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博士对王子说，“那些关于古老纳尼亚的传说都是真的，纳尼亚属于伟大的阿斯兰和它的万物精灵——会歌唱跳舞说话的大树，机灵活泼的水中仙女，还有半人羊、森林之神、小矮人和巨人等等以及许许多多会讲话的动物。”
凯斯宾王子其实是个孤儿，从小和叔叔婶婶一起生活在城堡里。然而叔父弥若兹只在意权力，他的王位正是从凯斯宾的父亲手里篡夺来的，那个红头发的婶婶更是叫人讨厌。真正关心王子的，是一个老保姆，她成了王子唯一亲近的人。幼时的凯斯宾并不喜欢什么精致的玩具，最幸福的是睡前的那段时光，老保姆总是给他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弥若兹其实并不关心凯斯宾的成长，但还是会象征性地每周来看他两次，然后一起散会儿步。
一天，在叔侄俩散步的时候，叔父弥若兹突然对凯斯宾说：“孩子，你必须学会骑马和击剑。我和你的婶婶没有孩子，王位早晚是你的。你肯定很开心吧！”
“我不知道，叔父。”凯斯宾支支吾吾道。
“不知道！”叔父弥若兹十分诧异，“除了王位，还有什么更值得追求的东西吗？”
“叔父，我心里确实有一些想追求的梦想。”凯斯宾认真地说。
“什么梦想？”
“我梦想……想……想回到过去的日子。”（别忘了，小王子这时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一直以来，弥若兹用一种成年人的令人讨厌的腔调对凯斯宾说话，根本没有想到跟自己谈话的是自己的小侄子，更别说尊重王子的兴趣了。然而此时，他对小王子投去警惕的目光。
“嗯？说说看？”弥若兹继续说，“什么过去的日子？”
“咦，你不知道吗，叔父？”凯斯宾天真地睁大眼睛，“古老的纳尼亚——动物都会讲话，有善良的水仙女和林中仙女、小矮人以及那些非常可爱的半人羊，还有……”
“不要再讲了，那都是哄小孩的！”弥若兹严厉地呵斥道，“只有坏孩子才会相信那些鬼话！你已经长大，要学会战斗和探险，那才是正道！”
“哦，可是在古老的纳尼亚，到处都可以探险，还可以与万物并肩战斗啊！”凯斯宾神往地说，“曾经有一个白女巫，她自封为纳尼亚国的女王，用魔法让纳尼亚只有漫长的冬天，寒冷冰冻，永远没有和煦的阳光和明媚的春天。后来，纳尼亚来了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他们率领万物生灵除掉了白女巫。这就是彼得、苏珊、爱德蒙和露茜的故事，他们是纳尼亚黄金时代的国王和王后。还有可爱、英武的狮子王阿斯兰……”
“阿斯兰是谁？”弥若兹厉声问道。凯斯宾还是太幼稚了，毫无警觉而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要是他此时闭上嘴巴，或许灾难还不会那么快来临。
“怎么，难道您不知道？阿斯兰是纳尼亚的永恒的狮子王，正义的化身。”
“全他妈是鬼话！”
弥若兹歇斯底里地说，一把抓住凯斯宾的手。凯斯宾感到有点痛，有些害怕了，不再说话。
“尊贵的王子殿下，”国王弥若兹松开了凯斯宾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别想欺骗我，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鬼话的？”
“保……保姆。”凯斯宾再一次显露出幼稚和软弱，眼泪涌了上来。
“听着！”弥若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许哭！我不想再听到那些鬼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学你该学的东西，什么狮子、什么会说话的动物、什么国王女王，全是欺骗小孩子的鬼话，不可以听，更不可以讲！”
“嗯……叔父。”凯斯宾抽泣着说。
“好了，下去吧。”弥若兹打了个手势，侍卫上前。弥若兹命令道：“送王子殿下回去，把保姆给我带来，马上！”
第二天，凯斯宾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他把自己最亲近的人给害了。老保姆很快被侍卫带走，甚至不容她向王子说声“再见”，或许他们确实永远不会再见了。
凯斯宾是多么想念老保姆啊，夜里，每每忍不住小声啜泣。在这难挨的时光，老保姆讲过的故事就常常被王子拿来温习。在王子的脑海中，古老的纳尼亚已经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每一个晚上，他都要在梦中与小矮人、林中仙女，还有那些会说话的动物相遇，交谈。白天，他想尽一切办法，希望猫猫狗狗们开口和他说话。可是，狗狗只会摇尾巴，猫咪只会懒洋洋地喵喵地叫几声。
凯斯宾听说，他马上会有一名家庭教师，但他深信这个家伙一定非常讨厌。一个礼拜后，家庭教师终于来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家庭教师十分招人喜欢。首先，他的体型就很可爱，又矮又胖，长长的胡子一直垂到肚子上，满脸的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然而他的眼睛却无比深邃，充满了睿智和善良，有时又闪烁着诙谐与机敏的光芒。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声音却沉稳庄重，有时候你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严肃地与你交谈。这就是王子的家庭教师——克奈尔斯博士。
博士教授的课程中，历史是最有趣的。在学习历史之前，凯斯宾对纳尼亚的认识仅限于老保姆讲的故事。现在他才开始明白，自己的祖先并不是纳尼亚人，而只是这里的征服者。
“您的祖先，凯斯宾一世，”克奈尔斯博士缓缓地说，“他第一个征服了纳尼亚，并成为国王。你们整个民族都追随他来到这里，你们是台尔马人，来自西部大山那边十分遥远的台尔马王国。所以，凯斯宾一世被称为征服者凯斯宾。”
“请问，博士，”有一天凯斯宾问，“我们从台尔马王国来到这儿以前，什么人住在纳尼亚呢？”
“没有人类，或者说极少有人在台尔马人之前来过纳尼亚。”克奈尔斯博士说。
“那么我的祖先征服的是谁呢？”
“谁？没有谁，王子殿下，”克奈尔斯博士说，“也许我们该结束历史课，开始学习语法了。”
“噢，求求你，再等一会儿！”凯斯宾恳求道，“请告诉我，难道没有经历战争吗？要不然，他为什么被称为征服者凯斯宾？”
“我刚才说了，古老的纳尼亚很少有人类。”博士说着，透过镜片看得出他的无奈。
凯斯宾开始还不大理解这句话，但马上醒悟过来，心激动地怦怦乱跳：“你是说，还有其他的生灵？故事里的水仙女、会讲话的动物，都是真的……”
“嘘！”克奈尔斯博士把头凑向凯斯宾，“难道您忘了保姆的下场吗？难道您想我被杀头？”
“可是你总该告诉我那是不是真的！”凯斯宾急切地问。
“咱们真的该学习语法了。”克奈尔斯博士故意高声说，“请王子殿下翻开《语法解析》第四页，趣味语法及语言的结构和妙用。”
博士开始煞有介事地讲解起名词呀、动词呀等等，可小凯斯宾一点儿也听不进去。他太激动了，他想，博士迟早会帮他打开通往古老纳尼亚的大门。
王子没有失望。几天以后，博士悄悄地对他说：“今夜神圣的塔瓦与阿拉姆毕尔行星将有一次亲密接触，这是我们学习天文的好时机。要知道，这可是几百年难遇的天文奇观呢，王子此生估计也只能看这一次了。您最好早些上床，午夜时分我会叫您。”
这和古代纳尼亚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午夜去楼顶漫谈，这可真让小王子兴奋。况且在那么安全的地方，博士也许会讲一些平常不会讲的事情。兴奋的凯斯宾，不一会儿还是进入了梦乡。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刚躺下不久，就感觉有人推他。
床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只见克奈尔斯博士裹着一件斗篷，手里提着一盏灯，站在床边。夏日的凉风让凯斯宾打了个寒噤，博士给他披上一件同样的斗篷，又帮他穿上一双温暖轻便的高筒靴：一来可以抵御凉风，更重要的是在黑暗的过道里行走不易被人察觉。
在走廊和楼梯间穿梭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来到一扇小门前，那扇门通往屋顶平台。从平台朝下看，是阴森幽暗的城堡花园，头顶则是落寞的星辰和一轮苍白的明月。沿着平台走进另一扇门，才开始进入城堡中心巨大的高塔。克奈尔斯博士打开锁，领着凯斯宾沿塔内的旋转楼梯向上爬去。凯斯宾开始兴奋起来，以前他是被严令禁止进入这座高塔的。
楼梯很长，也很陡。爬到塔顶时，凯斯宾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而稍稍平静下来，他就被四周的景观迷住了——向右极目望去，山峦叠嶂，云蒸霞蔚；左边一条大河，像一条银蛇，逶迤奔向远方。夜那么静，凯斯宾甚至听得见一英里外海狸大坝外的波涛声。那两颗行星，几百年来第一次走得那么近，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它们会相撞吗？”凯斯宾有些不安地问。
“不会的，亲爱的王子。”博士轻声地说，“它们太熟悉彼此的舞步了，怎么会相撞呢？这是真情的相会，预示着吉祥、幸福与安康，必定会给苦难的纳尼亚带来新的希望。看啊，胜利之神塔瓦在向和平女神阿拉姆毕尔献吻了，看——它们就要到达最近的位置了！”
足有两分钟，克奈尔斯博士一言不发，像一尊矗立的雕塑，凝视着塔瓦和阿拉姆毕尔。然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转向凯斯宾。
“这是数百年难遇的奇景，王子殿下真是幸运。但是，今晚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凯斯宾扬起头来望着博士，博士斗篷的帽子把他的脸遮住了一大半。
“这儿是安全的，”克奈尔斯博士说，“这下面有六间空房子，上来还要爬一段长长的楼梯，而且楼梯底下的小门已经上了锁，没有人能偷听我们的谈话。”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那天你不肯讲的事情？”凯斯宾一下子激动起来。
“是的，”博士说，“不过请千万记住，离开这里后，一句都不能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凯斯宾使劲儿点点头，“那么快告诉我吧！”
“听着，”博士说，“那些关于古老纳尼亚的传说都是真的，纳尼亚属于伟大的阿斯兰和它的万物精灵——会歌唱跳舞说话的大树，机灵活泼的水仙女，还有半人羊、森林之神、小矮人和巨人，以及海狸和半人马等许许多多其他会讲话的动物。而你的祖先征服了它们。正是你们台尔马人，使得所有这些生灵都变得沉默不语，是你们屠杀并赶走了小矮人和半人羊，现在甚至想把这一切永远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抹掉。想想看，国王为什么不允许人们提起这些往事？”
“噢，我真希望我的祖先不曾做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凯斯宾说，“但我还是高兴这些都是真的，我们可以挽救这一切吗？”
“您的同胞曾经反思过这个问题，也有人反对这种野蛮的征服。”克奈尔斯博士说。
“可是，博士，”凯斯宾问，“你为什么说‘我的同胞’？你自己不也是台尔马人吗？”
“我像吗？”
“不管怎样，咱们是同类呀！”
“是吗？”博士的声音深沉而悲恸，同时他把斗篷上的帽子掀到脑后。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清晰而苍白，凯斯宾第一次看清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凯斯宾恍然大悟——怎么没早些发现博士并非台尔马人呢？克奈尔斯博士身材那么矮小，又那么胖，还有长长的浓密的胡子。他的脑子里一下闪出两个念头：“眼前的这个克奈尔斯博士肯定是个小矮人，他把我带到这里来，难道是想杀我吗？”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胆寒，可另一个念头立即让他由害怕变为欣喜，“果然还有小矮人活到今天，重要的是我就亲眼见到了一个，而且跟他相处了如此之久。”
“现在您该知道了吧。”克奈尔斯博士说，“不错，我并不是你的同胞，但我也不是纯种小矮人。我的祖先为了生存，剃掉胡须，穿上高底靴子，与你们台尔马人通婚，我就是他们后代中的一个，因此只有极少的小矮人血统了。纯种小矮人如果还存在的话，肯定会认为我是‘异类’吧。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多么希望他们仍然活在我们周围的某个角落啊！还有纳尼亚那些快乐的万物精灵，不知我何时才能返回他们中间，自由地生活。”
“我……我很抱歉，博士，”凯斯宾说，“可那不是我的过错，你知道。”
“我丝毫没有责备您的意思，亲爱的王子，”博士答道，“或许您应该问问我，为什么对您说这些。坦白说，一是因为我心里装着这些秘密太久了，如果不说出来，恐怕就要憋死了！更重要的是我信任您，我知道如果您做了国王，会帮我实现复兴古老纳尼亚的愿望。”
“那当然，我无比热爱古老的纳尼亚。”凯斯宾连连点头，“可是我怎么帮你呢？”
“您可以一步步来呀，仁慈地对待小矮人家族那些可怜的幸存者；召集那些有学问的魔法师，找出唤醒树神的秘诀；真诚地请出半人羊、会讲话的动物和小矮人这些古老纳尼亚的公民，与他们和睦共处。我坚信他们一定藏在什么地方默默地生存着。”
“那还能找到他们的踪迹吗？”凯斯宾急切地问。
“这……我不知道……不知道。”博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也怀疑他们是否还存在，然而我一直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我的耳畔常常响起小矮人们的鼓声。夜里，我在森林漫步，似乎总能看见半人羊和林中仙女在远远的地方跳舞。可是，每当我快步走上前去，前面总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不过对您而言，至少可以努力做一位像古代彼得国王那样的贤明君主，可不要学您的叔父。”
“这么说，关于国王和女王的传说也是真的？还有那白女巫的故事？”凯斯宾问。
“当然，那都是真的，”克奈尔斯说，“国王和女王带来了纳尼亚的黄金时代，这片土地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那时他们就住在这座城堡里吗，博士？”
“不，我亲爱的孩子，”博士说，“这座城堡是后来您的曾祖父修建的。当阿斯兰为他们加冕之后，他们就一直住在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那是纳尼亚的圣地，可现在恐怕只剩下一堆废墟了，又或许什么也没剩下。我们相信那是个遥远的地方，在大河与海交汇的地方。”
“啊！”凯斯宾吃了一惊，“你是说在那个‘黑树林"里？那个鬼魅横行的地方？”
“王子殿下，您被骗了！”博士说，“那里根本就没有鬼，只是你们台尔马人编出来的一派胡言罢了。你们的国王们惧怕大海，因为传说中阿斯兰会从海上归来，重建纳尼亚；他们不敢靠近海，于是挖开一道海峡，将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隔绝在一座孤岛上，慢慢形成了今天的黑森林。这样他们还不安心，还要编出那些森林里鬼魅横行的谎话，让谁也不敢过去。这样，便再没人到海边去看大海，去遥望阿斯兰的土地和东方初升的太阳了。”
他俩在寂静中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克奈尔斯博士先说：“哦，时间太晚了，该下去睡觉了。”
“我还不想睡呢。”凯斯宾有些依依不舍，“我真想多待一会儿。”
“天快亮了，他们要找不见我们，会四处搜寻的。”克奈尔斯博士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