革的基本框架和具体安排。”
基本框架没有出乎魏杰的预料，这本来就是在他的《规划》、《细则》之上和林新天反复讨论过的，无外乎就是人的问题，产品的问题，资金成本的问题。可是在林新天一字一句地念着隆联的具体安排时，他还是大吃了一惊。
“第一，改组隆联战略管路中心，组成五人执委。这五个人包括林新天、常文光、刘传福、赵明非、魏杰。林新天全面负责，常文光分管机构，刘传福分管投资资金，赵明非分管财务，魏杰分管战略。”
“第二，隆联作为金融机构的托管人，全面负责组织各金融机构，负责设计金融控股公司的组织构架。”
“第三，改组隆联战略部，由魏杰接任汪秦海，汪秦海另行安排。魏杰既是执委，同时担任战略部总经理。”
“第四，由陈宏负责财务部，担任财务经理，负责隆联与各机构财务上的衔接。”
这样的安排，别说在座的诸位，就连魏杰自己也没想到，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林新天提醒他是否要对任命做个表态，他才用比较简单的几句话表示了同意。
钱隆再危机，金融水平再差，但体系内员工数以万计，又被国内视为资本运作大鳄，金融人才也不在少数，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空降兵，怎么就成了五人执委中的一个了，还分管如此重要部门的具体运作。而林家大公子林璨居然都不在今天的会上。
这不得不让魏杰感叹林新天胸怀的宽广和钱隆文化的包容性。
会议结束，全体与会人员到大明最豪华的天屏会馆聚餐庆祝。
临出发前，魏杰才有机会与刘传福说话。4年多前的一次见面后，没想到他与钱隆之间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关联。魏杰心想，当初见到的要是林新天该多好啊，说不定已经进入钱隆几年了，那个所谓的金融理想只怕都快实现了。
吃饭时，钱隆人身上的本质特性显露无遗，五粮液往每个人的大酒杯里咕嘟咕嘟一倒，菜还没上齐，筷子还没动就开始碰杯，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祝词。
作为新成员，林新天首先向魏杰敬酒。
“天南人既能吃又能喝，来，走一个！”
从开会到吃饭，没有一个女性。一轮一轮的碰杯喝酒，一轮一轮的情色笑话，毫无节奏的碗筷敲击声，夹杂着浓厚天南特色的马街普通话。没有一个人再提起今天下午林新天的任何一个安排或者部署。好像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例会，引不起他们任何兴趣。
钱隆人竟能如此举重若轻！魏杰叹服。
不知多少轮酒喝下来，魏杰已经听不清楚他们都在说什么了。强大的酒劲和即将担负重任所带来的激动与兴奋，使他第一次将真实的自我完整无疑地暴露在林新天面前。这种性情的表现，虽然还不至于胡言乱语，但豪言壮语已经是控制不住了。
不过，迷蒙之中，魏杰还是清楚地感觉到，林新天喜欢他的这种状态。
不记得是如何回到酒店的了。崇信证券之前在南国大酒店给他安排了一个豪华套房。他只记得自己进了屋，往床上一躺，就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夜醒来，才发现头疼得厉害。
再一看，自己竟然是光溜溜的，这一惊非同小可，酒也醒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在洗澡。
岑惊？天哪，他都做了什么？魏杰一时间愣住了。
“惊惊？”魏杰走到浴室外，轻轻喊了一声。
浴室里那个曼妙的身影没有回答，应该是没听见。
淡淡的香气从门缝里透出来。魏杰犹豫了一下，没有推门，转身回到床上。
他拉了睡衣披上，静静地躺着，等着，想着。与岑惊的第一次居然在这样一个醉酒的日子，这样一个新年，在自己完全丧失了意识和理智的情况下完成了，他不由又是遗憾又是庆幸。遗憾的当然是没了那样深刻的记忆，庆幸的是不用一边做一边产生乱伦的罪恶感，更不用面对她的恐惧下不了手。
他们不是亲兄妹，可就是忍不住会产生是在跟自己妹妹乱伦的心理联想。
现在好了，一场酒醉把这些都淹没了。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呢？对岑惊始乱终弃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那万欣欣呢？天哪！怎么岑惊才回来他就控制不住了？
隆联的改组会议过后，一切都变了。
没想到钱隆系神秘，隆联在钱隆内部也那么神秘。魏杰还在崇信证券时，那里曾经有一个部门叫战略部。因为国内的证券公司几乎都没有设立过这样一个部门，所以魏杰问起时，崇信证券的老人只是似是而非地告诉他，这个部门是和集团内的隆联对接的。
钱隆系内部已然形成这样一种固有的文化：密不外传。
魏杰在国内这几年也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和名气，电视，报刊，国内的财经媒体也混得面熟，因为文笔向来不错，所以也经常会给一些主流财经媒体写点评论什么的。可一到崇信证券，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后，几乎是突然之间就从媒体的视线里消失了。
其实，崇信、钱隆内部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要远离媒体。
之所以会如此，只是他清楚，自己如果经常出现在媒体的报道中会是什么结果。
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群体，简直就是中国企业中的一个异类，与之前的“新天”完全一点相关的基因都找不到。他们仿佛一心只做自己的事，心无旁骛，甚至玩命一样做着自己的事，上班就来，下班就走，没有多余的活动，8小时之外谁也不管谁。
魏杰真的很奇怪，不知道林新天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工作资历最浅的，工作仿佛也最不上心的岑惊反而成为留下来的这一批人中最先约谈正式签约的一个。如今想来，她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刻意巴结，也不很上进的工作状态恰恰符合了钱隆的文化。至少是表面上看起来符合了。
当初他们参加笔试时有一个名词解释：和而不同。
按照词典的解释本来应该是：和睦地相处，但不随便附和。
可岑惊的解释却是：和气，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招聘结束后他曾拿这个取笑过她，如今看来，这倒是钱隆的职场宝典之一。
不过，好像受了这种文化传染一样，隆联的工作开始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这方面既有自己的原因，也有她的原因。或者，根本就是默契。
而这一切的变化似乎是在魏杰那晚酒醉后发酵的。
以前他只要喝酒喝到一定的量，半夜一定会像这样醒来，然后眼睁睁等到天亮。那种感觉真是难受。但他当时突然感到特别幸福，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幸福感。些许慌乱过后，他突然感谢起那个漫漫长夜来，是那样的夜让他的激情肆虐，也让他清楚地面对自己的心。
万欣欣，他会处理好的，魏杰想。决心下得如此快，他都吃了一惊。
他们的确不合适，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她走到今天。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因为性欲，也许是因为想报复，也许是，因为她笑起来右边嘴角那几乎和岑惊一样的深深梨涡。
原来自己还是爱着岑惊的。原来自己一直不愿意走进婚姻，是因为那个城堡里不是她。他和她的城堡，住着他和她的亲人，那才真的算是团圆了。
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圣诞夜，岑惊说：“妈妈，我们这样也算是团圆了哈。”义母笑了，而那天晚上他在客厅无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靠近岑惊，靠近岑仲原，甚至靠近清冷的赵释兵，他才会有那种靠近幸福、靠近自由的天空、靠近坚实大地的感觉。
小时候的岑惊却恰好与他相反。如果岑仲原不在家，她就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他家。对于她来说，他的这个家意味着好吃的、好玩的、宠爱的，当然也就是幸福的。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家呢？爸爸不在的时候，妈妈总是冷冰冰地板个脸，好像我欠她好多好多钱似的。”殊不知她不来的时候，他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尽的作业，无尽的争吵，无尽的冷战。归结起来就是钱，以及前途。
他的母亲以前是大昭下面一个县里的农村女孩，长得不错，但没有读过书。一来家里穷得供不起，二来他那未曾谋面过的外公重男轻女，压根不觉得她有认字的必要。他本来还觉得父亲至少有一点还不错，就是自己从部队转业进城了也没有抛弃乡下的母亲。
可是母亲闻言露出那种他极其不喜欢的嘲讽的表情说：“你以为他当年没有悔过婚啊？要不是因为出了事故伤了腿以为自己要残疾，他能娶我？”
母亲这边都是些乡下穷亲戚，靠不上。父亲那边兄弟也单薄，况且在大明市工作的大伯也不是很热心，所以父亲不得不自己钻营。他平时在外与人为善，江湖义气，回到家就沉默寡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吼他们母子。
记忆里，他唯一一次考了个第二名，父亲气得很久很久都不和他说话。
其实母亲也很辛苦。没有文化，她与赵释兵一起扫过大街，在电影公司帮过厨，同时还要打点他们父子二人的所有吃穿住行。他也爱母亲，他也觉得母亲在父亲的这种压抑之下能将日子过成这样不错了，可他不觉得那是一种力量，充其量，那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可是赵释兵不一样，那不仅仅是生存的本能，真的能让他感受到女人的力量。知识、气质、美丽，冷淡也似乎透着高贵。就连如今成了病人，一个笑容也能让人温暖。
浴室的门开了，魏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假装镇定还是该热烈拥抱。
不过他的不知所措瞬间就变成了目瞪口呆——
浴室里出来的人不是岑惊，是万欣欣。
四 这个助理真要命
魏杰接手隆联战略部时，战略部有15个人，原总经理是汪秦海。汪秦海后来成为第六位隆联执委，派驻天庆，出任天庆商业银行董事。剩下的14名员工，最后在林新天、执委会以及魏杰逐一重新面试过之后，最终只留下4个人。
至于重新空出的名额，林新天要求他通过人力资源部门和猎头公司重新招聘引进。
林新天对隆联战略部门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原本因常文光巴结谭新华准备留在崇信证券的岑惊竟然因为招聘成了总经理助理。
“这女孩够漂亮有悟性，又是北大高才生，先给你做助理吧，你好好带一带。”
这可是林新天钦点的。
岑惊不是很想与魏杰在一个机构里工作，这又是兄妹又是前男友的，平时放肆娇宠惯了，一个不注意可能就惹人闲话，但又不能直接向常文光挑明这层关系。想了想，找了个理由：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不适合再做压力太大出差太多的工作。
“要不您给我安排个朝九晚五跑跑腿打打杂的活吧？”岑惊说。
这还真让常文光有些为难。部门经理吧！有业绩压力，投行那边吧！经常要出差，做个秘书吧职位太低说不过去，封个副总裁吧年龄太小还在读书也说不过去。
一寻思，干脆让她进隆联算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林新天要改组隆联，更不知道林新天已经邀请了魏杰加盟隆联，还把自己放在与他几乎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后面这点就连魏杰自己也不知道。在他的印象里，那还真是个跑腿混日子的好地方，活不多，薪水还高。
因为常文光打了招呼，人事部门经理不得不坦言相告：以后进隆联必须要经过严格的招聘程序了，这是林新天亲自下的指示。不过常文光他也得罪不起，只好表示可以让岑惊越过前几轮筛选直接参加最后一轮面试。
常文光心想，面就面呗，正好看看她的专业和应变能力。反正实在不行再回到崇信证券安排个位置就行了。岑惊自己也不在乎。
“华叔那样的人精我都能应付，还应付不了一伙南蛮子？”她对魏杰表示。
不过当她坐到评委组面前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魏杰不仅也在座，而且向她抛出一个极其刁钻的题。
“我们在国内坐飞机时经常听到航班延误的消息，请就航班延误的原因，从投资银行业务的角度上谈一谈你的理解，并提出解决途径。”
这家伙！对自己守口如瓶不说，为了避嫌还这么为难自己！不过这种题，知道了也没用，因为没有标准答案，评委组的人也未必都能答出来。可有的人运气就是好，比如自己。岑惊禁不住傲娇了下，又假装思索了会儿，这才说出自己的答案。
“从投资银行业务上来说，航班延误的原因是飞机调配不过来。因为国内的航空公司都有很强的地方色彩，航空业的集中度不高，公司数量太多，飞机数太少，解决办法是将几十个航空公司整合为几家大的航空集团。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原因，但我不知道算不算投资银行业务的范畴——”
“你且说说。”魏杰真的很感兴趣，他没想到岑惊能回答到这种程度。
“另外一种航班延误的可能是因为要客出行，其他的航班必须让其先行。”
“什么要客？”
“据说是副部级以上的官员才拥有这一特权。”岑惊看着他笑。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原因有可能算是投资银行范畴呢？”
“投资银行业务和操作过程也常常会遇到垄断啊。”
后来魏杰问起，岑惊笑说碰巧听燕瑟骂过这批所谓的“要客”。
“调配那个原因呢，不会也是燕瑟教你的吧？”
“那倒不是。我当时想啊，延误嘛，除了天气等客观原因，肯定就是调配问题啊，谁没事在天上绕或者死活不飞啊。要么是流程，要么是数量，但流程问题更多靠内部优化，数量问题才需要投资银行业务嘛。而你们成天家并购来并购去，不都是在提高集中度嘛。”
魏杰哭笑不得：“感情你这都是瞎蒙啊？”
“怎么能说瞎蒙呢，这叫逻辑推导好吧？”岑惊笑道。
这有些事情怎么说呢，还真是没法说，两个人也就这样了。
按照计划，魏杰接下来要主抓几项工作——
研究、熟悉欧洲和美国的金融混业模式；搜集全球的主要金融机构的主要金融产品；对现有所有客户经理进行重新考评；对现有所有投资银行团队进行过重新考评；研究、设计隆联金融控股的运作模式；设计隆联战略部的职责和工作流程。
这些工作每一项都有很大的工作量，而且，国内也没有多少现成的资料可查，没有现成的模式可借鉴。魏杰因为在国外学习和工作过，还不至于难倒。但是对于助理岑惊来说就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了。很多东西不是靠机敏和立意就能做成的。
魏杰看着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或者发呆，就是不出手。甚至问都不问。只是自己私下做好了预案。可就是他自己，做预案的时候也觉得棘手。
那个时候，国内唯一被批准的金融控股公司是中信控股，但中信控股也是在上报国务院之后被拿掉了“金融”二字才过关的。魏杰有朋友恰好在中信控股供职，他专门跑了一趟北京向这位朋友了解情况。谁曾想中信控股实际上并没有进行实质意义上的金融控股公司操作。他们只是搭建了信息平台、客户平台、风险控制平台。
至于如何解决旗下机构的协同性；如何进行交叉产品的销售、交易；如何给客户带来更多的更专业的金融服务，中信也没有做到。
于是有一天，魏杰在向林新天汇报后提出，自己想去美国和欧洲做一次系统考察。
“你之前的学习和工作的经验都不足以解决？”
“是的。”魏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