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的确是“疯”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焕发了冲天的革命干劲儿。现场会以后,柳云飞告诉她,要以最好的实际行动来反击右倾翻案风。而最好的实际行动就是把笔架山改造得像大寨一样。
从此,李虹每天像上了发条一样,不仅协助柳云飞管理好已有的基地,而且提出要继续开垦土地大发展。所以,(2)班的同学们几乎就没有怎么上课,整天都在山上,连星期天也不放假。搞得不仅同学有意见,家长也有意见。
年关又近,山上的煤快用完了。柳云飞叫李虹安排同学们到山下背煤。为了节约时间,李虹向柳云飞建议,可以下午回去,明天一早再背煤回山。柳云飞考虑到是周末,就同意了。同学们一听说可以下山了,一个个高兴得跳了起来。有的还把面衣脱下来朝天上甩,钟涛一边甩,一边还大声吼了起来:“回家打牙祭啰,回家打牙祭啰!”
大家一窝蜂地往山下跑,男同学的腿长,一会儿大多数就跑没影了。天空灰蒙蒙的,虽然没有风,但阴冷阴冷的让人有些受不了。刘萍萍那张好看的脸蛋被冷得通红,她用一块大红围巾包裹着,仍然还叫着冷。用陈老师的话讲,这姑娘已经不容易了,娇滴滴一个,现在都可以挑三十多斤的担子上山了。刘萍萍在艰苦的劳动中已经不再那么多说话了,因为她一说话,就被说成娇气,总是成为批评的对象。所以,一向活泼的她,上山以后就不怎么活跃了。她走在最后,万芳芳等着她:“刘萍萍,我们一起走吧。刘萍萍笑了笑,跳跃着赶了上来。同学们都邀邀约约地走了,留下李虹,没有人招呼她,一个人在后面走。
李虹的爸爸现在不怎么管李虹了,因为她知道女儿已经走火入魔了,他在厂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上次又碰到陈久明老师,两个人又谈到李虹时,陈老师也劝他,现在说什么李虹已经是听不进的了,只有等以后形势好转了,李虹的思想才有可能转变。道理是这样,可那是什么时候啊?陈老师叫他不要悲观,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李虹回家后,两父女除了吃饭以外,没有什么对话。倒是李虹的妈妈,看到李虹那双已有裂口的手,心疼得什么似的:“李虹啊,你看你那双手,比乡下的农民还要粗燥。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谁知李虹举起手,骄傲地说:“妈妈,我们就是要像贫下中农看齐嘛。那天县革委的周书记还表扬了我这双手呢,我还做得很不够呢!你说我像农民的手,是不是表扬我啊?”
此情此景,李虹的父亲心如刀绞,他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年月啊,好歹不分了!”
李虹看了父亲一眼,没说话。他知道父亲对他不满意,但她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给父亲看,她是正确的。
母亲看李虹很疲惫,要她吃完饭早点休息。
李虹的确疲惫不堪,好长日子以来,她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所以,她洗漱完毕后,便倒在妈妈新换温暖被褥的床上便熟睡起来。睡梦中,李虹仿佛还在山上。蔬菜已经要丰收了,好大的个头啊,李虹使劲搬也搬不动。后来杨林来帮助她才把那个莲花白菜搬动了。她连声说“谢谢!”杨林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还说了声“神经病”。她还去了果树林和种药材的地方。果树林成了花的海洋,有雪白的梨花,粉红色的桃花,好漂亮啊!女同学们欢呼雀跃,看到万芳芳忍不住去摘桃花,其他同学也跟着学。李虹生气了,她大吼了一声:“住手!”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大家都望着她,她正要对她们讲为什么不能摘花的道理,那些同学却不听她的,远远地离她而去了。她叫她们,她们不答应,头也不回地去了。她想喊却喊不出声,急得快哭了。
“李虹,李虹,你醒醒,下雪了,天亮了!”妈妈在喊她。
李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睁开一看,是妈妈。妈妈说:“快去外面看看吧,好漂亮的雪啊!”
三江县这个地方,县城是不容易看到雪的,所以李虹一听下雪,便翻身起来,把衣服穿好就往外跑。可不是吗,李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雪花,此刻正像天女撒花那样,漫天遍野地向大地飘飘洒洒落下来,房子上已经是一层厚厚的白了,树枝上也全是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就是这样的情景吗?李虹惊喜地叫了起来:“好漂亮的雪花呀!”说着,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花。雪花在李虹的手心里晶莹剔透,慢慢地融化着,她仔细地看着,像个小孩子一样,用手拨弄着:“爸爸妈妈,快来看呀,好美呀!”
妈妈怕她冷,招呼她吃饭:“快进屋吧,吃玩饭就在家里休息,有你看的。”
李虹听妈妈这么说,才想起今天上山的事情,赶紧进屋道:“我差点忘了,我们还要背煤上山去。”
“落雪也要去呀?”妈妈问。
“落刀子也得去,这是任务。”李虹干脆地说。
“那你小心点,别摔着了。”爸爸还是心疼女儿的。
李虹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闹钟,几口就把碗里的稀饭吃下去了,手里拿着一个红薯:“来不及了,我边走边吃。”
李虹踏着路上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达到了学校的集合地点。没有一个人,等了一会儿,杨林、周清华和穆小兵来了。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半小时,仍然没有多少人来。周清华问李虹:“只有十来个人,这煤还背不?”
李虹冒火道:“背,今天就是只有一个人也要背。山上已经没有煤了,不背上去,就开不了锅了。不就下了点雪吗?难道就让这点困难吓住了吗?走!”说着,带头去工具室将背篓拿出来,把煤铲进去,背起就走。
在她的带动下,来的同学都背起了背篓。
白雪覆盖下的笔架山,好一派连绵起伏的银色世界。上山的同学都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杨林由衷地感叹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李虹也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们即兴赋诗吧,好不好?”
杨林第一个响应:“好啊。一人来一句,怎么样?”杨林也是从来没有看过真正的雪景,此时的兴致也蛮高的。
周清华说:“杨林,你就起个头吧!”
杨林将肩上的背篓往上耸了耸,张口就来了一句:“风光如画飞大雪,江城内外一片白。”
李虹接下一句:“熊罴吓破胆,红梅嘴笑咧。”
周清华跃跃欲试:“我来。‘北风刺骨犹如铁,刮尽人间残渣孽。’”
穆小兵接下句:“瑞雪兆丰年,捷报像飞雪。”
李虹道:“我来。‘银海莽莽光如月,万马犹酣志如烈。”
周清华接下句:“建成大寨县,一年定能越。”
杨林高兴地笑道:“好啊,全都成诗人了。”
万芳芳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追上来了,取笑道:“这也算诗啊,充其量算打油诗。”
周清华不服气:“打油诗也是诗嘛。”
杨林感慨地说:“这得感谢人家陈老师,要不是他提倡读史吟诗,我们恐怕连打油诗都不会。”
万芳芳接过话:“是呀,前次的现场会,我们墙上的打油诗还是立了汗马功劳的,这都是陈老师的功劳,听说还要批判陈老师,这说得过去吗?”说完,故意看了李虹一眼。
万芳芳的话立即使快乐的气氛紧张起来。杨林看形势不对,又提议道:“我们继续编打油诗,我来开个头。”杨林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雪花飘,朔风寒,顶风冒雪送煤炭。冰雪滑,行路难,困难面前怎么办?”
李虹目前的兴致蛮高,顾不上和万芳芳计较,她接着道:“忆长征,想红军,无穷力量添身上。精神抖,步伐快,个个都是英雄汉。
穆小兵接道:”乌黑煤,火红心,胸有朝阳化严寒。抬头看,风光美,胜利在望永向前。
杨林对万芳芳道:“万芳芳,你来一句怎么样?”
万芳芳看了大家一眼,不屑道:“打油诗,有什么难的,来就来。”只见她把背篓靠在路边的石头上,张口道:“齐努力,相互帮,风雪严寒都不怕。少岷笑,点头夸,颗颗红心朵朵花。”
“好,这尾接得好。把这山峰、冰雪和人都写活了。好!”杨林赞扬道。
不料李虹不高兴了:“就她一个人好,大家都不好。”说完,气鼓鼓地自顾往前走了,没走两步,只听她“哎呀”一声,连人带背篓滚了下去。
周清华冲在前面,把李虹拉了上来。原来他们正行进在半山的一条脊上,李虹不小心踩滑了,幸好有树子挡着,要么就滑下山了。大家都吓了一跳。杨林抬头看了看,大声道:“大家脚下留神哈,快到山上了,再鼓一把劲就胜利了!”
有了李虹的教训,大家都不敢开小差了,默默地使着劲。一会儿便到山顶了。大家都喘着粗气,但还不忘看山下的雪景。
李虹首先欢呼雀跃起来:“我们战胜困难了,困难被我们踩在脚下了!”那神情,比吃了蜜还要甜一样。
杨林也感慨地说道:“以前我在读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句诗时,一直体会不深,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我们在山下,困难就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克服了困难上了山顶,困难就在我们的脚下了。而且,你们看,无论在高的山,只要我们站在了山颠之上,一切都显得渺小了。”说话间,雪已经停了,天边出现了一丝彩霞,杨林指着彩霞高兴地又说道:“太阳就要出来了,毛主席描述的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的景象就要出来了,这是山下绝对看不到。”
“所以呀,我们今天顶风冒雪上山是值得的。”李虹补充道。
气喘韵了后,大家把煤炭朝伙房背去。
伙房的王师傅看到李虹他们来了,远远地就扯起大嗓门道:“昨晚下那么大的雪,我还以为你们不会上来了。来得正好,要不然真成了揭不开锅了。”他走过去接过李虹的背篓放下,然后拍着杨林的肩膀:“好样的,你们真是好样的。”