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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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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陈大夫,这里是晴昼园,沿着这个回廊一直下去,左边是柳稼上苑,右边是柳稼下苑,过了荷池,这个池是可以通到后院,那可比这大多了,这里是后来王爷让人引进来了,陈大夫这边请,过了这池,就是少爷住的又飞轩了,靠右的就是少爷的书房,旁边这个房间与书房是相通的,原先建时说是读书累时方便休息用的,不过,房间到是挺宽敞挺舒服的,收拾了一下让陈大夫住在这,不知陈大夫可觉得满意?”

“嗯,挺好的。”藏春放下包袱,粗粗打量一下四周,“有劳管家了。”

“哪里,只要陈大夫满意就行,王爷交待了决不可怠慢了陈大夫,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下人就可以了。”

“唔。”

“陈大夫,我还有些事要去吩咐一下,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让下人叫我就行。”

“好的,多谢。”

送走管家,她这才坐下来,可能一开始房子是为了看书累时休息用的,布置得很简单,与一路看来的富丽亭园相差甚远,即便是不远处赵决的屋子也显得金灿灿的。房里只有床和两三个茶几,虽是如此,东西看上去都该是刚新换的,房内还置了炭火,该是挺舒服的吧。架上放了些古玩,桌上也置了花,也见雅致,还特地点了些玫瑰参合桂花的香料,倒也清幽。与书房并无拦搁,应该是临时起意在甬道加了道竹帘。

想不到书房里的书可真不少,也不知是用在摆设亦或是真有兴趣,架上什么书都有,晃眼扫去,有学派正宗《论语》、《天论》、《劝学》,也有道教与佛学的《南华经》和《佛说观无量寿佛经》,还有偏学《棋经》《周易》,《诗经》《褰裳》,也有通俗市井小说《李娃传》,总之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有,藏春倒没想到赵决会看这一类的书,不,应该是她没以为赵决会看书。

出了书房,正对面就是赵决的屋子,中间隔着一假山水池,这又飞轩倒不像其他的园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的,只有左边靠墙的地方长着两棵孤单的美人焦,长得倒见茂盛。绕了过去,没料到赵决也在,才正想要退下,却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再看去,只见赵决安静地躺在长椅里,两眼明明睁着,该是看到了她的却没做声——这不大像平日的他咧。恰巧一名丫环经过,随手扯来一问原来是他病了。

是吗?他居然会生病?再度看向一脸无神的赵决时藏春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她东张西望然后又略显不自在地以袖遮口轻咳一下,赵决没什么反应,她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他也当她无物地眼皮也没眨一下。

“咳咳,”再咳两下,藏春才压低着声音问:“哎,你怎么了?病了?”

没回应?

再接再厉,藏春半蹲下来,“还是有心事?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开解一下也好啊。”再瞅瞅他的脸,“不愿意告诉我?要不,让人去请你的朋友来?说不定出去玩玩就会没事的了。哎,要不要叫人去叫他们?”

还不行吗?藏春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多事的,不过既然过问了就要问到底的,“怎么都不说话?还是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会不会得耳疾了呀?”她微凑近去看看他的耳朵,想想还有什么可能的,这人,自她来这么半会也没见他的眼眨一下,“哎——”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我有看见了!”赵决不耐烦地挥手拍掉藏春的手,然后翻转一下背对着她,真讨厌,人家现在不想见她了。

藏春也不介怀,只折了下衣服下摆,坐在一只小凳上,“原来是心情不好呀?找个人说说说不定会好点呢。”

“嗦。”赵决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明显的鼻音。

“哈,我也觉得。如果是平时我早就不理你了,不过今天,”藏春轻笑出声,“就当我日行一善好了。”

“哼。”老大不满。

“哼什么哼呀,每一个人都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呀,我也会呀。只不过,”藏春声音渐低,却清清楚楚地落进春日的午后里,“即便是遇到再不顺心的事,我却是一点也不慌张,只要深深呼吸继续往上就可以了。”

“是吗?”赵决的声音是模糊的,其实他自己也些搞不清,他也从来没试过有这样的心情,烦乱的,想出去热闹,可是和朋友在一起又想一个人待着,想站着又想躺下,他说不清是什么,总之是让他烦乱的,不安的,心闷闷的心绪。

“嗯。”藏春把下巴支在膝上,“真有烦心的事,能有人听听倒也是好的,就怕连个听的人都没有那才寂寥。”

“我才没有烦心的呢。我不过是想我娘。”想我娘?赵决一下为自己害臊起来,他都说了些什么呀?

“想你娘?”藏春保持原来的姿势,喃着这几个字。

赵决心里暗骂自己,没事把娘拿出来说做什么?他翻转过来,用手臂支着头,看着藏春缩着坐的样子,青巾束着发,额挺宽的,侧脸的线条秀气地止于颌下,她似乎总是穿着青色的衫子呢,不若大多数百姓穿的黑衫或白衫。他思索着要对她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呢?总不能说刚才是他说想娘是没头没脑的傻话吧。

“呃,绿……”怎么叫她呢?她好像叫藏春吧,爹老叫她陈大夫,可是陈大夫?他在心里叫一下,怎么办,他不想这么叫她呢。

“唔。”藏春两眼盯在脚边的一株小草上,并不知道赵决为了如何称呼而烦着。

“这个,”赵决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子,头垂了下来,倚在臂上,“那天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啊?”话一出口,赵决也险些吓了一跳,可是他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开了口,静静地看着她的脸,等她的回答,是了,他是在为这事不安而烦着了。

“谁?”藏春转过脸来,一下就想到了,“前天早上?”说的该是这个吧,“你那天怎么了?”她还记得他那天夸张的样子。

“没什么,你还没说他是谁。”赵决小小声地说,或许连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要一直问,他只知道既然都开口问了,再多问一下又何妨。

藏春看着他,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上半边脸上,一阴一阳的,她盯着他的眼,然后渐渐抿起嘴角,“嗯,是我哥,他——身体不好,所以陪他散散步。是——我哥哥。”

“哦——”拖着长长的音,或许是午后的阳光太好了,太温暖了,那莫名的烦乱,像潮湿的水雾一样被阳光如抽丝似的渐渐消散,而赵决突地又为自己的心意这么轻易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改变而没由来地不自在起来,刚才似乎自己挺丢脸的呢,想想又翻身背对藏春。

“你,谁让你进来的?”太可恶了,才不能让她以为她可以影响到他,可话说出来却是小声的,听不出什么火气。

“嗳,王爷安排我住在对面。”藏春站起来,拍拍衣服,说了这么久也该去备课了,她心里得意地笑,她可是夫子呢。

“哦。”声音是哼出来的听不出心绪。

“嗯。”

声音是蕴蕴长长的,她走了吗?赵决没有回头,静静地卧在长椅上。隔了半刻钟,他侧起身子看看,阳光下的院子清清澈澈,于是,慢慢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嗯,夏天就要到了吧。

“《太平圣惠方》据官方所言是为了规范用药而册立的书籍,是一本实用性较强的书,而这次也主要是针对此书而学习的,所以我们重点是了解药理方面的知识。像药材分类和组方之类的,都要了解一下。

“……在此之前,方剂分类历代也不一样,像以病证分类的《五十二病方》,还有《黄帝内经》,不过以上两本都较为粗糙也简单,只记录一些丸、散、酒剂,值得注意的是东汉时大医家张仲景所著《伤寒杂病论》,全书共314首,已经将理法方药融为一体,是后来学医之人的必读之书,你只要懂得即可。

“还有,正因为此次是朝庭为规范医法用药而修注的方书,所以必然有其标准与参照,这次就是以先唐医家巢元方之《诸病源候论》的理论体系以论系证的,不过,这不用知道,有个概念就行。”

“还有就是……

“那我要知道什么?”赵决趴在几上看着藏春唠叨了半日,也没见她要知道学什么,虽然他现在都没承认她是他的夫子,而且还与她经过了一个早上的辩论称呼问题,她勉强他可以不叫她夫子,直呼名字即可,嘿嘿,还有他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坚持的时候,而他也勉强许她不用叫他赵公子而改叫他赵决。

看了他懒洋洋的姿态一眼,藏春继续说:“关于配方的君臣佐使之组方分类,正是所谓‘君一臣二,制之小也;君一臣二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君一臣二,奇之制也,君二臣四,偶之制也;君二臣三,奇之制也;君二臣六,偶之制也;’还有‘奇之不去则偶之,是为重方。’等,说的是……”

“绿豆……”

“制方之用的大小缓急奇偶复七方也,还有……”

“绿豆……”

“……”抬头看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后者干睁着眼望着自己,不理也罢,继续——

“制方之体,说的是宣通补泻泄轻重涩滑燥湿十种……”再看他一眼,还是那副表情,藏春无奈地放下书,“不喜欢听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呀?我都说了我不会教书的了。”叹口气,藏春把脸埋进书里,“又没有人教过我,无从参详,我哪里知道怎么教,也只能教到这分上了。”

“那你怎么会做了大夫?不会是江湖郎中,医死人不偿命吧。”

“我自己学的,没听过自学成才的人吗?不说其他,来了解一下方药用法理论,虽然简单却是后世医家用药的具体之法,如《素问》云‘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其高者因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于内,其有邪者渍形以为汗,其在皮者,汗而发之,’其意思是说……”

“它的意思是形为阳,精为阴,气为阳,味为阴,阳者卫外,阴者藏精,故形不足是阳气衰,用温补之法以达病所,精不足是阴衰,故用味以实中。而病所在上,可以用涌吐的办法,病位在下可以用通利的方法,如果是腹部胀满就可以用消利之法,如果是病位轻浅在表可以用发汗的方法。”赵决没等藏春的解释就把她的余话说完,最后还不忘给藏春一个无聊的眼神。

这个人,也不知道在哪看过才是,才不和他计较呢。藏春忽视那个眼神,继续说:“气则气味厚,缓则气味薄,适其所至……”

赵决身子往后靠去,一派懒洋洋的模样,“病情急时用迅猛之药以直达病所,慢性病则取缓补之力以温养,尽量使药食之气达到病情所在。”

藏春咬咬牙,继续:“病所远,而中道气味之者食而过之,无越其制度也。”

赵决双手交叠抱胸,“意思是服药是要注意不要和食物之气相逆,如病在上就要先食而药,而病在下则要先药后食,以免药效中途失效。”

藏春把书反压在手下,两目瞪着赵决,“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习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停住!不答了吗?

赵决扫一眼藏春,心情大好,脚一蹬地连人带椅退后几尺,跷二郎腿,才说道:“这个嘛,说的是药品在治病时也伤人的正气,就算是无毒的久食也会导至身体气有偏胜,所以治病是最好药食同用。”

呼!藏春气馁地坐了下来,看着赵决心有不甘地说道:“你明明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样子,居然什么都知道。”

“我哪里纨绔了?明明我是大宋的有为青年好不好。”赵决极得意,对藏春的说词不置可否。

藏春一听,禁不住笑道:“你哪里有为了?”

“我哪不有为了?就凭我是堂堂成王府世子的身份,全身上下都有为极了好不好。”赵决甚是得意,但一瞅到藏春满是笑意的眼眸又变了脸,“怎么,你敢笑我是不是?”

摇摇头,我哪敢呀,藏春在心里补充一句。

“咳——”控制一下笑意才是,藏春道:“言归正转,虽然病症一样,但因所处地域不一样故用方也会有出入,正如所谓的‘东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鱼盐之地海滨滂水,其民食鱼而嗜咸,皆安其处美其食。鱼者使人热中,盐者胜血,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痈疡,其治宜砭石。’咳——知道吗?”藏春说完忍不住问问赵决,看他几乎没带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心下不由高兴些,不懂是吧?“不知道也没关系,所谓术业有专攻嘛。刚才说的东方,还有西方,如‘西方金玉之域,沙石之处,天地之所收引也,其民陵居而多风,水土刚强,其民不衣而褐,其民华食而脂肥,故邪不能伤其形体,其病生于内,其治宜毒药,故毒药者从西方来。’呃,刚才这句你知道吗?”

赵决睁大眼。

好,很好,“没关系,我们再说北方,‘北方天地所闭藏之域,其地高导体居,风寒冰冽,其民乐野处而乳食,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故灸从北方来。’怎样?这句——懂吗?”没等赵决有反应,藏春已打定他是不会的了,故而眼也没瞟过去观察他的反应,打算继续说她的,这下是南方了,“南方其地下水土弱雾露所居,其民……”下面该是嗜酸而食脍的……不过,赵决显然是坐不住了,似是再也忍受不了藏春的话,终于大喝爆发了:“你当我白痴呀!”

藏春立即噤口。你确实是白痴呀,只有白痴才动不动就火大地发脾气呀。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讲中央之地了?啊,也就是京都的?”

你怎么知道?藏春不甘的,虽然是有些嗦,但这都是用药之法的经典论述,这是必须懂的嘛。

“你就拿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问我懂不懂?你当我是白痴是不是?”

“既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大可以说你懂呀,你不说我自当是要说下去的。”

“你白痴呀?你想我堂堂成王府的大少爷,连这么些什么东南西北的东西都弄不明白吗?我从小就要学习这些的好不好!”

他的暴跳如雷让她静了下来,安静地注视他真让他感到她的态度不一样了,才莫名地瞪着他。怎么了?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我知道像赵公子这样的出身必是有良好的教育,只能说我能力有限。”

“你——”她不高兴了吗?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是没有能力教你的。”

咦,听声音有些丧气哦。

“不是这样的,你说的这些都是些与文言类的文章还有一些与道家学术极为有关的,都差不多,我从小就有学习,故而自是一听就知道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我不懂药材的,或许你教些实用的不就行了?你说咧。”赵决把脸凑到藏春面前,有些讨好的。

叹口气,藏春阖上书,不情愿地问:“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没有呀,”赵决小心地回答,“至少我就不会带兵打仗。”是啊,每次爹都拿这个来欺压他,老说他当年如何如何的,而就目前大宋国泰民安的情况来看,虽燕云十六州未收回,不过估计也轮不到他去的了,所以这一辈子怕是没这个机会的了。

“那——这些书你都看过?”藏春满是怀疑地指着身后一柜子的书问,不可能吧,他明明是个孩子气十足的纨绔少爷样的,哪会有这么厉害呀。

“还好了,”赵决不敢太得意,免得她又丧气,“我房里还有一个小书房,还有些闲书。”

真是这样啊,藏春是真的不敢相信咧,她两手捧着脸,惊奇地说:“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文武双全?”她想到他该是会武功的。

这一说,赵决又不禁得意起来,挺直了身子,用鼻孔对着藏春哈哈大笑两下,“这算什么,本公子本来就是完美无缺的男人哪。”

“完美?”藏春置疑。

明明用的是疑问句,偏听到赵决那却成了肯定句,不由得更趾高气昂了,“现在知道了吧,本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这天下还有什么能难得了我?!”

藏春翻一个白眼,“琴棋书画是用来形容女子才艺的好不好。”

“有这么偏心的事?”赵决不信,一脸不认同,突地想到什么,遂问,“那你会吗?”

“我?”藏春愣了一下,摇摇头。这一下让赵决觉得这是一个挺严重的问题咧,然后把椅子挪近藏春些,“呃,我有事要问你哦。”

哦?说呀。藏春眉眼上扬一下,瞧赵决的神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这个,”说出来会有些丢脸嗳,不过,这个问题在心头好久了,如果不说的话不知又要失眠多久,“你为什么要骗我?”呼,脸顿时烧了起来,真的太丢脸了,赵决侧过脸,不想让她看到他的不好意思。

“什么?”听不懂,“骗你?”

“就是呀。”用力吞一下唾沫,这人真是的非要让人重复,也不知道人家很不好意思是不是。

“我哪里骗了你?什么时候?”藏春挺诚恳地问,也并不太明白赵决的别扭从何而来。

赵决忍不住,脸咻地转过来对着她,“就是你是女子的事为什么一开始就瞒着我?”非要说得那么直白吗?呼呼,脸更热了。可是,他居然看到她一脸不解与茫然,好像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怎么,她想继续假装下去或是想狡辩吗?为什么独独欺骗他一个人?那个什么青楼女子知道,连爹都知道,实在是不可原谅啊。

“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藏春站了起来,显得不甚在意,但又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这个问题简单,可答案却沉沉淀淀在心里深处的,也仿佛是要思索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她卷着书走出书房,站在门坎上迎着阳光,微微闭上眼,光线在她明润的脸上勾出平静的色彩来。

赵决跟了出来,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竟产生一种幻觉,仿佛阳光会把她吸走似的,瞬间就会消散,让他想……抱抱她。但,她的脸宁静安详的,就像有股强大的让人安心的力量,同时也对抗让她消失的瞬间。

她转头看着他,“我没有骗你。”

“那为什么……”赵决追问。

目光重新放向青蓝的天边,“我并没有骗你。因为,我一直都是男装示人的,从小即是如此。所以——”

“所以?”

“我,本身就是这般的。”藏春平静地总结。

本身就是这般的?

这话听起来……

是这样吗?那么说来只有他一个人没看出她真实的性别。这,对于这一点,赵决实在是不想承认。

不过,她的脸呈现某种淡淡的说不出的东西来,赵决定定地看着她,听着她说的她本来就是这般男装示人的她,想着想着——

“你从来没穿过女装吗?一直这样?”

“嗯,有记忆开始。”藏春淡淡地笑。而这些落进赵决的眼里却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遗憾。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女装的模样呢,她这般年纪虽早过了适婚的年纪,可仍是个女子呀,有哪个女子不喜欢美丽的,而现在且不说她是想要可是为了美丽二字,单是看看自己真实的样子似乎都不可能得到兑现——她总是一张素脸一袭青衣。嗯,决定了,赵决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会让她惊喜的——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知道赵决在想什么,藏春问:“我是女子你不高兴吗?”

谁会高兴一个女子成为自己的夫子。而赵决却误会了,以为她认为他知道她是女子而高兴,才想着的伟大壮举就一下抛到脑后,现在就又复归紧张起来,不安地退后两步,“我哪有,你、你别胡说。”他才不会这么没骨气地承认咧。

他这又是什么反应,藏春见怪不怪,“算我说错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我哪有。”赵决死不承认。

“你明明就有。”

“我没有好不好?”

“瞧你这不就是紧张吗?”

“哪里?哪里?”

呵呵,瞧他紧张而又一味否认的样子,确实和哥哥说的那样有些可爱呢。藏春勾起一个笑容,眯着眼,凑到赵决的面前,“还不承认呀?”

这样的笑容,赵决忘了否认,呆呆地看着藏春,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很好看呢。”

唔?

“咳咳!”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咦,你咳嗽还没好呀?”赵决压根没理解人家为什么会咳,只当是上次见她时生病还在继续咧。

“啊,哦,是呀。”藏春应道,有什么办法呢,也只好这么了。她回到书房,从书架里随意抽了一本书,是《黄帝阴符经》,“看过?”

“嗯,没事的时候随便翻翻。”

“没想到你兴趣这么广,真看不出来。”

“你到底怎么看我的呀?”赵决叫了起来,她为什么老小瞧他呀,“你想想我身在帝王之家,从小就开始接触这些了,这有什么,哪个王公大臣府里的公子不是如此?你别总认为我们这些人都是纨绔子弟好不好,就算是呀也是饱学诗书的纨绔子弟。”

“饱学诗书的纨绔子弟?还有这种说法?我明明见你总是一副孩子脾气的,还有那天,你不是在醉花阁出现吗?”“我哪里小孩脾气了?本公子早已弱冠是个大人了,去醉花阁怎么了?普天下的男子不都去得?又何况以本公子的尊贵身份。”虽然讨厌那样的事,不过他才不要在她面前说咧,免得她和李律他们一样老拿这事来嘲笑他。

“哦。”仿佛是懂得了,藏春不再说什么,埋下头对着书。

“怎么了?”沉默了会赵决忍不住问。

“没有。”藏春低下头翻着手里的书。赵决弯腰看看她的脸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可是他微微不安起来,等了片刻她仍不做声,遂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上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那些女人擦的粉一拍就有二两落地的,说话只会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把诗词乱唱一通,弹的琴还没我弹的好。”

“噗——”这人胡说什么,藏春禁不住笑了声,“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怕你不高兴呀!”

“你干吗怕我不高兴呀?”

“因为我,呃,你是我的夫子嘛。”

“我才没有不高兴,不过是想看看这书讲的是什么,再说你也不能因为怕我不高兴就这么说人家醉花阁的姑娘呀,我也听过好唱曲弹奏的,蛮好听的嘛。”

“哪有,那是你没听过真正的美妙琴音好不好。”

“是吗?那哪有呀?”藏春不信,明明水胭弹得不错的嘛。

而赵决却笑眯眯的,用食指指着自己。

“你?”

一个得意十足的表情,“没错,正是本公子。”

摇头,不信。

不信?那本公子就让你崇拜一下本公子吧。

藏春从没想到过,会静静地看着赵决弹奏,是的,她不是用耳朵听的,而是用眼睛看的,从看着他从屋子里拿来一副绿绮七弦琴开始,用袖子抚去其上的淡淡灰尘,他并不急于表现自己的琴艺,只静静地对着琴凝视了半分钟,带着某种虔诚的表情,这让藏春也安静地看着赵决,选择与他同样的姿势盘腿而坐。

赵决的脸也和她以往所看到的不一样,他不嬉笑不生气不莫名其妙变脸的脸看上去居然也挺好看的,也有某种宁静的严肃。

先是两声沉沉的音色单调地响起,继而冷冷的琴音舒缓地展开,有一种清和淡远之感,与她以往在醉花阁里听到的抑或绮丽缠绵抑或细腻婉约的都不一样,这样的曲子不适合在那样的地方弹奏,更适合在温暖的院里,在阳光暖暖的傍晚,闻着花香时听着。不过,赵决弹这曲子完全没有男子所表现出来的洒脱与畅然,反而是更像出自于一名女子之手,有着女性特有的温暖与清眷之气。

闭目静静地感受,这样的琴音里有种淡淡幸福,又似乎夹着淡淡的忧伤,感觉似乎是一个女子在诉说着某种忧伤的幸福。

一曲终了,而赵决有些忘我地沉浸在音律的情感当中,久久不能回神过来。

“冷冷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藏春悠悠地念。

赵决看她一眼,手指抚触着每根琴弦,“你也懂这个?”

“我不懂,不过是突然想起这句诗罢了。”她实话实说,“我并不懂得弹琴,不过感觉你弹得挺好,感觉细腻而温暖,怎么说呢,有点像出自女性的手。”

食指一勾,发出清冷的声音:“这是我娘用过的琴,这曲子是凭记忆弹奏的。”

他在想她娘了吗?藏春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呃,这个,”该说什么呢?赵决没什么反应,依然盯着他的琴出神,“那个,你能不能教我弹?”

戛?说了什么傻话呀!

连藏春自己都觉得傻,正想否认,哪知赵决抬起脸来给她一个一扫刚才的阴郁,立即精神百倍,呈现得意得不得了的表情给她,“知道我厉害了吧,想拜我为师了?”

差点想吐血。刚才是哪个傻瓜还想去安慰这种人的了?

“我才没有时间学这个咧,不过我倒知道你有时间学药理嗳。”哈,谁得意过谁?

“那要不这样,你教我用药,我教你弹琴?”退一步。

“我要考虑。”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你要是闷的时候还可以弹弹曲子岂不是很好?”诱骗哦。

“真的?”

“当然真的。再说让我堂堂王爷世子教你那可是天大的光荣啊,哈哈。”想着赵决也不免为自己肯如此放下自己的身段来教她而崇拜起自己来,她不知道该有多感动才对。最主要的是这么一来他不就也成了她的师傅了吗?这么一来他们之间可就是平等的了,她以后就不许拿她是他夫子的事来欺压他,害他乱没面子的。

就这么说定了。

“从明天起我要教你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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