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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人性的贪婪被这群野蛮子诠释的淋漓尽致,我们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他们的丑陋嘴脸。我们不是冷血动物,但此刻我们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用古枚笛的话说,这些人都是活该,死不足惜。

更为可笑的是,原本在岸边负责监视爷爷的两个野蛮子,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按耐不住了,生怕去得晚了什么宝贝也捞不上。于是那两个野蛮子竟然丢下爷爷,跳上渔船,突突突地驶过来加入了战团。

“一群白痴!”山羊先生猛地一甩衣摆,从后背里抽出一面黑色的旗幡,旗幡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都是鲜红色的,跟黑色的旗幡形成鲜明的对比,格外诡异。

只见山羊先生不断地挥舞着旗幡,嘴里念念有词。

冰冷的水面上突然飘起了浓浓的黑雾,紧接着,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无数的人从水下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就像木头桩子一样挺立在水中,那些人的脸庞呈现出可怕的死灰色。

我惊惧地张大嘴巴,不明白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古枚笛悄悄告诉我,水里的并不是人,而是——亡灵!

然后她看着那个山羊先生,眼中露出一丝异样,低声自语道:“居然会在这里碰见招魂师!”

“什么是招魂师?”我问。

古枚笛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九黎族的其中一支!”

此时的场景异常诡异,冰冷的水潭中突然出现了上百个“人”,死气沉沉地盯着那些争抢宝物的壮汉。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下意识地停止了争抢。

“鬼!鬼啊!”有人尖声惊叫起来,拼命往船边游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水中的那些亡灵突然伸出手臂,数百双惨白的死人手紧紧缠住了那些挣扎逃生的人们。十数个彪悍的壮汉在水中无法动弹,在一阵凄厉的哀嚎声中,那些亡灵拖着这些壮汉缓缓沉入了水中。

黑雾散去,水面上什么也没有留下,十数条鲜活的生命转眼就不见了。

我打了个寒颤,带着深深的惧意看了一眼山羊先生,心中暗道:“幸好刚才没有去招惹这个煞星!”

还有少数站在船上的汉子,立刻丢下武器,争先恐后地跪了下去,对着山羊先生一个劲地磕头:“山羊先生饶命!山羊先生饶命啊!”

趁着下方一片混乱之际,叶教授催促我们赶紧离开此地,这是我们逃离困境和危险的最佳时机。

我们正准备转身离开,古枚笛忽然从身后一把抓住我的手:“等等,你们听见什么奇怪声响了吗?”

我蓦地打了个哆嗦:“大小姐,你别一惊一乍的,吓死人呀!”

“嘘!不要说话!”古枚笛竖起手指,静默了几秒钟,然后指了指那具躺在棺材里面的西夏古尸:“声音好像是从古尸身体里面传出来的!”

“不会吧?”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古枚笛,然后俯下身子,将耳朵轻轻贴在古尸的肚子上面。这个时候,果然听见古尸体内传来咕咕咕的奇异声响。

我吓了一跳,赶紧直起身子,脱口叫道:“古尸的肚子里面有东西!”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古尸的肚子已经迅速隆起了一个小包。

我有些紧张地望了古枚笛一眼:“他的体内是什么东西?不会是西域死亡之虫吧?”

自从上次在老屋后院见识了恐怖的西域死亡之虫,我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现在我只要一看见那种爬行类的虫子,我就会感到莫名其妙地恐惧和烦恶。

那个小包在古尸的体内迅速移动着,很快就移动到了古尸的喉头。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古尸倏地张开嘴巴,一团诡异的东西突然从古尸的嘴里喷吐而,吓得我们差点从青铜锁链上面掉下去。

我们定了定神,重新把目光投向棺材里面。

只见那具古尸依然静静地躺在棺中,一朵奇艳妖异的血红色花朵从古尸的嘴里冒了出来。那朵妖花大约有一个拳头那么大,通身血红色,一层一层地绽放着。很快就变成花盆那么大,挡住了古尸的脸庞。

我们好奇地将脖子伸了过去,屏息凝神地打量这朵妖花。

妖花的花瓣一共有九层,完全绽放之后就像是一尊红艳夺目的莲台。在这红色的莲台中央,金黄色的花蕊就像一只紧握的拳头。随着花瓣的层层绽放,那只金黄色的拳头也像是慢慢松开了手指。然后我们竟意外地发现,在这只拳头的掌心里面,赫然放置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青铜盒子。

很难想象,一具死亡千年的古尸体内竟然藏着这样奇异的花朵。这朵妖花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藏在古尸的身体里面?这么多年的光阴岁月,它是靠汲取什么养分存活下来的?为什么在棺材打开之后,这朵妖花就会绽放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连博学多识的古枚笛也无法说出这朵妖花的来历。

当然,我们更感兴趣的并不是这朵妖花,而是花蕊中的那个青铜盒子。妖花的花蕊里面为何会包裹着这样一个青铜盒子?青铜盒子里面装着的又是什么秘密呢?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手慢慢伸向花蕊中央的那个青铜盒子。

青铜盒子泛着淡淡幽光,我的指尖触碰到了盒子,虽然隔着战术手套,但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从盒子上面传来的微微冰凉。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紧张地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就在我准备拿起青铜盒子的时候,忽听嘭地一声,一团猩红色的雾状花粉突然从花蕊里面喷薄出来。我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满头满脸都是花粉。古枚笛和叶教授也未能躲开,发梢眉毛上面都落满了花粉。

我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鼻子,还别说,这花粉的味道还真有些好闻,我忍不住多嗅了两口。

叶教授拍了拍衣服上的花粉道:“拓跋孤,你也太大意了,幸好这不是什么暗器,要不然你就算有九条命刚刚也全部交待在这里了!”

虽然叶教授并没有严厉的训斥我,但我还是感觉脸颊一阵阵地发烫,刚刚我的举动确实是有些鲁莽了。要是古人在花蕊里面或者青铜盒子下面装置着暗器机关,那现在我只怕已经横尸当场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盒子取到了吗?”古枚笛问我。

我摊开掌心,那个精致小巧的青铜盒子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里面。近距离观察这个青铜盒子,才发现这个盒子的做工真的是精美无比。就在这半寸大小的青铜盒子上面,竟然雕刻着十余幅微型浮雕,就算是贴近了用肉眼也很难看出这些浮雕画的内容,这些浮雕都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

青铜盒子的正上方雕刻着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眼球图案,围绕着这个眼球图案还刻着一些蝌蚪大小的西夏文,我们也看不明白。

盒子的侧面有一个小小的卡扣,卡扣是纯金做的,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从外观上看,这个青铜盒子就像一个古色古香、独具典雅的女士首饰盒。

叶教授说:“打开来看看吧!”

我轻轻打开卡扣,就听啪地一声,盒子吱呀一下打了开,盒子里的物事顿时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在打开盒子之前,我试想过盒子里会装着什么东西。但是我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青铜盒子里面竟然放置着一把黄澄澄的古铜钥匙。

我们三个愣愣地看着盒子里的钥匙,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问:“这是通往哪里的钥匙?”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钥匙看了看,除了造型别致些,我看不出这把钥匙有什么奇特之处。唯一有些奇特的地方是,在这把钥匙上面,同样镂刻着一个诡异的眼球图案。这也进一步加深了我们的疑虑,这个眼球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为什么这里随处可见奇怪的眼球图案呢?

叶教授让我收好盒子,等回到岸边之后再做计议。

此时此刻,鱼骨庙的岸边上已经没有人了,我放眼望了望四周,奇怪,爷爷去哪里了?

这个时候,就听突突声响,铁皮船的屁股冒出一股浓浓黑烟,然后船只缓缓驶离了岸边。

我心中一喜,原来爷爷已经上了船,正准备开船过来解救我们。为了避免受到无辜伤害,爷爷把船停在了十数米开外的地方。我们依然采用倒悬的方式,沿着来时的那条青铜锁链往回爬去。

爬到一半的时候,最前面的叶教授忽然停了下来。刚开始我还以为他累了,需要歇息一会儿。不过我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叶教授并不是停下来歇息,而是挂在青铜锁链上面发呆。

“叶教授!叶教授!”我轻轻呼唤了两声,叶教授仿佛置若罔闻。

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叶教授的肩膀:“叶教授,你怎么了?”

叶教授这才回过神来,他指了指下方的水潭,说话的口吻带着些许怪异的感觉:“水潭下面有东西!”

叶教授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我下意识地往水潭下面看去,想要看看水潭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我也没有发现水潭下面有什么东西,除了溟濛的寒气之外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正觉着叶教授是不是眼睛看花了的时候,下方水潭忽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我赶紧低头一看,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冰冷的河水此时就像是沸腾了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然后我们惊讶地发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了水潭下面。据目测估计,那个黑色漩涡的直径在二十米左右,就像一股黑色的龙卷风,在水潭下面飞快地旋转着。从上往下看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球,又像是一道通往死亡的地狱之门。漩涡不断地旋转着,漩涡下面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深渊。深渊下面,仿佛浮现出了一团巨大的黑影。那团黑影非常模糊,从外形轮廓上看去,它就像……就像一列长长的火车。

我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深渊下面怎么会有火车呢?莫非这里是一个时空漩涡?不过我很快排除了这个荒诞的念头,我甩了甩昏胀的脑袋,深渊里的黑影极有可能是黄河中的某种妖兽,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铁头龙王呢?

就在我们愣神的时候,一团浓浓的黑雾从深渊下面飘荡出来。黑雾在空中变幻成一只怪手,朝着那三艘渔船当头笼罩下去。那团黑雾浓郁的就像墨汁,很快就把那三艘渔船全都包裹在其中。一时间阴风惨惨,我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只能听见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快!快回到岸上去!”叶教授发一声喊,当先朝着鱼骨庙爬了过去。

我们现在是一秒钟也不敢停留,卯足力气,呼啦啦地往回爬。

惨叫声不断飘荡出来,那团黑雾就像是魔鬼的嘴巴,吞噬着所有生灵。

爷爷也发现了前方的状况,急忙调转船头,加足马力开回岸边。

我们从鱼骨庙顶上爬了下来,和爷爷汇聚在一处。

我和古枚笛虽然跟着叶教授走南闯北这么几年,也见识过不少风浪,但此时此刻我们的小脸已经完全吓白了。

惨叫声很快就戛然而止,黑雾缓缓沉降在水面上,老半天也没有消散开去。

我们直愣愣地看着那团黑雾,谁都没有说话,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团黑雾终于渐渐散去。水潭下面的那个漩涡也不见了,水面慢慢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当黑雾散去的时候,我们却被水面上的情景惊呆了。

水面上空荡荡的,所有的人,所有的船只全部消失不见了,就连山羊先生那个神通广大的招魂师都不见了,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我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阴风吹过水面,悬挂在空中的那具黑色棺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诡异的超乎了我们所有的想象!

我们唯一所能推测的是,那团黑雾吞噬了那些人,吞噬了所有东西。

也许那些野蛮汉子和渔船都被黑雾卷入了水潭下面的深渊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凝固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奇怪诡异的梦。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这并不是梦,而是现实,活生生的现实!

叶教授长长地吁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幸好我们刚才没有在水面上,要不然现在只怕已经在阎王殿里报到了!”

我问古枚笛:“你看清楚深渊下面是什么东西了吗?”

古枚笛摇摇头:“当时雾气重重的,哪里看得清楚?我只看见深渊下面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那团黑影非常巨大。真没想到这个黄河洞窟里面竟会藏着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物事!”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深渊下面的那团黑影会不会跟那具黑色棺椁有关呢?为什么之前那团黑影从未出现过,但是当我们打开棺椁之后,那团黑影便出现了呢?我们知道一些古墓里面会有罕见的妖兽守墓,这深渊里的黑影会不会是一只守墓的妖兽呢?”

“嗯!”叶教授颔首道:“你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也许那团黑影是像铁头龙王那样的怪鱼,也许是千年王八,也许是其他未知名的生物,谁知道呢!”

望着渐渐趋于平静的水面,我的心中却是波澜滚滚,这个溶洞里面究竟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棺椁里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把墓地选在这里?古尸嘴里的诡异花朵又是什么来历?青铜盒子里面的钥匙又将引领我们通往何处?深渊下面是妖兽的洞穴还是另一个诡异时空?

短短一天时间,我们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惊险。无数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缠绕飞舞,我们却手足无措,没有半点头绪。我感觉再继续思考下去,我的脑袋真的会爆炸了。

此时此刻,我唯一的感觉就是疲累,深深地疲累,我感觉自己的精神连同肉体一块儿散了架。我颓然地坐在地上,默默地望着黑漆漆的水面,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虽然我们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我们对于水潭下面的危险还是非常忌惮的,于是叶教授提议我们暂时留在鱼骨庙里休息,过几个时辰再作打算。

困意就像层层翻涌的海浪,我刚刚闭上眼睛,立马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想要叫醒古枚笛,然而我却惊讶地发现,躺在身旁的古枚笛竟然不见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令我感到恐慌的是,不仅是古枚笛不见了,就连叶教授跟爷爷都不见了。偌大的鱼骨庙里空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魂野鬼。

我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四顾,根本就找不到其他人的身影。我开始慌乱起来,大声呼喊着其他人的名字,然而回答我的却只有空空的回音。

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我心急如焚,快步跑出鱼骨庙,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

我惊诧地发现,原本停靠在岸边的铁皮船竟然不见了踪影!

我的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重锤,疼得我眼泪横流,我双手抱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水面,整个人如同遭了电击一样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铁皮船为什么不见了?难道是爷爷他们开走了?他们已经离开鱼骨庙了吗?为什么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叫醒我呢?莫非他们故意要把我丢弃在这里?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

阴冷的风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身体,冰冷的寒意从我的脚底心升起,传遍四肢百骸。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现实却这样无情地摆在我的面前,爷爷他们真的离开了,把我一个人遗弃在了这个危机四伏的溶洞里面。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孤独,在这里哪怕多呆上一分钟,我想我都会疯掉的。

我摇晃着身子,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没有船只,我要怎么离开这个要命的溶洞呢?难道要我徒手游出去?虽然我的游泳技术还不差,但我能成功避开水中的那些致命危险吗?什么食尸鼠呀,深渊呀,水底妖兽呀,黑色迷雾呀,任何一种危险都足以让我丢掉小命。再说了,水潭里面那么寒冷,我可能游出几十米就被冻成人肉冰棍了。

思来想去,我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难道要我留在鱼骨庙里活活等死?

刹那间,我万念俱灰,真想一头撞死在岸边的鱼头石雕上面。

但是我又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有讨到媳妇,我还是个处男,我怎么能带着满满的遗憾死掉呢?就算下到地狱,我肯定也会被那些小鬼耻笑的。

我坐在岸边胡思乱想着,一颗心就像剥开的橘子,碎成一瓣一瓣。

我回头看了看平台上面那座宏伟的鱼骨庙,心中一片冰凉,我从未想过自己的葬身之处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被人打扰,而且还能够跟西夏王朝的大将军成为邻居,说不定到了九泉之下我们还能把酒言欢呢。

想到这里,我又回头看了看那具悬挂在半空中的黑色棺椁。然而,当我转过头来的时候,我蓦地就愣住了,一层白毛汗瞬间爬满了我的每一寸肌肤。因为我惊惧地发现,在那具黑色棺椁上面竟然趴着一个人!

我的乖乖,我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瞬间倒竖起来了,那……那具棺椁上面……怎么……怎么会趴着一个人呢?那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

在一阵短暂的惊惧之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摸了摸腰间,发现工兵铲还在,有了工兵铲在手,我的心里也就多了一丝勇气。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麻着胆子爬上鱼骨庙,我要爬到黑色棺椁上面去看个究竟。与其在这里坐着等死,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我倒挂在青铜锁链上面,慢慢朝着那具黑色棺椁爬了过去。

距离那具黑色棺椁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快。剩下最后十米的距离,我的小心肝蹦跶的仿佛要撑开胸膛了。这个时候,我却有些踌躇不前了,那个人影会是谁呢?会不会是棺材里面的那具古尸?难道那具古尸自己爬出棺材了?

我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小手电,拧亮之后咬在嘴里,然后鼓起勇气,继续往前爬去。

五米,三米,两米……

当我来到黑色棺椁前面的时候,小手电射出的光圈刚好落在那个人影身上,我惊讶得差点掉下水潭。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紧张、是激动、是恐惧、还是困惑,好像各种情绪都交织在了一起,让我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事物。

那个人影不是别人,竟然是失踪的叶教授!

在这种孤独无助的时刻,突然看见自己的同伴,那种感觉真是令人振奋和激动。我冰冷的心房又变得温暖起来,我想我误会了叶教授他们,他们并没有离开溶洞,也没有丢下我一个人。但是,他们既然没有离开,岸边的停泊的船只到哪里去了呢?难道是我们睡觉的时候那团诡异的黑色迷雾又从深渊里飘荡出来,将水面上的船只吞噬了?叶教授他们为何要回到这具棺椁上面呢?他们为什么不叫醒我一块儿行动呢?

我带着极度困惑的心情推了推面前的叶教授,但叶教授却一动也不动,就跟睡着了似的。我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我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想要试探一下叶教授的鼻息。当我把手指放在他鼻尖前面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竟然没有感觉到叶教授的呼吸,难道叶教授已经归天了?不!不可能!叶教授,你可不要吓我!

我使劲推了推叶教授,他就像一具死尸,任由我揉捏。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心中就像刀绞一样的难过。叶教授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朋友,看着一个老朋友死在自己面前,这对活着的人来说,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折磨呀?

我的心狠狠地抽搐着,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这一刻,我就像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亲人,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就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面前的叶教授动了动。

我立马止住眼泪,又惊又喜地叫喊道:“叶教授!原来你没死!原来你没死呀!”

我的脸很快就臊红了,要是被叶教授知道我像个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他一定会笑话我的。

叶教授发出一声古怪的呻吟,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在他抬起头来的一瞬间,我惊恐地发现,叶教授的两只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僵硬,目光呆滞的就像一个木偶。

我觉得不太对劲,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工兵铲。

我咽了唾沫,涩声问道:“叶教授,你怎么了?叶教授,你还认识我吗?我是……”

“吼!”叶教授突然张开嘴巴,猛地朝我的手臂咬下来。在他张开嘴巴的一瞬间,我惊惧地发现,他的嘴里竟然长出了森白色的獠牙。

刹那间,我如同坠入了冰窖,这……这是尸变吗?

此时此刻,面对叶教授的近距离突袭,我来不及多想,猛地从腰间取下工兵铲,横档在自己面前。就听当地一声脆响,长长的獠牙凶狠地撞击在工兵铲上面,竟然在这无坚不摧的工兵铲上面留下了一个可怕的牙印。与此同时,叶教授嘴里的两颗獠牙也被折断了,鲜血喷溅的满嘴都是,更添惊悚恐怖。

叶教授却像是没有痛感似的,丝毫不在意断裂的牙齿,呜呜怪叫着,伸长双手就来抓我的脸。我低头躲了过去,顺势扬起工兵铲,重重地拍在叶教授的脸上。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我敬爱的导师了,他是一个感染了尸毒的老粽子。所以我下手毫不留情,这一铲子拍得极重,叶教授的半边脸颊全都凹陷了下去,脖子发出咔地一声脆响,他的脑袋也扭向了半边。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往叶教授的胸口踹去,这一脚卯足了吃奶的力气。叶教授怪叫一声,径直从黑色棺椁上面翻落下去,下方很快便传来重物落入的声音。我探头出去看了看,只见水面上冒出一串串水泡,叶教授就像秤砣般沉入了水底。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

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我的心里甚是难过。我感觉就像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敬爱的导师,心中充满了负罪感。在难过的同时,我想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叶教授已经感染了尸毒,那爷爷和古枚笛呢?他们在哪里?他们会不会也感染上尸毒了呢?如果爷爷或者古枚笛尸变之后朝我扑过来,我……我真的能狠下心干掉他们吗?

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棺椁里面,这一看,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棺椁里的那具西夏古尸竟然不见了,而此时躺在棺椁里面的人居然……居然是……古枚笛!

天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用双手死死地抓扯着头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掉了。

古枚笛紧闭着双眼,穿着一袭大红长袍,安祥地躺在阴木棺材里面。

我的心疯狂地战栗着,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混沌无比的漩涡,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恐惧和无奈,我在漩涡里面拼命挣扎着,神经和意志都在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掉。我想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崩溃的。

看着棺材里紧闭双眼的古枚笛,她的一颦一笑还回荡在我的脑海中。虽然我努力欺骗自己古枚笛只是熟睡了过去,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却又清楚地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这个我曾深爱的人儿呀,一转眼的工夫就与我阴阳相隔,我忍不住趴在棺椁边缘,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一点一滴地砸落在古枚笛的脸上。

就在我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古枚笛的脸庞上面竟然出现了横七竖八的裂痕,缕缕血丝从裂痕里面溢了出来,然后她的脸庞就像镜子一样,一块一块地碎裂开来。很快地,我的面前只剩下一张血肉模糊、没有人皮的脸庞。

“啊——”我大叫一声,无比惊恐地爬了起来。

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精神折磨,我要离开这里!

我啪地一下合上棺材盖,刚刚转身就看见爷爷站在我身后。

我惊讶地看着爷爷,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正想开口跟爷爷说话,忽见爷爷的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不等我回过神来,爷爷突然从身后抽出了那支老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抵住我的眉心。我的冷汗哗啦啦地就往下掉,我哭着叫喊道:“爷爷!你看清楚呀!我是拓跋孤!我是你的孙子……”

话音未落,我的耳畔响起砰地枪声,我看见自己向后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跌入了冰冷的水潭中。我在水里一直下沉,一直下沉,一直沉入了那个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拓跋孤!快醒醒!拓跋孤,你怎么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古枚笛。她正疑惑地看着我,脸上微微透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

我忽然想起了那张碎裂的脸庞,惊恐地向后退了半米:“妖怪,你不要过来!”

古枚笛瞪大眼睛:“妖怪?谁是妖怪?我看你小子睡昏头了吧?”

啊?睡昏头了?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爷爷和叶教授也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的乖乖,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噩梦吗?

我伸手掐了掐古枚笛的脸蛋,自言自语地说道:“还好!还好!没有掉皮!”

古枚笛的眼中杀气翻滚:“拓跋孤,你做什么?”

我忽然傻傻地笑了起来:“呵呵!没事儿!没事儿!”

古枚笛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惨了惨了,你小子八成是疯掉了!”

我激动地将古枚笛搂在怀里:“我没疯!我没疯!哈哈!感谢老天爷,我还活着!哈哈哈!我还活着!”

我的大胆举动吓坏了古枚笛,古枚笛手足无措地靠在我的怀里,一张脸羞得通红。她咬着我的耳朵低语道:“快放开我,你这家伙吃错药了吧,爷爷和叶教授都在后面看着呢!”

我压根就没听清楚古枚笛在说些什么,我紧紧地搂着她,就像搂着全世界,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咳咳!”叶教授来到我们身旁,故意咳嗽两声:“两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古枚笛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那张脸红的就像熟透了的番茄。

我有些尴尬地冲她笑了笑,然后抬头望着叶教授。

叶教授说:“养好精神了吗?我们准备开船了!”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甩了甩昏胀的脑袋:“我随时都在等待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水面上静悄悄的,平静的就像是一面大镜子。

马达的轰鸣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铁皮船突突突地推开波浪,加大马力往溶洞外面驶去。

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回头看了看那座白森森的鱼骨庙,心中感慨万千。想要说点什么,好像又说不出来,只是安静地坐在甲板上发呆。

突然,船头前面传来砰地一声闷响,船身微微一震,好像是撞上什么东西了。

我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爷爷减缓了船速,从驾驶舱探出头来叫我,让我去看看是不是撞着什么东西了,船身有没有受损。

我起身站在甲板最前端,借着船头探照灯射出的光束望河里看去。白色的光圈落在水面上,只见在距离船头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一团黑乎乎的物事在水中载浮载沉。我忽然想到了深渊里面那个火车般大小的怪物,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过我很快又平静下来,水中的那团黑影也就一人大小,肯定不是深渊里面的那只怪物。

我冲驾驶舱挥了挥手,示意爷爷稍稍往右转舵,把铁皮船靠过去看看。

铁皮船缓缓靠近那团黑影,我的心跳也不由得提速加快。

古枚笛在后面操纵着探照灯,让白色的光圈刚好投射笼罩在那团黑影上面。这个时候,我总算是看清楚了那团黑影,我忍不住发出了呀地一声惊呼。

古枚笛道:“拓跋孤,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扯着嗓子鬼叫什么呀?”

我指着水中的那团黑影,说话的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棺材……阴木……阴木龟棺!”

“什么?阴木龟棺?”古枚笛蓦地一怔,快步来到甲板边上,伸长脖子往水里看去。

一具黑色的阴木棺材在水中载浮载沉,棺材的上下底面各有一块巨大的龟壳覆盖着,和之前我们在老屋里看见的那具阴木龟棺一模一样。

我和古枚笛对望一眼,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疑惑,这里怎么会出现阴木龟棺呢?难道这里真的是阴木龟棺的起源地?看来在这个溶洞里面,除了悬空的那具黑色棺椁以外,还埋葬着其他棺材,这具龟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莫不成是从水下冒出来的?如此看来,这片水域下面还隐藏着很多的秘密呀!

我们赶紧动手撒下渔网,几人合力,一起将那具龟棺拖拽上了甲板。

龟棺湿漉漉的,吧嗒吧嗒往下滴水,两块巨大的龟甲泛着古老的幽光。

我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抡起工兵铲就要开棺。

古枚笛赶紧拽住我的胳膊:“等等!等等!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开棺呀!”我说。

古枚笛道:“开棺做什么?就算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棺材里肯定装着一具西夏武士的尸体!你忘了在老屋里发生的事情吗?西夏武士的脑袋里面藏着西域死亡之虫,要是西域死亡之虫苏醒过来,使得西夏武士发生尸变,我们只怕还不好对付!”

“对呀!”我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西域死亡之虫这茬子事情搞忘记了,幸好古枚笛及时提醒,要不然我冒冒失失打开棺材,可能会害了大家。不过随即我又很郁闷地想:“那我们干嘛要费神费力的把这具龟棺打捞上来呢?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具棺材要带走吗?”我问叶教授。

叶教授摇摇头:“不了,带着这具棺材太惹眼了,再说了,棺材里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猜测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还在这片水域下面!”

我将那具龟棺重新推入水里,拍拍手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里就是龟棺的起源,我们要想寻找和破解的那些秘密,可能都在这片水域下面,要不我们下水去看看?”

“下水去送死吗?”古枚笛白了我一眼:“水下有食尸鼠,有吃人的黑雾,有不见底的深渊,还有火车那么大的黄河妖兽,你就算有九条命只怕也不能活着回来!”

“唉!那要怎么办呢?”我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古枚笛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能够放弃呢?如果不能弄清楚这些西夏武士是怎么回事,眼球刺青是怎么回事,万一哪天真的有杀手把我们给干掉了,我们也是死不瞑目的。

叶教授说:“我也认为不可鲁莽行事,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没了。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好好珍惜生命,切忌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依我看,下水这件事儿需要从长计议,反正那么多时间我们都熬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虽然我知道叶教授说得很在理,可是我还是非常失望:“难道我们真的要放弃这次行动吗?”

叶教授盯着黑漆漆的水面道:“我没有说过要完全放弃这次行动,我的意思是我们再多等两天,等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再下水。毕竟我们现在弹尽粮绝,舟车劳顿,装备缺少,要是现在下水,碰到危险我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要不我们暂时离开这里,先去银川落脚,我在银川有些朋友,让他们购买些装备,等准备工作做好了,我们再回到这里查探究竟,你们觉得怎么样?”

叶教授的提议不错,我们都点头表示同意。

铁皮船重新发动,突突突地往洞外驶去,我回头看着幽深的水潭,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水潭下面有多么地凶险,我一定要下去,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铁皮船不徐不缓地驶出了溶洞,万幸的是,诡异的黑雾没有出现,深渊里的妖兽也没有出现。离开洞窟的时候,外面已是夕霞飞舞,我们竟然在洞窟里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暴风雨已经过去了,天空恢复了明朗,黄河停止了咆哮,这一段的黄河古道又恢复了塞上江南的旖旎风光。

我们沐浴着徐徐吹来的晚风,心里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回望那个黄河洞窟,在我们的视线中慢慢缩小,直至消失不见。这一天一夜的诡异经历,已经在我的内心深处打下了滚烫的烙印,只怕这一生都无法抹去。

古枚笛站在甲板上,双臂伸展,晚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她眯着眼睛眺望远方沉沉欲坠的夕阳,感叹着说:“活着的感觉真好!”

叶教授重新拿出了鱼钩,坐在船舷边上垂钓。

我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微闭着眼睛晒太阳。古枚笛忽然在我的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腰眼:“喂!拓跋孤,有件事儿我一直忘了问你!”

我睁开眼睛:“什么事儿?”

古枚笛说:“我很好奇你在鱼骨庙里做了怎样的一场噩梦?为什么你会在梦中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嘴上一个劲地说着:“没什么,真没什么!”

然而心里却在犯着嘀咕:“我的姑奶奶,我敢把那场噩梦告诉你吗?要是让你知道我梦见你躺在棺材里面,你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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