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
小巷深处,一枝梅花妙手回春
她横眉以对。治愈宫墙外跌打损伤
酥糖上的牙痕,嗅出祖宗三代气血
把自己青春花期开败到绝经以后
忽隐忽现的油布伞搅乱时局
水中倒影慢慢起立。粉刷了天空
解散一切暗箱操作的僧尼会
晨钟暮鼓中剃度别样的年华
梅雨的小脚,拖跨丝竹般儿女情长
抓住暗香。从的笃班温情的水袖口
制造一场丁香般的艳遇
落弟的秀才,有了抱头鼠蹿的勇气
夜泊
炊烟养肥的夜航船。来自钱塘的潮汐
昏昏欲睡。多痰的经书使人口齿不清
考篮夹带的《******》露出丝质的衣袂
活色生香的体温。比塘栖枇杷多核多汁
一个个冬烘先生,临近黄昏才笑傲江湖
上八府贩书的勾当,偶尔下三府偷逃盐税
整夜捂紧两床被子。一条大明,一条大清
在封建的眠床上,妻妾成群
京杭大运河。月光的弦拉不动一支橹
九十九只石狮口吐莲花
九十九座石桥被一场大雪挟持
堂倌拔了胡须,有幸成为白面书生
蚕桑
明月松间照。蚕花娘娘的明眸
牵引蚕蛹走向成熟的密室政治
桑叶制造昼行夜伏的节奏。作茧自缚
打通任督二脉,再打通西域的神密地带
沿着木匠敲定的墨线,弹出丝绸之路
桑葚许愿和神袛庇护,比水淡比血浓
忽视蓝印花布的丫头本色
祠堂里宗族势力会频频抬头
美孚灯刷新牛虻的先知先觉
耕读的牛头配不上钟情的马嘴
乡绅以丝绸裹尸。以苜蓿裹腹
稻草人拿秸杆当令箭。学会假传圣旨
郎中的缚鸡之力弥留于巨鸿雪泥
一年三熟的妇人更衣沐浴
饥馑
做一只江南的乌鸦,要学会看天吃饭
绕树三匝,远不如退避三舍孵化
当灾荒压断船舱的最后一根稻草
土地庙大门洞口。免费办理土地登记
作为自责,土地公公甘愿罚吃香灰
而放粮于民。妇孺老幼平身免叩头
木质水车慢摇。村庄里玩具总动员
蓑笠翁全身披挂坐上庄主的宝座
蓝布手帕紧裹哭丧的嘉善田歌
供桌上,邪恶的丁螺当作瘟神供奉
炊烟下,灶君下凡带来了洪福齐天
蜻蜓无水可点。等待乌鸦的救赎
国祚
南朝四百八十寺。残花丛中没落贵族
烟雨的单相思反复无常
无角之菱脱落良渚的血沁胞衣
枝头颤动的雪花大难临头
运河漕运捎来贰臣的消息
饱食诗书的鳜鱼逃离贵胄姻缘
渔簖边隐士与鱼虾对奕。打渔杀家
流水不再桃花。枫林承载鞍马劳顿
红木梳子梳尽铅华。青丝残留风月
娘子春心已乱。正月的螺蛳二月蚬
露水托起最后的晚餐。曲终人未散
佳人打磨鸡骨白。一把直通后门的钥匙
风月
城里的月光被贬落到乡村
烟囱不费口知抹黑了流言
古井酿成的贡酒散落民间
混水摸到的鱼。感恩戴德地涕零
念珠散落在鸡鸣前,只捡回一地鸡毛
木鱼微启朱唇。吐出蕙质兰心的偈语
银杏恪守千年偏执:光结白果不开花
经书以吴侬软语断句。蒲团虚位以待
蝴蝶如片片枯叶。拒绝春风驰援
甘愿削骨抽脂。操练化蝶之术
学习移风易谷的殉情方式
被海盐腔引领进百花庄。腌腊成标本
游历
竹林七贤。流氓无产者的侠骨柔肠
剥开竹笋,刻薄的孤魂重游放生池
纸鹞微醺。迷恋城南私通的旧伞
隔岸的菖蒲开始安排农闲讼事
挂靴而去的命官,落下二肋插刀的病根
牌位归属朝廷。托孤的孔明灯被飞蛾霸占
皇权,硕果仅存的威仪。艾草在香火下潮红
尽显一岁一枯荣。河水流不出清漾
水牛咀嚼每一粒瘪谷,如酙酌一份遗嘱
把糠粃视作核心价值观。完美地消化
卑悯的目光,低于天,低于地
反刍,如前世背负多条人命的恐怖游戏
咧开憨厚的愚忠。舌下压制谋反的大旗
随时招来更大的风险和灭佛运动
缙绅
台风未剩下点绛唇的痕迹
枝头的鸟巢保留聚啸山村的物证
大雨一笔带过雏鸟潦草的前半生
张罗的网格布满最新的匪情通报
谷香弥漫乡村。消耗太多的真气
为一枚遗弃的卵煎熬整个季节
结局只能把蛋蒸熟,把碗打翻
从陶器的缝隙查证。讼师不再翻案
白蚁追逐厅堂里的阴气
那被地主脚气蹂躏的古老时光
将雕梁画栋安放在深宅里静养
梅枝斜穿窗棂。挽留墓志铭
渔猎
船在松木和桐油的记忆里虚晃一枪
梢公情愿留住楚痛。把失眠奉送彼岸
芦花白了,从他的发根升起了浓雾
月光被船篙挑破云裳。他也就放弃身份
泅水过河。他的手脚灿烂得无处安放
金铃子以银铃的嗓音怒沉百宝箱
水面清理遗产。水草赎回一生清白
船幽禁于森林。以老迈之躯走到终极
水葫芦封锁八月的乡村。月色静如处子
葫芦里卖的药,赊给烈妇内服以御外患
当石拱桥把黑夜引入远方的深渊
萤火虫卑微地鞠躬。替光明领取一杯羹
功名
梓木植于庭荫。粉黄的花朵擦亮窗户
还俗的僧尼唱起童谣。他们的灵魂
绕不开香火的庇护。风月超度浮华
经幢退回棹歌。洇散的文体被微风熏染
荒腔走板的旋律像押运一部文字狱
拒绝花瓣串供。在秋天清瘦的历法里
用烟雨供养的琴声,奢靡得让人心颤
杨柳随时为早慧的江南迁徙童年
迷信的折扇,收不起龙舟到中流击水
士子往返于笔墨,窥探虚荣的写碑之心
在远离功名的放鹤洲焚琴煮鹤
水的葬礼干净凝重。像黄梅雨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