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的灯会，能够参加的人并不多。宫中到处都挂着璀璨的花灯，五光十色。领路的宫女将她带到凤栖宫，已经有不少世家小姐到了。这是庄宛宁第一次到宫中来，她不时左右盼望，停下来看些什么，因此走得比旁人都慢。
但她不觉得后悔，来皇宫的机会本就不多，来都来了，多看两眼才不算亏。国公府固然气派盎然，但却无法与凤栖宫相比。灯会由皇后操持，凤栖宫本就很大，宫人们站在角落里，随时等候人传唤。
漫天繁星，花园之中有小桥流水，树枝生长茂盛，蔓延交差开来遮住落下来的星光，垂下许多灯笼。灯笼设计大多典雅优美，池塘的中央更摆着一个足有两人高的走马灯，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这花园之中，甚至是围在池塘边上，看着那不停转动的走马灯。
庄宛宁来自现代，但却依旧为这些造工精美的手工花灯所惊艳。她停在那漂亮的走马灯前，想要看看接下来会转出什么样的图案。就再看过一圈后，她忽然听见有女声响起，明显是向她而来。
“这不是庄府的大小姐么？”
女声动听，如同温酒。庄宛宁回过头，看见那是一名身穿浅红衣裳的少女，看起来那么妖娆的颜色，仿佛要溶在夜色之中。她身段高挑，与庄宛宁不相上下，偏又比她更高傲，笑意吟吟之间就让人沉醉在她的笑容之中。
庄宛宁点头，她并不认得她，却在想到底该不该装傻。她听到身旁人道：“那岂不是右相千金洛以么？为何她会来？”
这些低声的窃窃私语，本不该被正常人听到，但她的听力比一般人灵敏，所以听得见。右相千金……
右相千金，洛以。本朝有左相与右相之分，这洛以是嫡出，本来就与二皇子交好，时常入宫，与皇后关系不差。洛以听说过这傻千金的名号，还是因为二皇子居然与她定下了婚约。
洛以第一次见到二皇子，是在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展舒修尚未入军中，她一见到他，就喜欢上了那清俊少年的相貌。她后来入宫，也不过是喜欢能让陛下为他们指婚，但不曾想，到了十多岁的年纪，居然被这庄宛宁抢了去。
她在家中就想过，在这一次灯会之中，一定要让庄宛宁丢了面子，好让皇后娘娘对她失望！
墨竹毕竟是个丫鬟，所知根本不多。府邸里，也没有旁的人会对她说如今大局形势，还有什么人是何性格，以及如何与她们相处。即使她对宫中派来的嬷嬷旁敲侧击，但说到底，她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她也笑，“我是。”
洛以笑得这样好看，她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她，总算不上出错。洛以走近来，这时候庄宛宁才看清，这位蓝衣的姑娘，裙摆上织着一丝一缕若隐若现的白色花纹，她并不曾听见旁人说的话，依旧说了自己身份。
洛以道：“听闻妹妹是得了二皇子的青睐，才得以参加这灯会？”
庄宛宁有些懵懂，本来她表现的那样友好，如今却立刻改了态度。这话一出，四周隐约就聚拢过来了一些人。她们议论着这庄家大小姐，毕竟在这灯会中，新近与皇子订婚的庄家大小姐，就是最好的话题。
最重要的是，人人都传言从未出府的庄家大小姐，是个傻子。却不知有多少是谣传了。
并非她们故意如此，然而人人都喜欢八卦。这话一问，就显得像是庄宛宁攀龙附凤，因此才得了参加灯会的机会。洛以说话不怀好意，本来庄宛宁也不指望自己有什么盟友，即使孤身一人，她也不害怕些什么。
她道：“很抱歉，我并不知二皇子是否青睐于我，”她微微一笑，看起来竟有几分的温婉可人：“但能参与宫中这灯会，是我的荣幸。”
这话听来有些堆砌，但庄宛宁被墨竹‘教导’了这许多日，已经觉得这是一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了。她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在姜国人眼中，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就不该将自己与旁人的关系展示于人前，而应该羞怯不提，才是大家闺秀的水准。
加之她说话时候，就已经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上，旁人就再难挑她的刺了。
洛以听见了，脸色变了变，但她到底是大家小姐，能够压抑得住自己的情绪。洛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她不愿接近庄宛宁了，“原来妹妹也是不知道的，倒是我多口了。”
这姜国里，女子与男子一般，都用“我”来自称，不然的话，只怕庄宛宁就不止是改变说话方式这么简单了。
她道：“姐姐说话，自然是姐姐的自由，”她笑，却显得有点嘲讽。
她站在那里，隐隐约约聚过来的人就多了些，然而庄宛宁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人多就怕了她。纵然势单力薄，但只要洛以不进一步奚落她，那就无碍了。洛以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找不回场子了。
她挑畔庄宛宁，但后者根本不动如山。
这些所谓难听话，都被她四两拨千斤，一一拨了回去。洛以心中思量，想不到这庄宛宁真的不是普通人，而且能够反驳她。真不知这庄家大小姐，是什么来历？
于是她道：“庄家大小姐这样说话，倒是不把旁人放在眼内了？”
一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庄宛宁心中不由得觉得可笑。她道：“姐姐误会了。只是有些人，自己本就有问题，不论听见别人说什么，她也会觉得不对的。”
洛以看着她：“……你！”
她忍不住高声了一些，却只见到周围人一脸冷漠平静，本就无人附和于她。她见情势如此，于是轻轻哼了一声，佯装无所谓，而后转身离去。在场的都是些世家女，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知道她性格难缠，也没人上去安慰她。
庄宛宁则没有那个心思理会她们，转过头去看走马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