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坐在石台上的洛斯卡,浑身颤抖,一步一步的向着他走去,干净的黑袍拖在地上,混着厚厚的稀泥,紧贴在脚踝上,一只只老鼠,蟑螂,随着他的走动而突然全都苏醒了一般,沿着大厅的墙边,疯狂的跑动,叽叽喳喳的声响瞬间引爆了两人的耳膜。
缓缓的走到石台边,蹲在地上,双眼紧盯着洛斯卡的眼睛,伸出手,将垂在脸上的头发,一点点剥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眼窝深陷,干瘪的脸蛋上一道道狰狞的划痕,顺着头顶,一直延伸到下颚。
看着洛斯卡那瘦弱的身子,恐怖的脸庞,男人的眼角瞬间晶莹,一滴滴眼泪混着脸上的稀泥流到地上。一把将洛斯卡搂在怀里,放声大哭,哽咽的对着洛斯卡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执念,当年你也不会受伤,也不会被噬魔之泉侵蚀,是我,都是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对不起”。
洛斯卡两眼呆滞的看着远处,无悲无喜的把头枕在男人的肩上,嘴角上扬,贴在男人的耳边,用轻柔的语气说:“是的,嘿嘿,都是你的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但却不是因为我的手,是为了妹妹,她死了,因为你,她死了,就在我的面前,化为了一滩血水,那一年,她四岁,我六岁”。
十二年前,博戴家族还仅仅是个破败的三流家族,全族一共也没几个人,更别提强者了,那时,族里最强的人,就是洛斯卡的父亲,也就是崔木·博戴,那时他刚刚三十一岁,已经是一名斗皇,在崔木很小的时候,洛斯卡的祖父就告诉他:“你身体里流的是博戴的血,你的命,是我给的,所以你这一辈子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把家族变的更加强大”。为了这个目标,所以他走了,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家族,那时,女儿两岁,儿子四岁。
他们漫无目的的在大陆流浪,四处打听可以让人快速变强的方法,生活就那么一天天过去了,每天都是平淡无奇,对于变强的方法,却没有丝毫头绪,渐渐的崔木变得很是着急,每天都血红着眼,没日没夜的躲在暂住的房间里拼命的修炼,或是在愤怒的时候,提起一根木棍,向着母亲的身上抽去,以此来发泄心中的躁动,而每当这时,母亲都是紧闭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惨叫,以免给他的孩子们带来恐慌,可是她却不知道,每当父亲打母亲的时候,洛斯卡都会趴在门缝里默默的看着,也紧闭着嘴,也同样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脸颊早以布满泪水。
在大陆流浪了两年后,可能是神灵真的保佑了我们,还真让崔木打听到了可以快速变强的方法。传说大陆之南,有一片无比庞大的沼泽,那里本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可是在数百年前的一个雨夜,电闪雷鸣,整个森林都笼罩在一片浓郁的黑雾里,还传来了无数凄厉的惨叫声与刺耳的兽吼,森林边的村子里居住的人们都说,那是一个不眠的夜眼,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连一声恐惧的低吟都不敢发出来。
第二天,湛蓝的天空下,那本是茂密的森林不见了,只剩下一团漆黑的烟雾,在那广茂的土地上弥漫,无论是树木花草,鸟兽虫鱼都如一阵清风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光秃秃的地上布满了焦黄的泥土与碎石。
当人们因为好奇而进入其中后,便发现了一个让无数人震惊的事,整片森林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沼泽,从那以后的百年间,无数冒险者进入其中,但却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的出来,那里也就被大陆视为禁地,统称为:“凋零沼泽”。
崔木决定到沼泽里一探究竟,无论母亲如何劝说都无法阻止,最后也只能在一顿毒打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着父亲,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妹妹,踏上了去往沼泽的道路。
悲剧也就在我们走进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沼泽时,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满眼都是腐烂的骨头与破碎的石头,闻着空气里那咸湿的气息,小心翼翼的踩着石头向前挪着,生怕一个失足,落进这骇人的土地里。
可是,该来的事,是永远都躲不了的,那天,妹妹一边坐在石头上吃着冰冷干硬的食物,一边楞楞的看着天空的白云聚散,伸出白嫩的手臂,大张着的小手,对着天,胡乱的抓着,那一刻,她在笑,两个漆黑的眼睛迷成一条缝,可能只要跟着父母在一起就是她最快乐的事吧。不用去管环境,不用去管艰辛,不用去管嘴里那干硬的食物是多么的难以下咽。
难得的休息让我们都稍微的放松了一下,母亲坐在石头上,伸直了双腿,好让父亲可以躺的更加舒服,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了一般,久违的宁静,久违的安逸。
突然一声振耳的兽吼,浑厚的声音化为一圈圈波纹,从沼泽的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已经快要睡着的一家人突然齐齐睁开眼睛,马上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向着中心看去,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只见妹妹那瘦弱的身子被那强横的气浪瞬间吹起,直直的落到地上的沼泽里,深陷其中,那白嫩的身体瞬间沾满了漆黑的稀泥,纤细的胳膊还在奋力的挣扎,声声刺耳的尖叫,混着恐惧,混着不舍,墨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石头上的三人。
母亲看着还在挣扎的女儿,一阵失神,突然向着沼泽疯狂的跑去,我眼看着母亲直直的跳了进去,一把搂住妹妹,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一遍一遍的喊着父亲的名字,希望可以让他伸手把女儿接过去,可是父亲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兽吼的方向,两眼绽放出无比的喜悦,对于母亲的叫喊充耳不闻,就那么静静的站在石头上,嘴里低声的惦念着什么。
看着母亲越陷越深,我快步跑过去,扯着父亲的手臂向着母亲那拉去,可是迎接我的只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打在我的脸上,瘫坐在一旁,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向着母亲一点一点的爬去。
母亲终究还是走了,当我接过妹妹的身体,回过头,把她平放在身旁安全的地方后,在看母亲,就只能看到一双平静的眼睛,和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一切都如平常一样,安静的,温柔的缓缓消失不见。那一刻,我流泪了,可是却没有发出声响,学着母亲的样子,咬紧嘴唇,哪怕鲜血染红牙齿,也绝不发出一声属于弱者的惨叫。
可是,我还是希望母亲能再次用手摸着我的头,一脸慈祥的对我说:“孩子,你是个男人,不能哭,你只能笑,哭了,就等于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