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主子的地方不同，主子住的屋里，往往很亮，摆满了油灯和蜡烛。
但下人的屋里自然就是乌灯黑火的了。兰香这时候潜过来，可以说是安全的。
但很快，她就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了。
她轻轻推开门板。
红袖是贴身丫鬟，和墨竹住在一间房。借着月色，兰香很快就辨认出来，哪一张床是红袖的。
墨竹的床比较干净整洁，而且杂物也摆得更有条理，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饰物；而红袖的床有点乱，明显是早上起来太忙根本没时间折腾床铺，也没有任何装饰，东西都是随手放一放。
而且……
兰香咽了咽口水，红袖和墨竹的床是并排的，中间有张小桌子。
桌靠往红袖那一边，还有封好了的糖渍红梅和辣炒蚕豆，都是能放很久的小零嘴。
主子们不知道的是，后门再拐两条街，就有一摊小吃，一周会路过一回，她们这些丫鬟，最喜欢在小吃摊路过的时候，去哪里买各种小炒食。
当然，它来的次数并不多，但只要来了，都会有人奔走相告——反正每日都有很多人出门办事，等消息传开了，就有一群人拿月钱去买了。
上一回兰香错过了，虽然有人给她带，但带的并不是蚕豆。
她抑制住了自己伸向零食的手，然后默默地在红袖这一边翻了起来。红袖粗心大意，她将钥匙藏在了枕头下。
兰香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拿了出来。
虽然不会发出声音，但她还是很紧张。她将钥匙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不需要庄雨凝说她也知道，平日保管钥匙的是墨竹，只有这么一根，是在红袖手里的。
等等，只有它？
兰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也说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她忽略了它，慢慢往门外走去。
书房离丫鬟所在的房间有一段距离，但也离主屋有点远。她完全没有被发现，就这么到了书房。她将钥匙插进去，试图转动。
希望这钥匙是对的——兰香紧张地想。
幸好，她立刻就转开了它。轻轻的咔嚓一声，都让兰香的肩膀颤了起来。
再胆大的人做这种事都会比较小心，何况兰香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人。她将门推开，进了书房，轻轻将门关上。
她点亮了灯。
这样做的确很冒险，但即使冒险，她也不得不这么做了。她将蜡烛点亮，准备随时熄灭它，就看到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房。兰香也收拾房间，一眼就能看出来，所有书都摆在应该摆的位置上。
兰香不像红袖或者墨竹，红袖一来，就因为厨艺成了贴身丫鬟，而墨竹一直都在服侍庄宛宁一个人。
但兰香就不一样了，她是小时候被买来的丫鬟，在庄家也做过别的活计，后来因年纪合适，底子干净，才有机会去做贴身丫鬟，是庄雨凝一眼挑中她的。
那时候庄雨凝还很小，但因为受宠，已经有了刁蛮千金小姐的态度。她指着瘦瘦小小的兰香，只看了她一眼，就说要她。
她在书房里，一本一本书找着。然而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谁在书房里？”
一声质问。
在这静谧的小小屋子里，几乎如同惊雷。兰香差一些就被吓掉了手里的书，而更让她吃惊的，是进来的人——
红袖。
她依然是从前那副模样，就同兰香以前见过的一样，红袖看起来总是有些风风火火的，她就同她的名字一样爽快，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泼辣。
一看这姑娘你就知道，她不是偷偷摸摸的性子，她会直接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兰香张了张嘴，她才刚偷了人家的钥匙，现在又在书房里。兰香的脑筋比较慢，她不会说些调皮话来缓和场面，因为她根本就没想到那么做。
她似乎想说话，却一个字都没说。
她手里还抓着那本书，书房钥匙就被她放在了桌上。红袖左右看看，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惊讶。她将身后的门一下关上，然后拿起那钥匙。
门板发出重重的‘啪’一声。
这一声好像唤醒了刚刚还在发愣的兰香。她这才开口，喊了一声，“红袖——”
她们私底下自然也是相识的。
事实上，和庄雨凝不一样，兰香的人缘还是比较好的，甚至有些小丫鬟议论过，说：兰香为什么要跟在刁蛮任性的二小姐旁边？
但这些兰香都不知道。
这也是上一次，庄雨凝让兰香去给红袖掌嘴，还让她看着她，要她跪一天的时候，兰香那么犹豫的原因。
事实上，庄雨凝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一层顾虑，当时兰香根本就没怎么用力，所以红袖看起来，受伤也就不那么重。
而庄雨凝让她看守者红袖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是犹豫，也正正是因为她们有交情。不然的话，兰香是不会不服从二小姐命令的。
兰香当时也根本没想到，她现在会因为二小姐，而来这里，偷红袖手里的钥匙。
紧张夹杂着尴尬，就在沉默中蔓延。
但是红袖摇了摇头。
和红袖平常情绪化、像是随时都会动手打人的样子不一样。她一旦生气，即使脸色沉了下去，但嘴上却是一句话都不说，而也是这样的反常，才让人觉得可怕。
她道：“不用说了，兰香。”
红袖的声音还算悦耳，这时候静静地说着这句听起来平静的话，却反而让兰香紧张了起来。
她想说什么话。
但似乎因为红袖的语气，兰香知道她说什么话都没有用。
辩解——她能辩解什么呢？
红袖继续道：“我也知道你今晚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兰香心跳加快，红袖说的话太可怕了，她就像感觉到有什么扼住了心脏。
她是小偷，她要偷东西，却被人发现了。
“二小姐让你来，查一查这书房里的东西，因为沈姨娘的病。”她的描述断断续续，但她一下子就听懂了。“而现在，你希望在这里，拿到一些东西给二小姐，好做个交代。”
兰香垂下眼。
她道：“红袖，你不一定要告诉大小姐……”她还保持着希望，希望能说服她。
红袖却摇摇头。
她甚至笑了一笑。有些无奈，有些苦涩，“我一开始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将书房的钥匙交给我，让我来决定，要不要告发你这个二小姐的丫鬟。现在我懂了，大小姐是在试探我。”
她抬起眼，“兰香，你想不想，试试另外一条路？”
而就在这时候，兰香看见大小姐——庄宛宁推门，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