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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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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我是雷晴啊。你这家伙毕了业之后就没了踪影,也不跟我们联系,亏我们大学睡了四年上下铺,你可真没良心!”

周末,她同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却突然接到以前大学室友的电话。

“雷晴,怎么会是你?你还是改不了大嗓门,听了真叫人乱怀念一把的!”天蓝兴奋地扬高了声音,嘴角也开心地弯了起来。雷晴是大学时睡她下铺的女生,当时两人在寝室里关系最铁,不过她一毕业就去了南方,渐渐断了联系。

“怎么不是我?我哥哥结婚,我特地请假回来的。刚刚陪我嫂子逛商场结果你猜我遇到谁了?我们的大班长秦杰!他现在可是大商场的负责人了,真是奇怪,当年师范专业毕业,可是真去当老师的居然只有几个人。对了,我已经联系了我们寝室其他几个姐妹,晚上在‘江南村’大家聚聚,你快来吧,就是梅河路上的那家!”

这个雷晴,还是改不了爽直的性子,“好的,我马上就过去,看看你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像电话里吹的那样变成了大美女。”天蓝夹着电话,抓了背包往外走。

“你来了,我保证让你大吃一惊。”雷晴大言不惭地说。

电梯缓缓下降,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天蓝按下接听键接通:“喂?”

“你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出办公室了?”程柯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就快到一楼了。”信号不太好,她提高了几分声音。

“我在门口等你。”

“好吧。”反正快到一楼了,她刚好当面跟他说她晚上有事。

走出大厅,程柯的车就停在阶梯下面。也只有老板有这个特权了。他见她出来,推门下车为她打开另一边车门。

他们的关系是在江枫打电话通知江黎出事那天无意间被公开的。当时她仓皇地冲上十六楼,冲进他的办公室抓住他的胳膊嚷:“江黎出事了!快送我去医院!”说话间她一直打哆嗦。

他没作片刻滞留,立刻拥着快虚脱的她下楼。然后全公司的人就知道了他们之间关系匪浅。无法再隐瞒,也不想再刻意隐瞒什么了,因为好累。公司流言再难听的她都听过,说她勾搭已经有未婚妻的总经理,不知检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的心麻木到冷笑一下都没力气,毕竟只有她知道再“勾搭”也不会长久了。

天蓝走过去,没上车,站在车门边说:“晚上有个同学聚会,恐怕不能一起吃饭了。”

“是吗?那我开车送你过去。”他见她脸上露出久违的开心之色,也跟着笑了。

“不用了,你还是打电话给叶小姐吧,总让她等到九点以后才吃晚饭也不好。”

程柯并不刻意跟叶林林隐瞒他们之间的事。每次都是跟她吃完饭送她回家后才去赴叶林林约。那个叶小姐也奇怪,居然也不吵不闹随便得很。明明是两个快结婚的人,陌生得跟个路人似的,如果她对程柯没意思又为什么答应结婚呢?真是奇怪的人。

“她才不在乎我几点去,就算我不去也没关系。我不去她更乐得自由。”程柯不以为然地说,“别让你同学等太久,快上车吧,我送你去。”

拗脾气又犯了,她也拿他没辙。而且下班时候也不容易打到车,她也就没再坚持。

“刚刚送你来的那个优质男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你这家伙可真是深藏不露!”雷晴不改她大嗓门的毛病,拍着天蓝的肩促狭地眨眨眼。

天蓝尴尬地看一眼满桌人关注的目光,干笑两声掩饰道:“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刚好有空就搭了他的便车。”

雷晴毕竟跟她做了四年上下铺,当然没那么好呼咙。

天蓝连忙岔开话题:“还是你厉害,刚去南方没多久就已经要嫁人了,勇敢风范还是不减当年哪!”

“那是,遇到了看对眼的当然就要快手快脚内定下来,不然被别人抢了先怎么办?”雷晴豪爽地干掉一杯生啤,转身又向她对面的秦杰道,“大班长,我记得你当初对我们天蓝可是很有意思。反正你没女朋友,现在大家生活也都稳定了,怎么样?有没有打算认认真真来追求一下?”

秦杰从容一笑,半真半假地说道:“那要看天蓝的意思了,看她现在肯不肯给我机会。”

一桌子人哄笑,弄得天蓝哭笑不得。见雷晴还在那嚷着要她表态,于是狠狠掐了她一下笑骂道:“要死了你,才喝了一杯就醉地说胡话!”

读书的时候秦杰的确对她有好感,一直追了她三年,大四毕业离校的前一晚甚至不顾别人侧目在她们宿舍下面站了一夜。他也算他们系颇有声望的人物,那样一闹当时还造成了小小的轰动。大概当时大家要分开了,行为都有些恣意的冲动,而她的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在,所以即使有点感动,也并不会动摇她心里所期望的方向。

秦杰摇头叹道:“唉,看来我这辈子都是没希望了!”

天蓝不好意思地笑看他,“秦大班长,你也学会涮人了嘛。”

他们都是聪明人,明白尴尬的往事可以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化解。都怪雷晴这个少根筋的家伙!

饭吃到中途,一桌子人聊开了,都喝了很多酒。雷晴眯着微熏的眼睛突然凑到天蓝耳边,压低声音问:“天蓝,你不会还默默喜欢着那个程柯吧?”

天蓝愣了愣,傻傻笑道:“胡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悄悄喜欢一个人六年都不变呢?我林天蓝是这么没大脑的人吗?”

雷晴叹了声气摇头,“还嘴硬,连六年都记得这么清楚,不是忘不了是什么?我看你就是个没大脑的傻瓜。”

天蓝拍了下她的手,不满地反驳道:“雷晴,你敢小看我的智商!我说没有就没有!”

雷晴挥挥手作罢,“怕了你了,你想死撑就撑吧。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撑不下去了,记得还有我这个姐妹可以投奔。”

“就知道你最好了。”天蓝吃吃地笑,突然胃里一阵翻绞,一口酒冒出喉咙。她连忙捂住嘴开门往洗手间冲去。

秦杰站起来想追上去,雷晴却把他拉住了,摇摇头说:“还是我去看看吧。”

雷晴追出去,却不是在洗手间看到天蓝,而是在走道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正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拦着,那个女人没说几句话就突然挥手给了天蓝一巴掌。

“喂!你干什么!”雷晴大喝,飞快地冲过去。

女人打完人,嚣张地瞪了天蓝一眼,仰着下巴走了。

“不许走!把话说清楚!”雷晴火大地想追上去,被天蓝拉住了。

“算了。”天蓝疲倦地垂下头。

“算了?”雷晴大叫,“你是杀了她家人还是在她家放火?她凭什么打人?这怎么会是你林天蓝的个性,我认识的林天蓝可不是个扮演小媳妇的苦情角色!”

“也许我真的像她骂的那样,是个破坏别人感情的狐狸精。”她苦笑,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可是明明是我先到的,为什么这一刻却要扮演第三者的角色?”

打她的正是叶林林的母亲,说早就想来教训她了,那一巴掌是警告她别再缠着程柯,否则后果自负。

“晴,把肩膀借我一下。”天蓝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把头抵到雷晴的肩上。

雷晴搂着她无奈地叹道:“可怜的天蓝,你怎么会允许自己落进这么惨的境地里呢?”

聚会闹到很晚才散,天蓝和雷晴都喝多了。出包厢门的时候秦杰要送天蓝,她友好地摇头拒绝。以前没缘分在一起,以后也不会有,她自知不能耽误他的感情,不该浪费他的关心。

雷晴打了电话让她哥哥来接她,原本想送天蓝一段,可是还没出饭店大门天蓝的手机就响了。

是程柯打来的,要来接她,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就已经挂断。

其他同学都走了,雷晴把她大哥支到前面路口等着,非要陪着天蓝等车来。

十分钟之后,她听完了天蓝的故事,程柯的车也来了。

看着程柯体贴地为天蓝拉车门照顾她上车,雷晴积了一肚子想骂人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好伸手把程柯拉到一边,忍着火说道:“既然你不能给天蓝幸福就马上放手吧,你明知道她在你身边多停留一天,将来就多一份痛苦。她只是个喜欢嘴硬的家伙,没你以为的那么坚强,所以你不能再自私地伤害她。”

他在伤害她,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这些他都知道。

她只是个喜欢嘴硬的人,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坚强,这些其实他也知道,只不过他一直不想面对而已。

雷晴说天蓝被叶林林的母亲打了,这根本是个奇耻大辱!

他不能保护她,也给不了她未来,却非要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留一天是一天,像她说的那样。可是还能自欺欺人地留几天呢,多一天对她来说就是多一分灾难。

她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们不能在一起了,要提前告诉她,让她走得从容些。而今天,是不是已经到了对她说出来,放她从容走开的时候了?

车子一路驶到了她公寓的楼下,像每次送她回来时一样。

她酒喝多了,一上车就沉沉睡过去。踩刹车熄火,他转过脸看她,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她苍白的脸,被打了一巴掌一定很疼吧,她却提都不提。认识他,真的是她的不幸。

他缓缓地张开臂弯把她搂进怀里,移动的力量还是把她弄醒了。她翻了翻眼皮,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把脸贴上去。

“我抱你回家睡。”他轻声说。

“不想动,头疼死了。”她小声咕哝一句,把他搂得更紧。

他也没再坚持,任由她把他的西装当抹布,蹭了一堆口水上去。

沉默了很久,他以为她睡着了,她却突然拿脸蹭了蹭他的胸膛,低沉却无比清晰地说:“程柯,放我走吧,我真的累了。”

六月天,入了初夏,渐渐热起来。

她请他放她走,他说好。

迟早会到这一天,早就没有了退路。

她说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他不可以再逼她,否则她就会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说很喜欢看爱情小说,希望他们之间的分手可以留下一些特别的回忆。那天车子驰过市府广场看到有商家搞活动放烟花,她趴在车窗上赖着不肯走,然后她就决定说:陪我去看一场烟火吧,一定很浪漫,也足够我追忆一辈了。

入了夜的大蜀山很宁静,他们看了天气预报,特地挑了今天这样的好天气才来。

气温已经到了直线上升的季节,所以站在山顶虽有微风吹过,可是并不觉得冷。

程柯花钱找关系,林业处的管理人员才放了他们的车上来。

程柯推了门先下了车,见天蓝也跟着下来了,就笑笑说:“要不你去那边的石头上先坐一下,我把烟花抱到前面草地上放好,很快就好了。”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摆。”她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抢过他怀里的一盒礼花跑开了。

他宠溺地摇摇头,从后备箱里又拿出一盒跟着走过去。

天蓝抱着礼花还在那来回走选位置,程柯已经放好了,转身叫她:“拿给我,我来摆。”

看他那样子还挺在行的,她就把手中的礼花递过去,蹲在旁边看。

“去坐着等吧,弄好了我叫你。”

“那好吧,我过去把眼睛闭上,你要快点哦。”她笑了笑起身走开了,到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来等。

他撒谎,根本都不叫她,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闷闷的嗡响,她才睁开眼,看到有一束微光窜上天幕,“啪”的一声瞬间破开了,飞洒出大朵的五彩颜色铺满半边夜空。

夜里看烟火果然更美一些。一束又一束的火花散开了,陨落了,再升起一朵。她仰着脸看得失神。

程柯走回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视线停在她傻乎乎表情上,淡淡一笑。

她转过脸看他,笑了笑,突然惊讶地怪叫一声:“啊!”

“怎么了?”他连忙追问。

“我忘了要在看到第一束烟花时候就许愿,这样才会灵。唉,错过了。”她苦下脸叹气。

“心诚则灵,只要你真心许愿,相信老天爷应该不会跟你计较的。”他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吗?”她显然不信。

“那当然,我已经跟他老人家打好商量了,请他无论听到你的什么愿望都务必答应。”

“瞎掰。”她嗔瞪他一眼。不过瞪完了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握起手许愿。

说是愿望,其实根本算是奢望吧。她想跟他永远不分开,这个愿望就算老天爷听见了怕也只能对她摆摆手说抱歉了。所以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许了什么愿?”他从后面拥着她笑问。

就知道他肯定会问,“我希望遇到一个可以宠我守着我的男人,跟他平平淡淡谈场恋爱,然后嫁给他。”她无声地漾起一丝笑容,这样回答也不算完全说谎吧。

他沉默下来,很久才控制住喉咙里的艰涩轻声说:“那祝你好运吧。”

“谢谢。”她故作轻快地答。

气氛突然陌生得令人窒息,只有眼前的烟花绚烂依旧,一声又一声地发出“哔啪”巨响,像是要把人的心跟着震碎一样。

他把脸贴到她耳边,低低地问:“如果我自私地请求你不计较名分跟着我,你肯吗?”

他知道这是句最混账的话,可还是忍不住说了,想做最后的挣扎。

“不肯,绝对不肯。”她没有生气,只是很清晰很坚定地说着,“我可以接受某一天我们因为某种原因分手,前提是至少我们曾经还认定过对方是彼此的唯一。而我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做别人的‘唯二’,我不想做委屈自己的傻瓜,宁可去面对一份现实,不管那份现实要以多少伤心做代价。”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种混账问题。”

“没什么,我可以当作没听见。”她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后叹了声气,又道,“说好了要留下一场最美好的记忆,所以我们不要再谈一些难过的话题了,就安安静静地度过这最后的相守时刻吧。”

“好。”他无声地低叹一声。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六月,现在分手也赶上了六月,蛮巧的。”她感慨地说,握住他宽大的手掌。

“是吗?的确很巧。或者冥冥之中真有一些定数也不一定。”他淡淡应道。

“突然听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感觉怪怪的,像个老学究一样。”她调侃他。

“我还有更肉麻更学究的话你要不要听?”他呵了她一下。

她缩缩脖子躲开,笑道:“才不要,你对我有意见也要找个痛快点的谋杀方法,被闷死我可不干。”

“唉,这世道想找个知音果然不容易,别人想我说还要看我乐不乐意呢。”他怪声怪气地抱怨,像受了大委屈似的。

“自大鬼,你就吹去吧你,反正吹牛不犯法!”她嗤他。

他仗着个子高的优势,趁机揉了揉她的长发。

她不乐意地从他怀里跳开,一边忙着整理头发一边狠狠拿眼瞪他,警告道:“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嫉妒我的秀发,但你要再敢破坏我的完美发型我就跟你没完!”

他得意地笑着将目光转到前面的烟火上去,不理她。

就要分开了,他们都在极力留下一些开心和笑声,好让未来的回忆里尽可能多些温暖颜色。明天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他们还可以抓住的就只剩今天。

最早的相遇是在初夏将至的六月天,最后的分手,他们选择用一场烟火来作别。

六月中的时候,季千妍回来了,恢复了当初那副嘻嘻哈哈的个性。每天还是会快迟到才来时间一到就闪人,隔三差五就拉着天蓝去逛街吃东西。可是从没提过姜哲的名字。

天蓝知道她其实仍然没有放开,毕竟情伤复合不是一两天的事。而姜哲则在千妍离开后没多久就主动申请去了分公司出差,大概要半年才回来。

已经无法再去追究谁对谁错,也许注定了每个人在感情上都要面对一段不完满,而她们必须坦然地学着接受,然后重新来过。

“‘左岸’最近出了一种新口味的蛋糕,反正下了班没事,我们去尝尝好不好?”下班时间,天蓝站在公车站牌下等车。季千妍用手当扇子扇风,拉着天蓝的手央求。

“又是吃。夏天就快到了,是谁天天吵着要减肥啊?”天蓝受不了地睨她一眼。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甜食啊,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我没吃到晚上会睡不着觉的,你就陪我去吧!”一提吃就跟小孩子似的,拿她没辙。

季千妍见她半天还不给反应,苦着脸道:“再说你马上就要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以后想找你陪都不行了。”

天蓝见她拉搭下脸连忙告饶道:“别啊,我不过是回家待一段时间,弄得好像不回来了似的。怕了你了,陪你去吧。”

她已经正式辞职,工作到月底。童老大并没有拦她,只说如果她想回来,记得来找他。她笑着道谢,心里却明白当然不可能再回来这里。既然选择了放手走开,她就尽一切力量让自己走得洒脱从容,像她当初说过的那样。

那晚从大蜀山回来之后她就没再见过程柯,因为驱车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好了,从分手的一刻起,不必再见面。后来有天晚上他打过电话给她,她没接,一直盯着电话响了一分多钟直到断线。说了不再纠缠,她就必须从现在起为离开积攒勇气和决然。

“车来了!”季千妍伸着脖子叫,回头又看她,“天蓝,发什么呆呢?”

“哦,来了!”她应了声,将一元钱的硬币握紧,轻快地弯了弯嘴角跟上去。

“就说这里的蛋糕味道不是盖的,唔,真好吃!”对面的女人已经扫了两个蛋糕进胃里,还在那不怕撑死地抱着第三个狠吃。

天蓝伸出巴掌往她面前一摊。

“干吗?”季千妍含混地问一句。

“把手机给我,等下你撑昏了我也好抓紧时间打120来。”天蓝开玩笑道。

“不会的,我的食量经过二十多年来的长期训练多少已经可以经受些风吹雨打了,你就放心吧。”季千妍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看到天蓝碟子里的那一小块都没怎么动,于是威胁说,“这么好的东西你要是不吃可就别怪我口下无情了哦!”

天蓝叹了口气摇头,“你就算心里烦也不能老拿吃东西来麻痹自己,照这个吃法会把胃搞坏的。”

季千妍嘴里含着蛋糕,表情愣了下。半响才垂下头小声说:“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我也没办法。不想回来,可是必须要回来面对现实,我不能让我爸妈担心。”

天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要不你跟我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来。”

季千妍摇摇头,“算了,反正现在也不会碰上面了。何况就算要躲,也不该是我躲开才对。我早就想通了,日子还要好好过,不就是失恋吗?又不是世界末日,我季千妍才不当逃避的懦夫!”

“但愿你真的已经想开了。”

“我是真的想开了,不过就是心情差点。倒是你,天蓝,你回家休息休息散散心也好,可是一定要跟我一样学会看开点,我还等你回来陪我逛街说心里话的。”季千妍说到这里眼睛红红的。

“那当然,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好姐妹,将来都要为彼此当伴娘的!”天蓝振奋地做了个深呼吸,“加油!一切都会好的!”面对离别的时候不一定非要眼泪汪汪,太伤感了,还是快乐地分手更让人从容一些吧。

出了蛋糕店的门,她们两个没直接搭公车回家,沿着步行街一路往前逛。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路两旁的霓虹灯亮了,商家的大广告灯箱招牌也争相展露各自的光彩以期吸引行人目光。

路过一家珠宝行的时候,天蓝随意朝玻璃墙里面望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柜台边,她看到程柯正陪着未婚妻叶林林选戒指。她知道是在选结婚戒指,婚期定在六月底。

差不多有十天没见了,他还是老样子,外人面前三分疏远三分淡然,目光里闪露几分似有若无的凌厉。西装笔挺优雅得体,不像她这几日总显得有些邋邋遢遢,人也瘦了点。倒不是刻意心伤憔悴,只是心情差些,不会完全无动于衷罢了。

也许他真的比她冷情比她更潇洒吧,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多少有一点伤春悲秋的情绪。

“天蓝,别看了,我们走吧。”季千妍拉拉她的袖子,“我们都要坚强些,不可以太留恋过去。”

“说得是,过去的就不值得再留恋,也不该成为自己的困扰。我们走吧。”

她淡然一笑,缓缓转身,眼角余光却似乎看到某人的脸转到了她这边。她本能地又转头望去一眼,彼此的眸光便隔着有些反光的玻璃墙遇上了。

他的眼睛张大几分,有些意外,随即涌上一抹凝重。

她静静地弯了弯嘴角,给了他一个美丽却疏远的笑,然后垂眸,头也不回地走离他的视线。

今天的偶遇只是多余,他们早就拉直了彼此生命的轨迹,让各自走进平行的境地里去。不用再见面了,他即将步入结婚殿堂,到那一天她会像今天一样笑着祝福他。因为是平静地分开,所以不必用黯然神伤歇斯底里来强调什么,太做作,释然一些,对谁都好。

六月底,程柯和叶林林的婚礼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举行。娱乐界和财经界的记者来了一大堆,几乎算是人山人海,连广场上都是人。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娱乐版全是相关报道。

七月初,天蓝退了房子简单处理了一些家具,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搭上南下的火车。

走的那天,千妍请了假来送她,两个人手拉着手一直到广播里传来催促预报才分开。

火车驶离站台的时候,她忍不住淡淡一笑。当初说要走得从容些,她终是没对自己食言。

咖啡会所里回旋着低徊悠扬的音乐,他们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天气很好,太阳落了山,一轮弯月升上来,旁边闪着几颗光芒隐约的小行星。

“听说你现在在一家私立学校当老师。”程柯伸手握住咖啡杯沿,拿银匙搅了搅,热气溢开来,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形状,转瞬蒸发在空气里。

“是啊,终于还是干回老本行了。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都感慨一个系几十个人居然没几个真的学以致用,教授要是知道了八成会气死。现在看来我还真是个不错的乖学生。”天蓝爽朗地笑,说得很是大言不惭。

“几年没见,没想到你的性格还是没怎么变。”他看她一眼,眼底露出一丝感慨之色。

“呵呵,你没听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何况我本来就蛮欣赏自己性格的。”

她笑,眼睛弯起来,像户外夜幕里的那轮初月。仿佛她的性格比四年前更加开朗了,仿佛她对面坐的是跟她关系很铁的哥们儿。

“你呢?这几年过得一定很不错吧。听千妍说‘飞远’已经注册为集团了,业务也拓展到国外去,而且发展趋势越来越好。光她的年终奖都发了厚厚一叠,真叫人嫉妒啊。”她依然在笑,乐呵呵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还好吧。”程柯不置可否地微拧了下眉,不愿多谈关于事业上的事。

“天蓝,听说你还是一个人。”他不想再听她说太过生疏的场面话,直接问出心中最关心的事情。

天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真半假道:“程总,你好像听说的还挺多的嘛。”

“天蓝……”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程太太好吗?”她轻声一笑,低低地问出一句。当然知道这一句话足以让对面的人拉回应有的理智。

他的手愣在半空,缩回去,垂下眼睛苦涩地笑了笑。半晌,他抬起头突然认真地说:“如果我说我就快离婚了,你还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天蓝看了他良久,收了眼底的笑意,冷冷道:“你在强人所难。”

“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你肯不肯给我几个月时间,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之后,我会重新来追求你。你可以拒绝,可以不见我,但只要你一天单身,我就不会放弃。”

他眼底流露出她熟悉的坚毅光芒,认定了就绝不放弃,就像当初他放弃她选择和叶林林结婚一样。

“你没喝酒,所以请别说胡话,”她说着,突然淡然一笑,叹气又道,“唉,没想到我年纪一把居然还有人肯把这种玩笑话浪费在我身上,还是挺荣幸的!”

他没再说话,沉静地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深啜一口,呛口的苦涩味道刺得他淡淡蹙了下眉心。

她也端起咖啡杯,隔着杯沿状似不经意扫了他一眼,居然发现他在笑,无声而优雅的那种笑容,看得她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奇怪的家伙,凭空捡了两百万也不必露出那样别人看了就想扁一顿的白痴笑容吧?何况以他现在的身家捡了两百万也没什么稀罕。

经过了四年时间,不算很长,但这段时间却足以让人真正学会了释然和成熟。没想过再刻意地去遇上,真遇上了就像旧识一样点个头,顶多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喝杯咖啡闲扯几句,其实也就够了吧。懒得去管他眼中闪动的光芒代表着什么,会带给她什么,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份平静,只想云淡风轻地活着,过往的一段感情早就不可能再触动她的心。可是——

冷涩的咖啡滑过喉咙,她也忍不住淡淡皱眉。她可以用平静的笑容向外人掩饰自己,却无法自欺。他眼波滑过她眼底的时候,她的心明明还是悸动了,过了那么久仍然心不由己,如此不争气,也许一场彻底的心伤注定是她避不掉的。说不定真是前世欠了他,非要用今生来换。她——应该怎么办?

“咚咚咚……”一大清早就有某个不厚道的人来敲门,那架势像打算把她家门给拆了。

“天蓝!天蓝!你在家吗?快给我开门!”原本清悦的女声被拔高了八度,听起来有那么点刺耳。

老天,饶了她不行吗?当老师以来天天要跟着学生早晚自习,关掉闹钟睡大头觉已经是最奢侈的事,好不容易撞上个休息日,偏偏就有人不肯放过她。

不情愿归不情愿,床上的人还是掀了被子半睁着眼迷迷糊糊晃去开门。

门开了,季千妍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出现在门外,“又睡懒觉,一点身为勤劳园丁的自觉都没有!”边说边往客厅走。

天蓝揉揉眼睛关上门,懒懒打了呵欠才辩驳道:“今天可是休息日,我一个星期也就这可怜的一点时间能好好休息一下。再说不休息好了下个星期怎么能很好地投入工作?”

季千妍到厨房找来盘子把带来的豆浆小笼包放好,招呼道:“快点洗脸刷牙,过来吃早餐了。”

“噢哦,原来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季大小姐居然也知道体贴人了,看来姜哲真是功不可没。”天蓝忍不住咧咧嘴,转身往浴室里走。

“我本来就是个体贴的人啊,只不过以前没机会表现罢了。”大言不惭似乎是她和天蓝共有的品德,而且永远都可以吹得脸不红气不喘。

“天蓝,我婚礼那天你是跟程柯单独出去了吧?”季千妍半靠着浴室门笃定地问。

“嗯。”天蓝一嘴牙膏泡泡,点了下头当回应。

“是我故意没告诉你他要来。”季千妍老实承认错误。

天蓝从玻璃镜子里面白她一眼,漱清嘴里的泡沫才没好气地说:“我当然知道是你故意瞒着我。”才害得她当时愣成一副白痴样。

“我怕告诉你你就不去了啊,你最好的姐妹我结婚,你不去我会伤心的!”季千妍利用软攻政策,理直气壮地申诉。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再说不过是旧相识见个面,又没什么大不了,我干吗不会去。”见了面尴尬是有点,不过人家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她又不傻,才不会还死守着放不开呢。

“瞧瞧,嘴硬的毛病又犯了是不是?我是你姐妹季千妍,想呼咙我你还是省省吧。”季千妍不客气地拆穿她。

天蓝坐到餐桌边开始吃东西,对旁边女人的追视目光来个视而不见。

“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件事,程柯跟叶林林快离婚了。”爆炸性新闻,一定被吓到了吧?

然而某个女人吃得跟猪投胎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八成是刚起床耳朵背气没听见,她就浪费点口水再说一遍好了:“我是说……”

“程柯要离婚了。”天蓝包着一嘴食物含糊接话,懒懒翻了个白眼又道,“可是他离婚,关我什么事?”

“天蓝,你睡醒了吧?没发烧吧?”季千妍一本正经地伸手探向她额头。

天蓝皱着脸挥开,“我看是你发烧了才对。”

“林天蓝你真的很没心没肺哦!我正值新婚,蜜月都省了不去,还不是不放心你啊?你固执地死守了四年,如今终于峰回路转了,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想追求的幸福争取一次?程柯承认他一直都没忘掉过你,我听了他的解释虽然很郁闷,但既然你们两个还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再给对方一次机会呢?”季千妍挡住天蓝端豆浆的手,“不行,急死我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天蓝叹了声气:“千妍,你傻吗?为什么他离婚了我就一定该再接受他,当初他选择跟另一个女人结婚,我什么意见都没有,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不成全他。但是事情过去了就不可能回头,就算我承认我对四年前的感情还没完全放开,也不代表我愿意从头再来。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我觉得很好,不想有人闯进来,即使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也一样。”

“可是,程柯当初跟叶林林结婚也是情非得已……”

“我都知道,也没怪过他不是吗?千妍,为什么你也认为我该跟他重新在一起呢?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

“就是因为了解你,才知道你其实根本没看开啊!如果你对程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绝对会支持你。但事实上四年来你不曾接受过任何一份感情,提到程柯的名字就逃避,证明你心里还有他,而且根本还让他占据着你心里全部的位置。甚至你没离开这座城市,难道不是潜意识里舍不得吗?”

天蓝怔住了,千妍说的她又怎会不懂,这些话其实早已经在她心里出现过无数次,只不过她一直在逃避面对罢了。

“千妍,我到底该怎么办呢?为什么我就是放不掉他?为什么他想回头我就该接受他?我觉得自己好委屈,可是好像只要他回头了,我一定还是会拒绝不了他。”她握住季千妍的手,眼中是再无法掩饰的茫然。

“傻天蓝,既然放不开就随它去啊。你看我,我跟姜哲当初不也曾发展到那样决绝的一步吗?我在海边那段时间是真的下决心要把他给忘了,可是最后我们不还是结婚了吗?感情的事永远不可能被理智困缚住,如果真的放不下就学着成全自己。我不是劝你一定要跟程柯重新来过,只是希望你能依着自己的心意顺其自然。而且我相信程柯会给你一个很好的解释的,你也起码先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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