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杰得知后立即给项语去了电话，告诉他在这件事上他们成了对手，也告诉他自己加盟了钱隆。项语一开始还大笑说“棋逢对手”，后来听说是钱隆就有些不屑一顾，在电话里就断言钱隆又狠又土，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斗不过他的奇正集团。
“我曾经也那么认为。”魏杰笑道，然后挂了电话。
过了一段时间，项语主动打来电话约见。
魏杰请示林新天，林新天说：“他们眼看着就输了，见不见都无所谓。”
不过魏杰还是去见了，他有别的目的：诱其加盟。
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者，具体的事情和业务都不是最主要的，找来关键的人才最为重要。在魏杰眼里，项语就是他急需的人。项语不仅个人能力卓越，同时也是高干背景，他父亲几年前从天南调任天庆任某领导职务。
以他的能量，如果与钱隆合谋，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胜利。
钱隆的外在形象不好，非常需要这种高素养、能说会道、上下左右渠道贯通的人，减少危机感，增加安全性。况且，钱隆内部大都是林新天的老部下，公司文化十分单一。林新天再是例外，也不得不随时被这种单一包围。
于是，魏杰用自己为引说服了项语，再将项语隆重地推荐给林新天。
终于在魏杰生日后不久，在林新天家里，三个人有了一次面对面的通宵长谈。
在这次长谈中，魏杰更深更全面地了解了林新天的个人经历，他的创业过程，他的人生观价值观，钱隆的宏伟蓝图。说到兴起处，林新天打开电脑就给他们画图。
魏杰再一次被深深打动和折服。同样，项语也被折服了，同意加盟钱隆。
第二天下午，他们又从晚饭后一直谈到午夜。第三天又谈了一次，初步达成了项语与钱隆的合作思路。然后是起草协议，双方签字。
接下来，魏杰亲自组队前往北京，对项语的奇正集团进行了尽职调查，回天南设计了重组方案。双方认可后，项语在6月底正式加盟钱隆，成为钱隆的董事局执行主席。同时，关于天庆商业银行的纷争也迎刃而解，大庆商业银行被钱隆控股。
林新天私下问魏杰，对项语职位上高于他是否会有不快。
魏杰笑道：“他都不介意，我能介意吗？”
林新天拍着他的肩，感动地说：“有你们，我终于能放心了。”
的确，项语进入钱隆代价真的不小。他解散了公司，也没图什么经济实惠，他后来不遗余力地为钱隆奔走，面对钱隆内部对他的猜忌和排挤没有半句怨言。
有了他，别说林新天，就连魏杰也觉得身上的担子骤然轻了许多。
不过，工作上的担子轻了，心里的阴霾却在逐渐生发。
这些阴霾，来自于家庭，来自于爱情，甚至来自于赵释兵和燕世锦。
他们在不同的层面向他传达一个信息：希望他离开钱隆。
魏杰与父亲的谈话其实早在他生日当晚就进行了。
如果知道父亲百忙之中抽空回家，目的并不只是给他过生日而是劝阻，魏杰宁愿他不回来。要不是为了大家高兴，给他们多创造一些团圆的机会，他才懒得过什么生日。
家宴后已近10点，黄凰两口子带着母亲先撤了。他和岑惊再坐了会儿也准备打道回府，无奈父母极力挽留，见岑惊母女也不是特别坚持，也就在“日新”暂住了一晚。
“惊惊啊，师父今晚借你哥说说话行不？你自己去睡？”
魏东升这话让岑惊顿时红了脸，说：“我陪妈妈睡。”
赵释兵笑道：“谁要你陪，我警醒，你别来吵我。”
“那我陪师娘睡。”
魏杰母亲笑：“你师父说完话还得回来睡呢。”
魏东升大笑：“我看你搂着大白睡好了，哈哈哈——”
大白是魏杰母亲养的狗狗大白熊，名字也正是她以前的小白化来的。
“你先去睡，我谈完事就来。”魏杰也打趣。
“谁要你陪啊，哼——”岑惊讪笑着独自去睡了。
魏杰随父亲来到书房，先扯了几句家常，然后父亲问起他最近的状况，他就如实介绍了。说到后来，魏杰竟还小小激动了下。父亲听得很仔细，基本没打断他。魏杰从他的眼里看得出欣慰和骄傲，这欣慰和骄傲又反过来令他感动。
他毕竟是他父亲，他们毕竟是父子。
父亲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还有，父亲也老了。
汇报完自己的近况，魏杰说：“爸，你别这么拼了，下一届上不了就歇了吧，都这把年纪了，该享受生活了。这官做到多大才是个头啊，好多人到最后还不都倒了。”
“是啊，这几年倒下几十个了。”父亲感叹。
夜已深，魏杰本想告辞回房，父亲又道：“你和惊惊如果要恋爱，我和你妈不反对。怎么说，她也是我从小抱大的。这孩子本性纯真，各方面资质也都很好，要不是你干爹干妈这样——但你和欣欣之间处理好了没有？”
“其实我也还没完全想好，惊惊她好像还与范腾在一起。”
“范腾是谁？”
“风云资本的总经理，惊惊在大学的男朋友。”
“噢，如果是这样，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对欣欣吧。欣欣这孩子虽然性子烈、脾气大，做事不管不顾的，但心地并不坏，我看你们干脆找个时间把证领了算了。领了证，她有了安全感，也就不会这么闹了。”
“我再考虑下吧，就算我和惊惊不能在一起，只怕与她也难长久。”
“真的难以挽回？那你们还在一起这么久？”
“感情的事谁说得清，你和干妈不也糊里糊涂闹成这样？”
“好吧，我就不过问了，但感情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要分手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弄得人家心里不愉快。”
“怎么？”
“我这次去北京，乔老太婆突然间提起这事，言谈中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噢，会对你们的关系有影响？”
“那倒不至于。再说你刚才说得也对，都这把年纪了还争什么啊，你们开心就好。我都替你圆了，你下次回北京抽空去看看她，说点软话，毕竟老人家嘛，担心是有点的。”
魏杰点头。父亲不反对已是万幸，还能为他考虑到这样，他着实觉得贴心。
“不过我也有个请求。”魏东升又说。
请求，而不是以前常说的要求，这种微小的改变也令魏杰觉得被尊重。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
魏东升在窗户边站了一小会儿，转身严肃地说：“我希望你能离开钱隆。”
“为什么？”魏杰惊了。
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和反差他有点适应不良。
“钱隆背后比较复杂，我希望你离开。”父亲再次强调。
“犯什么事了？”
“这倒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终归是离开的好。我看你不如带惊惊回北京。你以前的公司做得挺好，那个EMBA也不错，干脆就集中精力做起来。惊惊也得准备论文了。至于你干妈，我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如果愿意随你们去北京，我也可以安排。”
“爸，你掌控了我那么多年，现在又想重新安排我的生活了？”
“我是为你好。”
“这话我都听起老茧了。”
“起老茧也得再听一回。”
“那我也跟你明说了，你若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我还真不走。”
“等证据确凿了你还走得了？”
“爸，我知道莫须有的罪名很多，凭空入狱和失踪的人也很多，但钱隆不是当年的新天，林新天也不是当年那个不懂政治的傻大富了。他能东山再起，他有多少智慧和手腕，相信你也是有耳闻的。而且以我的了解，钱隆目前还真没有什么大娄子。”
“你怎么那么固执！是你了解天南还是我了解天南？”
“是我固执还是你固执？你也许比我了解天南，但未必比我了解钱隆。”
“钱隆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但也未必都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生日过后，除了此前的计划和日常工作，魏杰把很大的精力放在了项语的事情上，直到项语最后加盟钱隆后，他才找了个时间把这事和岑惊说了。
岑惊当时的反应让他觉得挺贴心。
她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陪着你。”
第二天下班后，魏杰带她去了一个地方：钱局街上岑惊与岑仲原居住的那个小院子。
岑惊问：“来这里干嘛？”
“进去看看。”他笑道。
“看什么，擅闯民宅啊你？”
“怎么那么多废话？”魏杰轻轻将她一把推了进去。
岑惊在院子里走走看看，这已经不完全是以前的样子了，以前种花的地铺上了地砖，木栅栏也变成了青砖墙，不过那棵山茶树还在，小楼上的金银花也还在，比以前更茂盛了，枝枝蔓蔓地从小楼攀爬到墙壁上，白色黄色的花，一簇簇地盛开在翠绿的楼上、墙上。
以前稍嫌老旧的门窗被后来的居住者改成了落地的大窗，倒也符合她的喜好。她以前和父亲建议过，父亲也觉得屋里光线有些暗，本来说找时间改的。
屋子里空空的，没人居住。怪不得他们可以进来。
咦，不对啊？岑惊转头看魏杰。
魏杰淡淡地笑道：“这个礼物还喜欢吧？”
“礼物？”
“是啊，我买下来了，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你说真的？”岑惊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当然，要不是这家人难缠，为价钱折腾了几次，上个月就该搞定的。”
“真的是买给我的？”
魏杰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个本本递给她，是房产证，上面只写着岑惊的名字。
“准确地说，是给你和干妈的。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入赘。”
“哈哈，这算求婚？”
“什么求不求的？”魏杰笑道，“都老夫老妻的了。”
“谁和你老夫老妻的啊。”岑惊羞了。
“对噢，忘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了。那就算送给妹妹的陪嫁吧。”
“什么陪嫁？谁说要嫁给他了？”
“噢，这就奇怪了，你们谈恋爱原来不是准备结婚的？只是玩玩？”
“其实吧，我和他之间比较复杂，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魏杰好笑道。
岑惊正琢磨着怎么回答，黄凰和蒙萌到了。他们一到，这院子一下就热闹起来。
蒙萌四处逛了一圈，回来笑道：“这房子还能看到明湖呢，真棒！”
“那是，魏杰专门买下来准备向某人求婚的。”黄凰笑道。
“啊？某人是谁啊谁啊？”蒙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拐岑惊，“既然把我们都叫来了，那就赶紧求啊。”
魏杰这才想起来，这是他和黄凰在去伦敦之前说起的了。可是伦敦这一趟，事情突然起了变化，这婚可怎么求啊。
“胡扯什么呢？谁说求婚了？啊，谁说的？是你说要向蒙萌求婚的吧？”
“屁！我们都订婚了，马上结婚了，谁还求婚？别给我装，赶紧给我跪下，像个男人样！”黄凰说着，就要按他。
“戒指都没有，怎么求啊？”魏杰笑着躲闪。
“给——就知道你要来这招！”蒙萌大笑着从兜里拿出一个戒指。
岑惊一把抢过，用牙齿咬了咬，貌似是真的。
“不会吧，蒙萌，你玩真的啊？”岑惊也忍不住大笑。
“当然是真的了。”蒙萌得意地笑，“你不知道吧，魏杰这招黄凰也用过呢。”
“啊？不是吧？”岑惊诧异地看着黄凰。黄凰还在与魏杰扭打。
“怎么不是，我当场就掏出个戒指，”蒙萌比划着，“对，就这样，然后我就抓着他的手把戒指套我手上了，说：戒指么，老娘自带了！”
岑惊当场笑倒。好不容易笑完了，才扶着蒙萌喘道：“那他要真不求，你这戒指岂不是白买了？”
“怎么会白买呢，傻瓜！”蒙萌大笑，“他敢不求，就得把这戒指给我报销了。话说这戒指可贵了，我的原则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算你狠！”岑惊皱眉，“哥哥，你就意思意思求一次吧？”
“你确定？”魏杰笑看她。
“这有什么啊，求不求在你，应不应在我嘛，哈哈。”
“不行，男人膝下有黄金。”魏杰挣扎。
“这才是真金呢！”岑惊哈哈大笑。只见她腿一动，魏杰一条腿就弯下去了。
“这婚嘛，我应了。”岑惊说。
然后就见那三人呆若木鸡，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但我有一个请求。”岑惊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这回是魏杰自己问的。
“带我和妈妈出国。”岑惊说。
“为什么？大明不好吗？你不是最喜欢这个院子吗？”
“美国对抑郁症的治疗要比国内先进太多，我想带妈妈出去看看。”
魏杰沉默了半晌：“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工作的事处理好。”
四 看上去繁花似锦
接下来的时间，岑惊像每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一样，除了工作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放到了房子的装修和装饰上。小时候的梦想都很大，最好有城堡，再次也应该有个庄园，可如今，这样一个小楼就已经让她满足得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虽然以后要出国，这房子住的时间不会很多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家。
面对黄凰的打趣，岑惊笑道：“这地段，这面积，好歹也值个一百万了吧。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别说一百万，一万我也没有。开心，反正我就是开心，哈哈——”
黄凰一边往墙上挥毫，一边笑道：“能不开心吗，你这纯手工打造，再加上我这大师亲自给你创作，两百万也有人买。你这是做啥呢？”
岑惊将拆下来的几个旧木窗格又是刷又是磨又是凿的，已经弄了一下午了。
“没看出来？我做个屏风。”岑惊将锤子一扔，得意地说。
“噢，废物利用，有创意。”
“是啊，旧是旧了，但木头是好木头，这房子以前肯定是有钱人住的。”
“那是，钱局街上住的能没钱嘛。”
黄凰这话把岑惊逗乐了，两人笑了一会儿。
“你这什么风格啊？”黄凰笑，“拱门吧像地中海，线条吧像新古典，我看你定的沙发吧有点巴洛克，床倒是跟这屏风一样是中式古典，这藤椅、秋千和帷幔倒像东南亚，你说你这整得，我这见多识广的也没法给你下个定义。”
“喜欢就好了，定义它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啊。”岑惊笑道。
“昨天给我送东西的朋友，电视台那个，问这房子什么风格，能不能做一期节目。”
“做节目？”岑惊奇道。
“嗯，他说挺好看的。”
“真的吗？有那么好看？”岑惊高兴了。
“还行吧。”黄凰笑。
“主要是你黄凰大师画得好。你看你画的那面电视墙，黑白灰而已，把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至于这个嘛——”岑惊看着黄凰正在作画的沙发背景墙说。
黄凰等了半天，见她只顾忙活，恨道：“这个怎么了？”
“这幅沙漠里行走的僧人，寂静，空灵，崇高，比惊涛那个我还要喜欢。”
“吓死老子了！以后不许这么一惊一乍的！害得我颜料差点泼了都。”黄凰笑道：“算你识货。不过你这一动一静的设计还真是不错。”
“其实这个很久以前就设计好了，爸爸喜欢的《赤壁》，妈妈喜欢的宗教。”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黄凰停下笔，问道。
“我喜欢——这幅画今天能收笔了吧？”岑惊突然问。
她本想说我喜欢爸爸妈妈都还在，可是这话到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嗯，这袈裟的红你看是不是艳了点？”黄凰也不再提起。
“没事，就这样挺好。”
“沙漠里行走多日，好像应该再旧一点。”黄凰还是有点不满意。
“不用，这墙慢慢自己会旧，现在画旧了，以后反倒暗了。”
“对噢，有道理。”黄凰大悟，笑道。
“要用发展的历史观看问题嘛。”岑惊笑道。
“小样。屏风上你想画什么？”
岑惊将几扇窗格用淘来的做旧金属扣扣在一起，笑道：“不用画，蒙上绢，让魏杰写几幅诗词就行了。倒是主卧，得弄点淫词艳曲，最好整幅春宫图，你给我好好画啊！”
黄凰大笑，颜料都泼到衣服上了，又是一阵嚷嚷。
“我说你们放点A片助性算了，画了春宫，兵姨还敢进去啊。”
“我们自己的房间，她进去干嘛。她的房间就什么都不用画，简简单单的。有时候我都想，干脆床都别放了，给她在空中系根绳子算了。”
“干吗？你要谋杀亲娘啊？”黄凰真是服了这活宝。
“以前看《神雕》的时候，我老有种错觉，觉得她就像那不会笑的小龙女姑姑。”
“哈哈，那你爸呢，杨过？”
“什么杨过，我那时候觉得我爸像尹志强。”
“哎哟——”黄凰笑得肚子疼，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腰。梯子都跟着在颤抖。
“你要笑下来笑，别摔下来了我赔不起。”岑惊也忍不住大笑。
“呸，不用摔，我有一天死也是被你笑死的。我说，有你这么说老爸的嘛？”
“也不是啦，我就是觉得他们貌合神离的。”
“现在呢？”
“人都没了，还有什么现在，快想想给我画什么春宫吧。”
“别春宫了，成天对着画上的裸体瘆人不啊。”
“那你说画什么？”
“还记得大理天鹅岛吗？那水，那山，那月亮，多美啊！我之前画了些草稿，干脆给你组一幅图出来吧，这风花雪月的就都齐了，不比那春宫好啊。”
岑惊想起魏杰那晚在蘑菇云上给自己唱的歌，不由得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